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圖]香港英政府的最後一夜
1997年6月30日至7月1日,在短短的歷史一刻,米字旗降下,五星紅旗升起,香港告別了一百五十六年的殖民統治,重新回到了故國家邦。
1997年6月30日至7月1日,在短短的歷史一刻,米字旗降下,五星紅旗升起,香港告別了一百五十六年的殖民統治,重新回到了故國家邦。
Michel Setboun是法國著名的攝影師,以拍攝伊朗宗教領袖霍梅尼和伊拉克總統薩達姆而聞名於世,這位熱衷用鏡頭說話的重大事件記錄者,在「九七」回歸的特殊時刻,在不同場合觀察著香港人那一夜的表情:不捨、期待或不確定感,而更多的是參與歷史的激動。
1997年6月30日至7月1日,在短短的歷史一刻,米字旗降下,五星紅旗升起,香港告別了一百五十六年的殖民統治,重新回到了故國家邦。
Michel Setboun是法國著名的攝影師,以拍攝伊朗宗教領袖霍梅尼和伊拉克總統薩達姆而聞名於世,這位熱衷用鏡頭說話的重大事件記錄者,在「九七」回歸的特殊時刻,在不同場合觀察著香港人那一夜的表情:不捨、期待或不確定感,而更多的是參與歷史的激動。
苦甘參半的下午茶
推開極富英倫風格的門扇, 一縷午後陽光照射在繪有玫瑰圖案的精緻茶具上。這個1997年的6月30日,對於Aid而言,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她同往常一樣,在赤柱的茶館享受下午茶。
「這裡是香港異域風味最濃的地方,而享受下午茶,能夠讓人在紛亂的時候找到寧靜和和諧,中國的茶也是強調和諧。」Aid,這位因父親工作的原因而來到香港的英國女孩,到港後驚喜地發現在 這裡也能找到英國的下午茶感覺。
英國,大概是歐洲國家裡惟一一個沒有咖啡文化的國家。也許是因為當年英國殖民者所帶回的文化習俗,讓它成為歐洲最具有「茶文化」的國度。英國政府曾經做過一項調查,問題是何謂最「英國的代表」(The British Icons)。「一杯茶」曾經榮登榜首過好一陣子。
歷史上從未種過一片茶葉的英國人,卻用中國的舶來品創造了自己獨特華美的品飲方式。
「我認識的香港年輕人,他們更多地喜歡喝可樂或者咖啡,體會不到茶在甘與苦兩者之間完美的結合。」
一位英國人在香港悠然自得地品茶。只是,現在的香港,離英國越來越遠,離中國越來越近。
Aid手中透明精緻的茶壺裡,紅褐色的茶水慢慢被飲盡,一如窗外的香港,英國色彩悄然褪去。
赤柱的士兵們在收拾行李。最後一任牧師Neil Gardner,關閉了軍營裡的教堂,下個月,這裡就會被改造成倉庫。伴隨著風笛,士兵們最後一次降下蘇格蘭旗幟。明天,身穿蘇格蘭方格呢短裙的士兵,將取下英女皇及皇室成員的相片,連同打包好的銀具和旗幟,一同放在柳條箱裡——它們的目的地是北愛爾蘭。
軍營裡的廣場,一些穿著蘇格蘭裙的尼泊爾族士兵,還在很認真地操練。這是他們最後一次在香港的操練了。
30歲的隊長Bhakta Bahadur Malla,緊緊盯著軍樂團裡的每一件樂器。「我服役已經有十年了,在香港呆了四年,我感覺這裡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香港是我的第二故鄉,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此時煙花特別多
香港的回歸,所有的期待、感傷與不確定,在6月的最後一夜裡,被歡慶的海洋淹沒了。
那種抑制不住的情緒,並非完全因為擺脫了被殖民的歷史,或者重回母親的懷抱。香港市民,還有外國人,他們走向街頭,參加派對,是出於能夠親身見證歷史的激動。
「全世界都把焦點放在我們身上,這讓我們非常驕傲。」Ms. Mak,這位26歲的白領說,「我還不知道將來會怎樣。」
「所有人都說,這是我們最重要的日子,但實際上,今天和昨天,並沒有什麼不同,我們的生活還是一樣繼續。」
至少有一點不同,警察在忙著更換原來印有英國皇家標誌的制服。但是對於大部分香港市民來說,星期一夜晚那場盛大的煙花匯演,沖淡了他們對權力交接的關注。「大家都借此機會投入地尋找歡樂。」一位在酒吧裡參加派對的美國青年說,「每個人都放5天假,每天晚上都有派對。」
數十萬港人聚集在屯門黃金海岸沙灘,觀賞香港開埠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煙花匯演,隨著回歸時刻來臨的倒數聲,漫天繽紛,流光溢彩。
派對心情甚至擴散至香港會。這個有著百年歷史的私人會所,在殖民時代是英國貴族娛樂和社交的場所。早期曾不准中國人進入,華人富商何東爵士被拒入會便是一例。而在倒數回歸的夜晚,香港會派出的晚會邀請卡是各界名流爭相競得的香餑餑:並非是由於邀請卡上流著英國貴族的血統,而是因為香港會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是觀看煙花的絕好場所。
當晚,因為下雨和煙火的熱氣,香港會面對維多利亞港的玻璃窗變得灰濛濛,影響了賓客們的觀賞。穿著雙排扣禮服的服務生,每隔一段時間就拭擦玻璃。
英方告別儀式在添馬艦露天場地舉行。儀式舉行時一直下著滂沱大雨,令嘉賓及表演者甚為狼狽,亦添上些許感傷。晚上7時45分,英國旗及英治香港旗,在風笛伴奏的樂曲《Last Post》中降下。
那場雨,讓人分辨不清彼此臉上的水滴是雨還是淚,告別與回歸,本是兩條截然相反的道路,因了天公的一場雨,拉近了距離。
《時代》記者Barry Hillenbrand發自現場的報道說:「經過一場包含傷感情愫的告別儀式,香港,最後一個人口超過百萬的殖民地正向日不落帝國揮手道別。基本上,絕大部分的人並不在乎情緒,他們在期待回歸的歷史一刻,彷彿在觀賞聲勢浩大的表演盛事,因為自己就是主角,而顯得格外激動。」
相對於這種回歸的喜悅,也許彭定康會有他自己獨有的滋味。當天下午,儘管雨勢不減,眾多市民在上亞厘畢道排隊等候,看著彭定康離開港督府。
「我覺得有點傷感,看著他離開。我是帶著女兒來的,因為我想讓她知道,英國人走了,卻不是不留一點痕跡。英國給香港留下的遺產,不能全部否定。」43歲的護士喻淑文,目送著隊伍離去。
對於更年長的香港居民,他們更歡迎香港回歸,52歲的王伯揚說:「在我小的時候,在街上被一個英國人欺負過。這記憶我永生難忘。我不知道將來會怎樣,但是我喜歡回歸。」
為了紀念自己的身世
在一些擅長思辨的人看來,明天永遠是個未知數,歲月悄悄流逝,意識難免迷失。於是,他們將往事泡在杯子裡慢慢啜飲,為的是品味人間的美好,並支撐著睏倦的心靈去迎接曙光。於是,懷舊的人靜靜坐在窗前,諦聽時間的腳步。
這就是當年香港都市生活的一個情景。
那些曾經熟悉至極的日常用品,每天都見到的標誌,因為帶著濃厚的英國色彩,而要慢慢退出市民的視線:英女皇伊麗莎白二世的肖像從硬幣、郵票和政府辦公室消失,大量市民曾經收集「女皇頭」硬幣而引起硬幣荒。
回歸前夕的香港,滿城爭說香港史,香港市民掀起一股詮釋香港的熱潮。香港的傳媒、出版、文化藝術界,紛紛推出香港歷史的作品,倏地刮起一股熱風,令人大有時光倒流之歎。
從來沒時間回顧、只顧埋頭賺錢的香港市民,似乎對自己的身世多了一份關注。
1996年的最後幾個月,一股濃濃的懷舊情懷,伴隨著集體記憶而瀰漫於社會。
在10年之後,他們的懷舊顯得更為強烈。
不過,這次的記憶尋找,帶有強烈的保衛色彩。
以利東街為重點的舊區重建而引發抗爭;破壞維多利亞港舊貌的中環填海工程一再遭到反對;在面臨消亡的皇后碼頭舉辦探討本土歷史的文學沙龍;中區域多利監獄、舊警署和中央裁判司署等古跡建築群的命運也再度引起關注。
其中,規模最大的當屬保衛天星碼頭行動。
天星碼頭已在2006年11月11日,走過了它服務港人的最後時刻。修建於1958年、不滿50年的歷史,沒能保住天星碼頭在這個國際商業都會中的地位,但48年從這裡駛出、往返於維多利亞港兩岸的天星小輪,48年迴盪在中環的沙啞鐘聲,卻成了整整一代香港人無法磨滅的集體記憶。
最後一天,原本15分鐘一班的天星小輪,加開到6分鐘一班。往返港島與九龍的渡輪,全天共發送300班,搭載了15萬尋找回憶的香港人。
子夜12點,最後4艘「慈善告別航」的天星小輪由碼頭開出,它們拉響「摩斯電碼」的汽笛:一長三短表示英文字母「B」,長短長長表示「Y」,一短表示「E」,結合成「BYE」,然後載著1800位乘客緩緩駛離,作最後的告別。
天星碼頭,第一次如此名副其實地成為香港市民腦海裡的星星,可望不可及。
而在近期,另一座碼頭也逐漸淡出歷史的舞台。這個碼頭的名字有著濃郁的殖民色彩:皇后碼頭。殖民地時代,這裡是香港政府官員及英國皇室成員所使用的碼頭。歷任港督上任的傳統,是乘坐港督專用遊艇「慕蓮夫人號」抵達中環,在皇后碼頭上岸,並在愛丁堡廣場舉行歡迎及閱兵等儀式,然後前往香港大會堂宣誓。
同一天,皇后碼頭關閉,熊貓到了香港。
來香港做演講的英國總領事,斯蒂芬·布拉德利有此感慨頗深:「殖民關係已經離我們遠去了。對我們來說,同香港的關係現在僅僅是另一種外交關係,正如對香港來說,我們是另一個國家——儘管當然,我們對香港保留著一種特別的深情和興趣。」
在演說進行到尾聲時,布拉德利拿出一個白色的瓷罐,罐上裝飾著一個在湖邊垂柳掩映下的藍色涼亭的形象。他解釋說,這個罐子是1790年前後由中國製造的。它曾經裝滿茶葉並被運往英國。後來收藏它的人讓一名英國藝術家在其邊角處鍍了一層金。
布拉德利說,英國對香港的影響可能就像這層金,最終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磨損。
事實上,歷史的車輪總是不停地從我們身邊碾過。皇后碼頭和天星碼頭留給每一代人的回憶的不盡相同。正如那些在天星碼頭帶著孩子拍照留念的父親所說,「孩子總要知道,他們的爸爸媽媽、阿公阿婆怎麼生活的,這些集體回憶,她長大,學校不會教她」。
重要的是,記憶能夠代代相傳。當然,歷史要靠實物講故事,香港的故事會怎樣講下去?
有關十年前6月最後一天的回憶,街頭通宵狂歡後的Ms. Cheung,這個21歲的大學生仍記得,當時正在精神充沛地逛街,「回歸後商場書店的貨物沒有任何不同,這裡還是和昨天一樣。」
這就是是香港。對英國痕跡的紀念,不是因為感激英國人或者憎恨英國人,純粹是出於懷舊,純粹是為了紀念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