[圖文]聽晚清遺老講述他眼裡的張勳復辟
什剎海岸邊的茶棚一直伸到湖裡,鋪著白檯布的籐桌,一溜擺放在用立在湖中的松木搭起的木板平台上。幾個身著旗裝的婦女,圍坐在臨湖的籐椅上,一看箍脖的硬領,隱隱發光的緞料,那一支壓在喜鵲尾兒發上的翠釵,就知道這是大家福晉。
這是我祖上先人生活中常見的一景,其中關奶奶是我祖母的母親;富奶奶富察氏是我祖母的姑媽;齊奶奶與前二位平輩,也是親戚,稍疏一些。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關奶奶、齊奶奶、富奶奶望著湖中出水的蓮花荷葉,吸氣聞香,因俯身下視,似伸手可擷。
閒聊中,不知誰說起張勳,幾個福晉幾乎異口同聲:「辮帥?可把咱們坑苦了!」奶奶們拉長了臉,嘴角下撇,像吃了苦瓜。但即便在她們沮喪時,也都保持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族相。
怎麼說呢?有首童謠:「張大帥進京,八千辮子兵。小皇帝上殿,老傢伙發瘋。美夢做了七天整,哏兒屁著涼嘎崩崩」。
說是「七天」,實際上折騰了12天。張勳復辟又稱「丁巳復辟」。1917年5月,黎元洪總統府與段祺瑞國務院發生「府院之爭」。6月,安徽督軍張勳奉黎之召,以13省軍事同盟「盟主」身份,從徐州率兵進京「調停」。張進京後,逼黎元洪解散國會,又將黎驅走,並於7月1日夥同康有為等擁清廢帝溥儀復辟,改民國6年為宣統九年,遭到全國人民反對。段祺瑞亦以反對復闢為名,在馬廠督師討張。12日,張勳兵敗,為時12天的復辟收場。
富奶奶先開口,回憶道:「就那十幾天,親王、貝勒、國公把銀子都賞光了,從南河沿到後海,像荒年開捨粥棚似的,門口包著賞銀,見辮兒兵就給。那些辮兒兵,這家領完往那家跑,比撒歡兒的兔子還快。」
齊奶奶接著富奶奶說:「便宜估衣鋪了。珠市口隆德興,八成新蟒袍,先前20塊無人問津,泰昌綢緞莊售得。等辮帥入京,每身賣到120大洋,連戲班子道具都被買走。」
關家奶奶說話慢條斯理,她一開口大伙都靜下來聽:「張大帥到過索家,頭戴瓜皮小帽,頂上嵌有藍寶石,身穿藍三角紗緞袍,套以韋陀金花邊玄色大馬褂,胖乎乎的小短脖兒。他讓人喜歡是腦後垂有夾白間黑麻花辮,辮梢裹著蘭順。咱們的爺大多都不梳這樣的辮子了。就是沒想到,挺大一張餡餅,旋在天上轉呀轉的,愣沒掉下來!」
「可不是嗎!要不咱姐妹哪能到這喝茶呀?」……幾位奶奶七嘴八舌。
遺老心態
富奶奶、齊奶奶、關奶奶講起大清,平時渾濁無神的眼睛便飛動起萬顆奔星,淡然但透著矜持的臉上便浮起許多自豪。驕傲的先人和生機勃勃的往事,便奔湧而至,噴口而出。「世祖入關,從龍者不下20萬匹……」富奶奶當家曾是旗主,講到興頭不覺擺出一個馬步。
滿洲素重騎射,凡從軍者,無論馬兵、步兵、炮兵、弓箭兵、鳥槍兵,均為一人一馬。定都北京後,為鞏固滿族的統治和其優越的地位,確立了「八旗者,國家之根本」的立國方針,八旗子弟被賦予特殊的權力。在旗者能坐享俸祿,國家供給贍養糧;7歲以上即食全俸。6歲以下為半口,減半給糧。內務府奏議「 京旗管領領取家口米石,每年以六萬石為度」。屬於皇親的宗室、覺羅,可以不參加科舉考試,朝廷各種機構中額設一定宗室官缺,為其食俸創造條件。一般閒散宗室每月給養贍銀3兩,每歲給米45斛。當時的七品縣太爺年俸45兩。宮內更是如此,皇后地位最高,每年俸銀1000兩,綢緞綾紗共91匹,布60匹,貂皮 90張;每天豬肉25斤,米4升。最低一級「答應」,每年銀30兩,絲織8匹,每日膳食豬肉1斤8兩,米2升余。
宣統年間的宮中膳食,雖比不上老佛爺慈禧太后的滿漢全席,但仍很奢華。關奶奶曾入宮伴膳,小皇帝早膳還能記住的:大碗清蒸驢肉,大碗熬白菜,小碗溜雞絲,小碗溜海參,5寸碟炒黃瓜醬,5寸碟燕蓋,5寸碟酥火燒,5寸碟醬肉,5寸碟素炒白菜,豇豆粥1罐,還有各種點心,餑餑。「個人家裡廚灶上的『蘇造肉』,從來沒斷過。」「蘇造肉」系陳年老湯煮牛、羊、豬肉,酥爛為止。關奶奶說著皇家又想起自家。
到民國,八旗子弟的俸糧斷了,贍銀斷了,「鐵桿兒莊稼」沒了,這一群肩不能挑擔、手不能提籃的旗人,「長安有貧者,為瑞不宜多」。我奶奶還會唱當時的民謠:「大清國,改中華,人人都把小辮拉;找不著東,找不著西,賣一對如意吃酒席。」很多旗人靠典當維持生活。就這樣也忘不了擺譜兒,齊奶奶還會一段更有意思的說唱,我聽我奶奶學過,大概屬於「什不閒」之類:「一更鼓裡天耶,貓兒拿耗子。天長哩,夜短哩,耗子大爺起晚哩。耗子大爺在家沒有?耗子大爺還沒起哪。二更鼓裡天耶,貓兒拿耗子。天長哩,夜短哩,耗子大爺起晚哩。耗子大爺在家沒有?耗子大爺穿衣服哪……」這位「耗子大爺」,活脫脫北京胡同裡的一個宗室大爺,三更漱口,四更洗臉,五更喝茶,六更吃點心,七更剔牙,八更抽煙,九更出恭,十更上街遛彎兒。偶爾賣一幅字,換得吃一頓炸醬麵。一手托著切面,一手提溜著穿在曼稗上一片薄肉,沿街喊著吃炸醬麵啦。這一群人怎能不想往日?
宮裡想得更厲害,甚至還有行動,當然是蠢蠢欲動。隆裕太后去逝後,端康太妃(瑾妃)成了宮中首席。溥儀的生母瓜爾佳·幼蘭是直隸總督北洋大臣榮祿的女兒,人稱「八妞」。當初是老佛爺指的婚,神氣十足、敢做敢為的一個厲害主兒。當格格時在榮府隨阿瑪結識了不少都統、總兵,後來這些人又都是民國的高官,如步軍統領衙門左翼總兵袁得亮,遼北督統張作霖等。端康太妃多次令八妞賞賜二將,希望他們有所作為;二將也表示,只要時機成熟,會為再立大清出力。張作霖還派人進宮謝恩。太妃又想起護駕有功的長江巡閱使張勳,命人以給溥傑提親的名譽,到徐州邀張勳。張很興奮地將大女兒夢緗的帖片奉上。溥傑生於 1907年5月27日,夢緗生於1912年5月13日,太妃令相師將二人八字細細相會,掛結「妻財亥土,父母卯火」,相剋不可成婚。張勳又要以二女兒試之,其妻曹氏罵道:「二妞僅9歲,豈可為之!」聯姻雖未成,但皇室的舉措實著地感動了一些遜清舊臣、北洋老臣,他們也為自己的利益潛動。
張勳身世
張勳,號少軒,江西省奉新縣羅塘鄉赤田村人。1854年10月25日巳時生。祖父張昆一很喜歡這個胖頭腫眼的孫子,大一點後帶他到景德鎮自己開設的昆一豆乾店。張勳隨祖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祖父見他在磨坊下水口蹲著不起,近看見他用小手從溝邊將一個個豆子拾起,祖父很感動:「少年辛苦終身事,莫向光明惰寸功。」豆乾賣完,爺爺就帶著孫子到鎮上書齋聽講,在家也常給他講家事國事。
豆乾店牆上掛一把帶套的短刀,爺爺給他摘下,只見刀上印有「徐制軍」3字。爺爺給他講:「咸豐六年,我和你爸爸在廣信開豆乾店,大清早聽一陣急鑼聲,店保大喊『長毛屠城,兵勇男丁集府聽令了』。我們急忙抄起碾棍趕往府衙,街上儘是人,拿片刀的,拿扎槍、三節棍、火槍的,也有人趕著車拉細軟往城外跑。府衙堂前冒著濃煙,我還以為起了火,原來是堂前支一口大鍋,柴火燒得啪啪響。知府夫人荊釵布裙,左手攜米、右手汲水,在大鍋前司炊。知府站在大堂台階上講:『我沈葆楨無能,身為朝廷御史丟失九江、撫州,現太平軍楊輔清率部攻廣信,總督大人說得好,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趨避之。但這城恐不可守,汝等可取府中之物作為途中盤費,速速逃命。我食君祿,只能和夫人與城共存亡!從此與汝等長別!』知府說的總督大人,是原兩廣總督林則徐,是知府的岳丈。堂上細軟、錢物為府中積存。眾人被知府激活,一秀氣的商賈帶家人,抬數箱紋銀,打開箱子道:『我等願隨大人守城。九江被佔長毛屠城三日,我等世代居此,豈可讓賊人踐踏?殺他幾個守住城池,即使敗下陣來,也與城同盡。』林夫人道:『老爺,壯士為民守城,吾等為汝造飯,以表寸心』。一壯士道:『城是國家的城,並非老爺、太太應該守,小人們也有責任。老爺太太這般恩待,小人們如何過意得去?弟兄們,守城去呀!』沈葆楨令人打開軍械庫,我撿起一把短刀,拔出見上印有 『徐制軍』3字,原是從廣州運來的,便衝上城去。沈葆楨騎馬登城巡視,望遠處太平軍紅白黃帳篷,接連到一片,約有萬人,鼓聲一陣陣傳來。沈心中大驚,返入署內與林夫人道:『兵民等雖已感我恩義,情願死守,但寡不敵眾,血肉捐城,我等不忍也!奈何?』林氏擦擦頭上汗珠說:『但得諸位盡力,無救兵難以支撐。』 林氏沉思良久又說,『此處去至玉山約90里,有浙江總兵饒廷!駐守。先父任總督時饒為廣州守備,關係甚密,可乞援。』沈葆楨眼前為之一亮,道:『如此甚好,待我修書。』林氏道:『玉山遠離杭州,發兵入贛非同小可!若滯時,必誤大事,君巡城要緊,文牘一切由妾代理。』說完入內修書,修好後,出交夫君。沈葆楨取來一瞧,字字作淡紅色,既不是墨,又不是硃,忙看下款,乃是『林氏血書』4字。沈葆楨上前一步單膝跪下,緊緊抱住林氏,渾身顫抖,不出一詞。林夫人連連催促。沈葆楨令一牛錄掩護3名親兵,馳奔玉山。饒鎮台一見血書大驚,一面上書浙江統制,一面令火槍營馳奔廣信,自己親率大軍增援。廣信城外,吼聲震天,一片白袍黃巾的太平軍被黃龍旗擠成一條。城上的滾木■石齊下,紅衣大炮齊放,電閃雷鳴,太平軍陣營被切成一塊一塊,隨即潰逃。這番勝仗,傳入曾國藩耳中,自然將夫婦共守事,奏達清廷。咸豐帝從養心殿龍椅站起身來,將奏折遞給軍機大臣杜受田,杜閱完道:『皇上,林氏乃先臣林則徐之女!』咸豐帝歉意地說:『少穆(林則徐字)忠臣也。』隨後降旨,擢沈葆楨任江西巡撫,後任兩廣總督、通商大臣等職。沈葆楨自此成名,廣信城又被稱做『夫人城』,人城並垂不朽。」
小小年紀的張勳瞪著圓眼睛聽爺爺講故事,一個字也不想拉下;聽完對爺爺說:「長毛再來,我也守城。」
咸豐十年(1860年),李鴻章率淮軍攻下常州,太平軍守將護王陳坤書殘部撤至江西佔領奉新,遵天王令籌糧錢援救天京。太平軍抬兩袋稻穀進張勳家,為首一伍長問張勳的爺爺張昆一:「老表,告訴我們哪家富,這兩袋歸你。」張昆一覺得受了侮辱,大罵:「你們這些強盜,把老子當成何人?滾出去!」伍長大怒,一矛槍刺入張昆一胸中,頓時血流如注。張勳上一步扶住爺爺,被伍長一腳踢倒,張勳掙扎起來要摘牆上的短刀,被爺爺一把攥住,倒在地下。正趕上湘軍衝入,太平軍四散。張勳抱著已經不行的爺爺,一邊喊一邊哭。
毗鄰高崗村在京城任左侍郎的許振祁罷官還鄉,見張勳憨厚,招做童工。白天在莊園放牛,晚間陪許家少爺讀書、寫字、習武。他記起爺爺的話:「 堪寒堪暑,多而習焉。」一晃4年過去,他雖旁聽,卻也熟練了四書五經。最愛聽老師講忠烈傳。一次老師講鹽城陸秀夫,力主抗元保大宋,在蒙古大軍的追逼下,寧死不屈背著幼主趙晟,在南粵投海盡忠。幾個孩子發誓要做陸秀夫那樣的臣子,憤發圖強。1874年許家函介紹他到江西臬台署許振祁的門生李朝斌任騎牌,習武練操騎射,好不自在。「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不久許家書信一封,張勳成了湖南湘軍潘鼎新部下,進入了一片新天地。張勳做到上將,豪居天津至死,都沒忘記許家的恩惠。重用許家門生,拜祭許家先人,一生孝敬許家。
軍旅生涯
清時,越南一直視中國為宗主國,入貢受封。越南王阮光纘,廣南王阮福,都自稱宋朝水泊梁山好漢阮小五、阮小七後代,多年相安和睦。1850年法國佔領高棉,傳教士滲入越南,並遊說阮福稱帝。阮福以為同宗不忍下手,其子串通法軍滅掉阮光纘。按預先講好條件,越南將割讓化南島作為酬謝,且充許法國在越南通商自由。法軍扶植阮福稱帝后,阮聽信僚客讒言,翻臉不盡遵約。其子指使下人,暗殺法國傳教士,驅逐法裔僑民,引起法國憤怒。時任法國第三共和國總統格累維,剛剛平息企圖利用勞資矛盾推翻內閣的布郎熱事件,很想創造奇跡,凝聚法蘭西登上工業革命快車。在塞納河邊的法國議會大廳裡,格累維的演說,使議員們看到東南亞的財富似乎可以唾手可得,決定撥款550萬法郎,增派1800名軍人。令法國土倫艦隊司令孤拔、陸戰隊李威利率將士征服越南。
越南京城順化沿海炮台多建於明代,鑄鐵火藥炮銹跡斑斑,從來沒搞演習。法艦拿破侖滑膛炮90彈丸一發,嚇得那幫平日耍刀玩槍的越軍將士屁滾尿流。轉眼西貢、嘉定、邊和、定祥淪陷。越王沒奈何,割地求饒免除滅國。孤拔見越軍飯桶可欺,得寸進尺,提出條件致越南王:一要奉信天主教;二要在越南北部的紅河通航;三要越南降為法國保護國,年年進貢納糧。「人窮則返本」,越國使節飛報清廷。慈禧太后令李鴻章速檄駐法公使曾紀澤,與法國交涉,不認法越條約。並調湖南巡撫潘鼎新率湘軍與滇軍岑毓英部於廣西聯屬驅法。潘巡撫熟讀兵書,查到通於粵務的老提督馮子材雖已67歲,仍健步如飛。潘登門請將出山,任馮子材老將為高、雷、欽、廉四府團練使。馮子材不負眾望,令屬下喬裝打扮,進入諒山、河陽、南定、北部灣子島等地打探軍情,尋找嚮導,為大軍打前站。
此時正值盛夏,南海濕潮多雨,法軍濕疹漫延,兩胯出瘡奇癢難忍,均厭戰思鄉。潛入清軍突然進攻,法軍的火炮洋槍還沒施展,人已逼近,只好短兵拚殺。火炮射擊乃洋人強項,去強而示弱,焉有不敗?此一戰清軍斬法將7人、法兵千餘人,清軍民團犧牲不過百人。張勳身為旗牌,入越後在潘鼎新身邊侍候,進入諒山後潘水土不適,一天夜間腹痛難忍,發熱肚脹,隨軍郎中去軍營為管帶治病,張勳想起自己攜帶的煙土,立即給潘大人燒上,將煙膏扎到扦子上,大人猛吸兩口,蠟黃的臉漸有紅潤。從此潘大人再也離不開張勳。
4年後潘鼎新奉旨回湘,臨行前提升張勳為六品管帶,並介紹給廣西提督蘇元春。張勳打仗勇敢,任遊擊奉命收覆文淵州,見土兵多冷兵器出身,火槍一震就發慌,顧不上看準星亂射,便令士兵3人一組,讓膽大心細者為射手,其他兩人負責持槍裝彈。北洋大臣李鴻章聞德國克虜伯槍炮最好,就向德方訂購萬支。不想運來的槍,一半是新,一半是舊。驗收官只點數、不驗槍。結果到戰場上,有的放不響,有的爆壞槍管。張勳將分到他們隊的槍,一支一支試射,每人都是好槍,在清軍中,張勳部戰鬥力漸強。攻下長慶後,蘇元春賞兩壇董酒。早晨在同登西溪邊,發光的小河上,飄拂著絲狀紅棉花瓣,士兵踏著岸邊的青草地躬身汲水洗嗽,酒香撲鼻令人清爽。原來是張勳令馬弁將酒倒入上遊,讓全軍沐洗在酒中,士兵無不為之感動。張勳隨蘇元春駐守南疆5年,升為參將。
1894年中日爆發「甲午之戰」,中國北洋海軍敗於黃海,陸軍敗於朝鮮。日軍企圖渡過鴨綠江進逼奉天。朝廷命四川提督宋慶統率毅軍防守鴨綠江西岸。宋慶奏請慈禧太后,挑!與外籍軍團戰鬥過的將領助陣,特邀抗法功臣張勳赴遼參贊軍務。張到毅軍後,建議德國教練漢納根按西摩爾戰法操演,反日軍戰術而行之。北洋大臣李鴻章取中法戰爭教訓,上諭慈禧太后:中國軍隊要「練兵、簡器、造船、籌餉、用人、持久」6條,其中「簡器」是指購買西洋船炮。朝廷恩准後,李鴻章親赴柏林,德相俾斯麥接見他,請他看普法戰爭洋電影,德軍120尊大炮集中轟擊法軍陣地,將法軍步兵阻擊在2000米以外,贏得勝利。並告訴他,「歐洲人以殺異種為榮,若像你們專殺同種(指鎮壓太平軍)反屬為恥。抗擊法國佬、日本人,我們日耳曼人全力幫助。」大清購買5萬支曼裡夏五連珠鋼槍、 40門克虜伯大炮,並派段祺瑞等5人赴德國柏林軍校留學。張勳將士兵裝備更新,並頻繁進行軍事演習,提高部隊戰鬥力。
1895年3月張勳統領5營騎兵1250人,於大沙嶺事阻擊日軍。張令士兵推倒院牆做掩體,組織部隊遞次射擊。自己親率衛隊督戰,退下士兵,帶傷的立即治療。一士兵左臂動脈血管炸裂,張勳跳下馬來,從兜裡掏出鼻煙壺,舉起槍把將煙壺敲碎,將白藥敷衍在傷口上,副官驚道:「大帥,這可是御賜呀!」「什麼御賜、救人要緊!」士兵血止後,掙扎要返回前線,張勳令其撤下,士兵道:「我右手可以放槍!」軍士們背著包袱退下的,要打開檢查,發現有女人的衣物,不容分辯一律槍斃。士兵只有上前。激戰3日,日軍死傷千人退下。張勳當兵出身,深知當兵為養家,從不剋扣軍餉。那時一個士兵每月3兩3錢,大米 45斤,什長(班長)每月3兩6錢,伙夫2兩4錢;士兵探家准帶大米,所以張勳部隊穩定,有的從十幾歲干到50多歲,還有的父子同營。1895年10月袁世凱奉旨組建新軍,想起勇誅法軍、力阻日軍的張勳,便招張為小站兵營頭等先鋒官,從此張勳進入了中國最大的軍事集團。
復辟鬧劇
讓我們還回到什剎海邊,回到幾位滿洲貴婦的回憶中。
齊奶奶說:「辮帥是民國6年五月初三到京的。五月十一日,突然一輛黑勞斯萊斯停靠在府門前,把管事的嚇一跳。下來兩個管帶模樣的人,佩短槍,要晉見王爺。阿瑪當時瞠目結舌,管帶半跪道:『貝勒爺始於事親,大帥請您老人家聽戲!』阿瑪接過帖子一看,是江西會館新廈落成恭謝。晚上,阿瑪、額娘帶著我們幾個,到宣武門外江西會館,大廳有3層樓高,裝飾一新,上三旗的王爺、貝勒來不少,還有紫禁城太保陳寶琛、毓慶宮行走梁鼎芬及索家大爺。沒開戲前,我就這瞧那瞧,找格格少爺們。北平的名角都到了,楊小樓、姜妙香、孟小冬、梅蘭芳等。第一出《武家坡》,演到薛平貴寒窯認妻時,辮帥雙手端著酒杯,一桌一桌給王爺們敬酒,逢人便說:『皇上,天稟聰明,乃我大清福祉。』我悄聲問端王爺:『老爺子,這一晃一晃的白臉胖子是誰呀?』端王爺顫悠悠地道:『他呀,上將軍、上將軍。』看端王爺兩眼放光的樣兒,像立馬長出青草似的。還是索家格格知情道:『什麼上將軍,是長江巡閱使定武上將軍,不是什麼好鳥。他到天津衛東天仙大舞台看戲,點名讓小毛子唱《小上墳》,演完了把人搶回家,逼著當他的姨太太。』曾在禮部任職的六爺接著說:『老佛爺可喜歡他了!八國聯軍進北京,太后移駕西安,慶親王的二格格奉旨陪駕,老佛爺擔心列強瓜分中國,其實人家就是逞罰你打人家大使館。當時的德國《未來》雜誌記者,為此事採訪聯軍司令瓦德西,瓦說:『瓜分中國?請問我們俘虜了四萬萬中國佬幹什麼?養活他們都很困難。如果我們遇上四萬萬條毛毛蟲,能把他們統統碾死嗎,?這個報道打消了列強吞併瓜分中國的野心,拿了錢回國完事。1901年10月6日太后迴鑾返京,離京越近越沒譜兒。進入直隸,袁世凱令張勳迎鑾駕於磁州。太后一行下榻崔府君,時正 11月中旬,殿內炭火熊熊,太后一陣燥熱起身打開房門,二格格給老佛爺披上斗篷,沿廊漫步,一陣冷風,立感精神。登上台階,望著南邊被初)覆蓋的明朝洪武年間建的城隍廟香火一閃一閃,倒吸一口涼氣,抬頭見一矮墩墩跨著腰刀的軍官,威武走來,兩名持槍親兵跟在後邊。一見太后如見西天王母,立馬雙膝跪倒。二格格上前一步問:『什麼人?』『護衛都統,張勳。』太后問:『夜深何而不眠?』張勳答道:『回老佛爺,)夜天寒,巡哨必有鬆懈。聖駕在此,當通宵巡視,免生意外。』太后甚為心慰,讚許道:『難為你了。』回去後慈禧覺得心靜多了,睡一個好覺。從此張勳格外盡職,總是遠遠地監視各處守衛。到臨洺關(永年縣),綿拳泰斗武禹襄恭請老佛爺住到他家南北兩院,張勳令太極弟子護駕。庭院安靜,氣場平和,老佛爺一路勞累到永年才放鬆。『昨夜月明渾似水,入門唯覺一庭香』。官員謁行太后,打開龍輦簾子,太后見跪在弘濟橋邊的張勳,令張勳隨行並賞賜為『壯勇巴圖魯』,這是很少給漢人的榮譽。張勳護送老佛爺到京,京城千頭萬緒,慈禧仍沒忘了忠厚的胖都統,令張勳擢宿午門,後隨駕頤和園。老佛爺授意張與總管太監李蓮英結為把兄弟,從此張勳成了老佛爺衛隊長,經常受到封賜。張勳將御賜供於中堂,率家人拜祭並告訴子女『君恩不可背,知己之感不能忘』。1903年8月居庸關外擁來大股寧夏馬賊,撓涉京畿,洗劫了南口、昌平商號,威脅頤和園。張勳請命率准軍騎兵,節制口外。張勳令先鋒營備雙騎,猛衝入賊陣,言歇馬不歇人,截住賊人退路,兩次圍剿,馬賊竄回西北無蹤跡。太后大喜,諭旨張勳晉陞一級,賞『黃馬褂』封『巴圖隆阿巴圖魯』。從此張勳一路高昇,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授雲南提督,後甘肅提督。是年11月14日為光緒帝和老佛爺『 龍馭上賓』。張勳大病如失考妣,在提督府扎素牌樓,上下人等著『成服』,張跪在靈牌前,望著老佛爺的遺像,一下衰老了,雖僅有54歲。從此他開始聽戲,下館子,買房子,娶姨太太,軍紀鬆懈,清帝退位後他視民國為叛民。1913年9月1日張勳奉袁世凱之命討伐護國軍,僅用5天時間從台兒莊沿南運河攻下清江浦,奪取烏龍山沿江炮台,攻下南京城。辮子兵大肆殃民,百姓生命財產損失慘重,有臨時帶上假辮、打出龍旗者倖存。六爺的話,隨著演戲一段一段地講下去。戲演到深夜,我們困得受不了,大帥興致很好,讓楊小樓加演《惡虎村》,我們實在頂不住,就和福晉回家了。第二天清晨天濛濛亮,也不知辮帥怎麼那麼精神,看完《惡虎村》怎麼佈置的,我們躺在被窩裡,就聽阿瑪嚷嚷著快更衣,我得上朝。」
復辟那天,場面甚是熱鬧,神武門外,車水馬龍,下車一看大部分是昨日會館的爺兒們,大家面面相覷,望著周圍的辮子兵惘然生畏。侍衛官見門關閉,對城樓喊道:「大帥有要政求見皇上!」城上門官道:「擇日來朝,未為遲也。」拒絕開門。張勳像當年吼斷當陽橋的張翼德:「大炮已架門外!再不開門,打炮!」神武門提督見城下翎頂輝煌,旌旗招展,眩目耀眼,心裡也發慌,便一面上奏,一面開門。帝帥梁鼎芬、朱益藩早有準備,趕到養心殿請溥儀速到毓慶宮。溥儀見老師面色莊嚴,不知所措。還是陳寶琛先開口:「張勳率人已進宮……」溥儀抬頭不情願地說:「前幾天我不是賞過了嗎?」「不是來討賞,是萬事俱備,一切妥帖,擁戴皇上復位!」溥儀怔怔道:「師傅乃教我讀聖賢書者,亦導我入陷阱耶?張勳一武生豈可成此?此事危險,民國優待大清,萬不可為!」3位帝師一齊跪下,一頭叩到地共聲道:「皇上勿恐!各國使臣,全國軍民都擁戴您!一切有臣等。」4位太妃和親王戴洵、戴濤、戴灃被接到養心殿。太妃聞此喜出望外,3位親王一言不發,戴灃一副「眼看人盡醉,何忍獨為醒」的樣子。
1960年周恩來總理接見溥儀一家,提到戴灃時說:「戴灃在辛亥革命中的表現是好的,他沒有對革命謀圖反抗,『遜位』後也沒有積極進行復辟活動。這樣做順應了歷史前進的潮流。」
還說復辟當日。張勳率眾人上折寫道:「我朝忠厚開基,列祖列宗,纘緒相承,涵濡化澤,逾二百年……然民國私黨相爭,賄賂相取,貪暴苛刻,萬民塗炭……我皇上英姿天挺,聖學日昭,俟後來蘇,慰雲霓之渴望……」接著一大批人簽名,其中大多捏造。繼之遞上總統黎元洪奉還大政一折寫道:「皇上臨朝聽政,收回大權,自今以後與民更始。」張勳又奏道:「皇上,奴才以率徐州定武軍十萬,進京護駕,南苑、豐台,馬廠均為爾等天下。」溥儀連說:「准,准,愛卿速辦吧!」張勳輒叩首道「奴才遵旨」。這幾天對溥儀來說真是頭暈眼花,手忙腳亂。頭一天下9道「聖旨」,第二天已經忘了第一天下的什麼旨,第三天就昏天地暗。街上亂套了,王爺、貝勒、貝子們,像一把椿象蹦入油鍋,滋啦一聲,一股惡臭沿著棋盤街擴散。老少爺們兒簡直是天夢成實,宗社黨沒起義,巴布扎布的蒙古騎兵沒入關,倉喜八郎男爵的日本浪人沒進京,大清江山不費吹灰之力回來了!
「我們整天逛街,梳著大把頭,穿著花盆鞋,挺胸疊肚。現在想起來,人們圍著我們像看廟會的高蹺隊。」富奶奶有些自我調侃。
像朝聖一樣,全國各地的辮人,陸續地、成批地進宮磕頭、請安、謝恩。警察叫各戶懸掛龍旗。哪有那麼多呀,都是紙糊的。前門外成衣鋪趕製龍旗,估衣鋪庫存的清朝袍褂成了剛封了官的遺老們爭購的暢銷貨。真的不夠,就用假的充數,戲裝道具也派上用場,紛紛有人去央求用馬尾給做假髮辮。青海的蒙古王爺、西藏的喇嘛聞訊備下厚禮,但沒等啟程,討逆軍已經攻下馬廠。
受庚子條約的限制,中國軍隊在京城附近以及外國使館住區,均不得有軍事行動。進攻張勳的討逆軍,駐紮在保定的陸軍第三師曹錕部在彰儀門受阻,辮子兵袒背盤辮,用德式五聯鋼槍,拚死力戰,毫不退縮。張勳傳話:「張作霖親督十萬大軍已經出關勤王,爾等頂住,皇上賞賜黃馬褂!」老太妃們在宮女的攙扶下,跪在神佛面前燒香。望著一大群烏鴉,心裡竟踏實得睡個好覺。小太監偷偷地在欽安殿關公塑像的赤兔馬上淋油,稟報關帝昨夜顯聖大戰段軍,保住了永定門。
討逆軍總司令段祺瑞命國民政府南苑航空學校第一期、第二期學員參加作戰。南航是我國第一所航空學校,培養的學員處於實習階段。奉命後飛行教官潘世忠駕駛德國雅利-80,投彈手杜裕源飛臨皇宮,低飛下視,「禁衛軍」皇室步兵二團辮軍守衛隊,一個個戰戰兢兢,龜縮在城牆垛口,抱槍仰臥,不敢稍動,如瞪眼酣睡。飛機每一次俯衝,呼嘯聲像嬰兒把尿的口令,不少辮兵小便失禁。所用飛機為教練用,既無投彈儀,又無瞄準鏡。杜裕源一手握一枚炸彈,用牙齒將彈上保險針拔去。第一枚扔到隆宗門外,炸傷了抬「二人肩輿」的一名太監。第二枚扔到御花園裡的水池裡,炸毀一個大缸。第三杖投彈手從褲兜裡掏出來就扔出去,忘拔保險針,落在西長街隆福門瓦簷上,落地未炸。溥儀大為驚恐,忙命守衛大臣世續通電話討逆軍總指揮部說:「請飛機不要進城,我們皇帝是不願做了。」 接著炸南池子張勳住宅。張宅4挺機槍,將包圍東華門的陸軍第一師壓制在長安街寸步難行,天上飛機一到立馬停火,張部士兵們只顧仰頭。飛機投彈,第一枚毀壞了張院中8立方米的大魚缸,水花滿院飛濺,金魚遍地亂蹦。第二杖炸毀了張勳臥室。辮兵驚恐,來勸張勳,見他坐在中堂座,前置茶几,几上有刀一、手槍一。張囑咐親兵:「汝等速去,我死此。有勸我走者,我將手刃之。」但那轟轟兩聲巨響,水石橫飛,張勳哪見過如此龐然大「鳥」,雖故作鎮定,也是臉色白白,直冒冷汗。張大罵:「段芝泉,王八蛋!」隨後跟荷蘭使員乘汽車逃入荷蘭使館。第二次世界大戰,美軍兩枚原子彈「胖子」和「小男孩」,炸塌了大和民族武道士,日本無條件投降;南苑航校5杖炸彈,則折斷了「張翼德丈八蛇矛」。
攝政王載濤、帝師陳寶琛像拉了褲兜兒,跪不下身,邁不開步。太監將他們奏折遞給溥儀,原來是退位詔書:
宣統九年五月二十日,內閣奉上諭:前據張勳等奏稱,國本動搖,人心思舊,懇請聽政等語。朕以幼沖,深居宮禁,民生國計,久未與聞。……惟據以救國救民為詞,故不得已向允如所請,臨朝聽政。乃昨又據張勳奏陳,各省紛紛稱兵,是又將以政權之爭致開兵釁。……著王士珍同徐世昌,迅速通牒段祺瑞,商辦一切交接善後事宜,以靖人心,而弭兵禍。欽此。
國務總理段祺瑞,實為此次事變幕後,借張勳復辟而行倒閣之實。黎元洪逃到日本使館,張勳被荷蘭大使接走,故以大總統令,了結此事。
大總統令
據內務部呈稱:准清室內務府函稱:本日內務府奉諭:前於宣統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欽奉隆裕皇太后懿旨,因全國人民傾心共和,特率皇帝將統治權公諸全國,定為民國共和……不意七月一號張勳率領軍隊,入宮盤踞,矯發諭旨,擅更國體,違背先朝懿訓。……此次張勳叛國矯扶,肇亂天下,本共有見聞,茲據呈明咨達各情,含函明白佈告。
鹹使聞知。此令
誰人評說
「歡呼引得翠華來,豐沛當年帝業開。重過故鄉留置灑,為思猛士一登台……」一老兒一邊哼唱著同治皇帝的《歌風台》,一邊踏入木板平台,3位福晉一看樂了——原來是索家師爺。趕緊讓位,師爺見白檯布上僅擺著蘭花茶碗,道:「怎麼著,3位老姐姐不見盡相,夥計我請,上京八件!」「你這老魁頭,發顫了?」富奶奶攤開雙手,表示驚訝。師爺漫不經心地伸出左手拇指,原本習慣戴在指上的翡翠扳指兒的地方只剩下黑皮。「捨了,6兩7錢」。
關奶奶沒等夥計擺上「八件」,趕緊給師爺倒上茶。齊奶奶喉嚨繃得很緊:「老爺子,我們正擺『龍門陣』呢!弄不明白辮帥既然能帶那麼多爺進京,怎麼不到7天就黃湯呢?」
師爺雙目微合,右手端起茶杯,左手拿開杯蓋輕輕撥開上面葉子,嘬一口「鐵觀音」,說聲:「末子還行。」接著說,「張大帥以定武上將軍、長江巡閱使頭銜,統轄步馬炮各兵種60營3萬餘人,剽悍忠勇。此次赴京護國,隨帶官兵10營,車輛、輜重浩浩蕩蕩,非民國政府允許豈可為!說穿了是總統與總理水火不容,黎元洪免去段祺瑞的國務總理,北洋人暗示辮帥『將黎總統的調召』即速來京,共商國事。維新派康有為慫恿大帥『倒黎扶清』,稀里糊塗大帥成了罪人。 」
師爺賣著關子,望著3位半張著嘴的老福晉,沉默有頃。還是齊奶奶問:「黎總統、段總理都是袁大總統的心腹,他們……」
師爺正咬著薩其馬,沒等齊奶奶問完便說:「徐世昌、黎元洪、段祺瑞是老袁的心腹不假,但他們之間貌合神離。黎元洪1915年被袁以副總統名義接到北京,令其居住在西太后軟禁光緒帝的瀛台,遣散黎一手創辦的湖北軍。袁世凱去世,按憲法黎任總統,段祺瑞做國務總理。光緒年祺瑞就職湖北督軍,黎元洪僅是手下統制,習慣形成居高臨下,段從不甘心位黎之下。依民國法,國務總理由大總統提名;閣員系由總理擬定,商承總統認可交國會。黎元洪平易近人,對來求官故友來而不拒,鄂系慫恿總統營造私勢,悍然違法擅自確示閣員名單,意在束段。段總理為人深沉,接到此單見雲集湖北名流,心中不樂,在辦公室踱來踱去。秘書長徐樹錚見桌上單子,猜測總理不快,但又不想直接與黎對抗,心生一計,唆使各省軍人團反對,集中火力攻擊單子上外交部唐紹儀。唐曾任袁世凱的內閣總理,黎意有一天用之取代段祺瑞。北洋派馮國璋、張勳領銜20省督軍,列舉唐向比利時銀團借100萬英鎊下落不明等問題,反對唐入閣,並明言以後外交部與各國所訂的條約,各省皆不承認。這一下舉國騷動。黎總統自悔做事孟浪,於是前倨後恭,邀段總理過府重新商定伍廷芳為外長,其他人也依段的意思更定,從此黎段就鉚上勁兒了。」
「唐紹儀做過禮部侍郎,是我大清第一批留美學子。」齊奶奶白了富奶奶一眼,知道他們是聯姻。
師爺瞇著眼,柔聲但是執拗地說:「1914年7月28日,萬國大戰。段主張對德宣戰,因德國依照辛丑條約佔據山東青島膠州灣,又是同盟國的軸心,對德宣戰,仗在本土即可驅逐日耳曼的勢力,也整合軍隊。雖有各省督軍支持,但主張中立的黎總統和國會,不願看到因參戰而坐大北洋軍人勢力,故層層阻撓。段總理挾意報仇,指使督軍團僱用公民團擾亂秩序、毆辱議員,議員郭同、呂復、陸策、龔政等均負重傷。黎總統申斥軍人干政,下令免段總理之職,命外交總長伍廷芳代理國務總理副署之。京內督軍團頭子、安徽督軍倪嗣沖,待段氏離京赴津,首先拂逆宣告與中央脫離關係,接著十幾個省通電響應。黎總統見勢不妙,又想起聯軍盟主徐州張勳,恭請辮帥赴京調停國事,所以大帥一路上雄赳赳、氣昂昂。」
「段總理、張大帥都是小站老人,怎麼說翻就翻,又討上逆了?」富奶奶盯著師爺鬍子上的點心渣子問。
師爺接話:「可不說翻就翻,搞這個都這麼玩兒!」又搖搖頭思索一下,「你們老姐們哪知道,全讓康有為給糅合攪糊了。大帥赴京,經天津住半月,段示意他酌情慎定。然康有為主張『一姓能順天時自變,則一姓雖萬世存可也』。你叫大清,叫民國,爺兒們想的是自己能得到什麼,有幾個像孫大炮(孫中山)似的『天下為公』?康有為被太妃稱為文聖,組閣上諭出自他手。第一天做出禁止親貴幹政旨意,康吸取亡清教訓。可一心盼復辟、盼有一官半職的達官們、王爺們和貝勒們,腰包、肚皮癟了好幾年,都死盯著呢,眼珠子都紅了。對復辟表示過支持的一心想當東三省總督的張作霖,僅落一個奉天巡撫,該出的兵在古北口稍息。三朝元老徐世昌被封為弼德院長銜,與議政王不沾。渴望成為內閣總理的段祺瑞、成為直隸總督的馮國璋均榜上無名。大帥自認有13省督軍簽名的黃綾在握,殊不知人家把它看做一紙空文。」
關奶奶插話說:「我聽四格格講過,上面都是各省督軍畫押。」
「是呀!因府院之爭,張勳在徐州主持13省督軍代表大會,會上康有為的學生沈成麟大講中華古國2000年帝王統治,國人心態封閉,不適合實行民主政治,若實行民主中國必亂,安邦大業需行虛君共和制,我等扶清乃功勳之舉!沈講完張勳下令密閉會場,與會者人人表態,一小部分同意倒黎扶清,大部分同意倒黎擁段。在張勳的官位誘惑下,心裡想先倒黎再說,都奉命簽字畫押。哪成想剛把黎元洪逼到日本使館,扶清無名的馮國璋、段祺瑞聯手舉起『討逆賊,救民國 』大旗,使張大帥猝不及防。」
聽到這裡,3位奶奶似乎明白,紛紛言道:「那大帥豈不上當了?」
「可不!辮帥粗中有細,但聰明反被聰明誤呀。溥儀登基後,大帥封鎖電報局和鐵路交通,沒想到黎元洪逃到日本使館,致電南京馮國璋代行大總統職務。馮立刻命令總參議胡嗣瑗,無論如何將黃綾弄到手。胡以現洋20萬從張的參謀長萬繩栻手中買回『扶清黃綾』,馮國璋氣定神完,口口聲聲稱張勳為叛逆。黎又恢復段祺瑞總理職務,扶清撈不到一點好處,何苦來著?段自為討逆軍總司令,置半月前的好友為賊。大帥逃到荷蘭使館一年半,自認為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人雖然被通緝,但張的地產、礦業、房產絲毫不損。徐世昌任總統不僅特赦辮帥,還榮膺全國林業督辦。大帥認為督辦不算什麼,因此無動於衷。回天津松壽裡閒居,仍賓客盈門。一日有一客勸大帥識時務,該剪掉辮子了。大帥一個亮相,手捏辮梢學著楊小樓京劇念白:『吾回天無力,尚可獨善其身。腦袋在、辮子不掉!』真吾大清股肱之臣。」
師爺拍拍手,狡黠地一笑,「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會被打敗。3位姐姐,咱們爺在津又有動靜啦。小老兒告退了。」說罷雙手作揖舉過眉,走下茶台,繼續哼唱著同治皇帝的《歌風台》:「舉杯酣酒風雲壯,擊築高歌父老陪。七字拍梁成創體,西京繼武有詩才……」
3位福晉見天色已晚,便相互道別,各回各府——也許哪位有口福,晚餐是頓作料菜碼齊全的炸醬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