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福建元代沉船考古隊員挑戰盜寶者
在以往的史料中,「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普遍被認為是泉州和廣東各港,但一些歷史學家期待通過這次考古,能勾勒出福州與「海上絲綢之路」的聯繫。
在「華光礁一號」沉船的水下考古現場,呈現在考古隊員們眼前的是一片嚴重盜撈後的狼藉。 關向東 攝
天氣越來越冷,考古隊員們水下作業也變得更加艱難。
繼「南海一號」、「碗礁一號」、「華光礁一號」之後,位於福建平潭海域一艘元代沉船的發現堪稱中國海上考古又一重大時刻。然而,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樣,在巨大的利益誘惑之下,盜寶者不惜一切代價進行海底盜寶,國家考古隊員們不得不與之展開一場激烈的爭奪戰。
打開一張中國地圖,你或許不會留意「平潭」這個東海上的小島。不過,在過去的400多個日夜裡,這個福建海島牽繫了全國的考古工作者和盜寶者的注意。因為一艘古代沉船的發現,雙方在這裡展開了一場海底文物的爭奪戰。
發現沉船
2006年9月中旬的一天,福建省平潭縣的邊防幹警在執勤中發現了一艘大功率摩托艇,在平潭大練島海域頻繁出沒。根據平潭海域的規定,漁業主管部門嚴禁大功率船隻出海,因為平潭島地處台灣海峽,離台灣最近的地方只有七十幾海里,非法大功率船隻通常被當作走私和偷渡的工具。
同年9月的一天,一個消瘦的中年人走進了福州市一家小型古玩市場。他叫林果,是福州市考古工作隊的隊長,逛古玩市場是他多年以來的一大愛好。但這次的發現卻讓他感到震驚。
經過幾番觀察,林果帶著一種不祥的預感匆匆地離開了古玩市場。他馬上用手機給北京掛了個電話,接著又向省裡和市裡的文物部門報告了自己的發現。
幾天後,就在林果和福州市邊防大隊平潭支隊的大隊長鄒海閩通上電話時,鄒海閩剛剛接到大練島邊防派出所的消息。經過連續幾天對可疑摩托艇的監控,幹警們發現,這艘大功率摩托艇經常在深夜出沒,可它並沒有駛向台灣,而是每次都停泊在離大練島漁限村不遠的海面上,這就基本上排除了走私和偷渡的可能性。如果結合林果的發現,那麼可能性就只有一個——盜寶。
原來,林果在古玩市場發現的是一件青瓷小罐。憑著多年的經驗,林果認定,這是一件產自元末明初浙江龍泉窯的青瓷。這種青瓷屬於國家級珍貴文物,即使最普通的,單件售價也在十萬元以上,在國際市場上價格則更加不菲。這樣的珍貴文物突然出現在小規模的古玩市場上,難免讓人感到蹊蹺。
為了驗證自己的推測,當夜林果帶著福州市考古隊的幾個隊員來到平潭大練海域。在茫茫的海面上,他們發現竟然有好幾條木船靜悄悄地停泊在那裡,每一艘船都配備了空氣壓縮機和水下呼吸器。
趁著夜色,考古隊迅速靠近其中一條木船。就在這時,一艘剛裝上文物準備離開的摩托艇突然掉轉船頭,向考古隊員射來一道強烈的聚光燈。隊員們下意識地用手護住眼睛,只聽一陣急促的馬達聲,摩托艇已經衝了過來。林果一面電話向大練邊防派出所報警,一面命令隊員用纜繩繫住一條木船。摩托艇緊貼著考古隊打轉示威。快艇上有七個人,有人亮出了刀,雙方緊張地僵持著。
就在對方準備斬斷纜繩,奪回木船時,大練邊防派出所的幹警趕到了現場,摩托艇見狀迅速關閉探照燈,向遠海逃去。考古隊員們登上被遺棄的木船。在船艙裡,他們發現了潛水服、腳蹼等一系列裝備,以及剛剛打撈上來的10件浙江龍泉窯的瓷器。
順著盜撈者留下的浮標,考古隊員發現了一艘滿載浙江龍泉窯青瓷的元代商船。林果當即意識到:這是繼2005年同樣在平潭附近海域發現的「碗礁一號」沉船之後,中國水下考古界的又一重大發現。
海底盜寶
2006年9月下旬,接到福建省文物局的命令,林果帶領福州市考古工作隊接管了這塊沉船海域,而為了防止盜撈,邊防派出所24小時在沉船海域巡邏展開長達一年的護寶行動。
2007年10月,總額超過500萬元的發掘經費打到了中國水下考古隊的賬上。10月26日,20多名從全國各地抽調出來的水下考古隊員在嶼頭島集結完畢。經過一年多的籌備,他們將對平潭大練島沉船遺址進行搶救性挖掘。
到今年,中國水下考古已經走過了20個年頭。但迄今為止,每一次發掘依然是「搶救性」的。
「有人盜撈,於是我們不得不進行發掘,不管條件是否成熟。」林果不禁想起了不久前的「碗礁一號」事件。那是2005年,當時也是在平潭這一帶海域,發現了一艘清代康熙年間的沉船,沉船上滿載著遠銷海外的景德鎮青花瓷。但當考古隊員趕到現場的時候,沉船上的文物已遭到附近漁民的嚴重盜撈,有一個船艙甚至被洗劫一空。據國家博物館水下考古研究中心主任張威事後估計,文物至少流失了50%。
而在更早前的1985年,一個名叫邁克·哈徹的英國人在中國的南海海域盜撈了一艘清代沉船,為了便於運輸和抬高價格,他在打撈過程中敲碎了60多萬件成色普通的瓷器。之後他將沉船物品交給拍賣行拍賣,一件青花瓷叫價3000萬美元,到場的中國故宮的兩位專家因為價格太高,只能與它失之交臂。
「盜撈和盜墓一樣,給遺址帶來的是破壞。」林果說。
這一次似乎也不例外。
第一個下水的隊員羊澤林一浮上水面就告訴隊友:破壞嚴重。他看到:在這艘沉船遺址附近的海底,散落著大量瓷器碎片,旁邊是盜撈者落下的鐵鏟、鐵耙等盜撈工具;沉船半陷在淤泥中,船體損壞嚴重,船艙附近的海底鬆軟下陷,懷疑是漁民盜撈炸出的大坑,船首、船尾因此已經消失;從瓷器碎片的數量看,盜撈已經造成了大量文物被毀。「盜撈者常常不計後果,為了得到一件瓷器不惜毀掉十件。」這讓考古隊員們十分痛心。
不過,他們也知道,盜撈者其實並非天生歹人。「拿平潭的盜撈者來說,他們大部分是當地漁民,生活貧困,又缺乏法律意識。」林果說。
事實上,不同於國外相對完善的商業打撈,中國漁民的私人盜撈遠非都能大發其財。因為打撈設備需要大量資金,而能打撈上來的文物數量有限,在平潭海域的嶼頭島,很多漁民賠掉了本錢。考古隊員馮雷曾親眼見到,在嶼頭鄉衛生所,一位漁民因為盜撈蝕本服毒自殺。
「但海底文物的誘惑太大,在中國沿海的很多地方,盲目和衝動還在繼續。」林果說。
村民盜寶隊
在平潭嶼頭鄉這個人口不到一萬的小島上,一項令人吃驚的暴利貿易曾經如火如荼地進行。
嶼頭島由四個自然村組成,房子全用當地的巨石壘成,堅固如同城堡,為的是抵擋常年肆虐的海風。島上的人以捕魚為主業。作為一座孤島,嶼頭島需要從13海里之外的松下港輸入幾乎所有的生活資料。一度作為回報,它向國內文物市場輸出「海撈瓷」。這裡被圈內人士稱為「海撈瓷」的起源地,幾乎全島所有家庭都曾入股參與盜撈。
盜撈雖然利潤豐厚,但也面臨巨大風險。現在,漁業經濟日益萎縮,嶼頭島有很多家庭只剩下老人、小孩和孤單的女人。這些家庭中的男人,有的出島謀生去了,有的靠盜寶發了大財,為逃避通緝再也不敢回來。林果說:「盜撈猖獗和這裡的社會環境是密切相關,它是漁民用高額代價換來的。」而村民李寶珠卻悄聲對記者說:「如果不是附近海裡有寶貝,誰在這裡呆著?」
2006年9月初的一個大清早,一位嶼頭島漁民到大練海域捕魚。他把帶鉤的漁網撒下去,收網時卻發現上面掛著幾件青瓷盤子和幾塊碎瓷片。他意識到這可能是寶貝,就把碎瓷片往海裡一扔,把盤子放在甲板上繼續捕魚。中午,他駕船來到福州長樂的松下港口賣魚,在「碗礁一號」之後,這裡經常有文物販子出沒。他讓一個文物販子看了甲板上的青瓷盤,文物販子馬上問他盤子的來歷。
當晚兩人駕船來到大練海域,文物販子穿上潛水服下海查看,發現有一艘古代沉船半掩在淤泥之中。
他們又撈上來幾件瓷器,但因為身單力孤,只能把消息散佈出去。很快,嶼頭島的漁民們加入到了打撈瓷器的隊伍中。十幾家漁民入股集資,改裝了一艘大功率摩托艇,木船和炸船用的炸藥本來各家都有,文物販子又從廣東、廣西雇來潛水員。這些潛水員都是沒有潛水資格的黑工,有些就是漁場裡以撈鮑魚為生的撈魚仔,但因為雇價低廉,都被一股腦地拉上了島。
文物販子的資金、潛水員的技術,加上漁民對海況的熟悉,一支盜寶團隊迅速組建起來。
9月10日至9月12日,是盜寶最為猖獗的三天。盜寶者夜夜出海,群情振奮,將文物打撈上來之後,立即用摩托艇運走,人貨分離,異地上岸。
由於缺乏保護意識,大量文物在打撈過程中破壞。李寶珠透露,上岸後就會有文物販子聯繫好的買家等候,直接以幾百元至幾千元不等的價格將文物買走。林果說,現在很多一級買家會使用數位相機對文物進行拍照,通過互聯網傳到外地買家手裡。
在兩年前平潭海域發生的「碗礁一號」事件中,也曾發生類似情況。不過當時盜寶者駕乘的還是木質小漁船,航速慢,機動性差。潛水員使用的也大都是危險的氣泵供氧設備,與1848年人類第一次水下考古時的裝備無二。現在,情況已經大不相同。為了獲得暴利,貧窮的漁民不惜花下血本:木質小漁船變成了大功率的摩托艇,潛水設備都是從國外進口。
2006年9月15日,嶼頭鄉貼出禁止在大練海域打撈沉船文物的通告。但在接下來的幾天,盜撈仍在繼續。9月16日,一艘參與盜撈的摩托艇被邊防幹警緝捕。9月20日起,盜撈遭到遏止。10月,17名盜撈漁民被依法宣判。
「抓到的當然只是一小部分」,考古隊員羊澤林說,「從水下的情況看,不會只是十幾個人幹的。」
1年後的2007年12月,嶼頭島的東珠碼頭上,李寶珠四下張望,壓低聲音說:「東西肯定有,就是現在風聲太緊。要不你留個電話,過後打給你?」
水下考古
與盜撈不同,水下考古需要的是對水下遺址進行全方位的考察。這包括定位、測量、照相和繪圖。在數據完備之後,才能對文物進行打撈。在文物打撈後,還要對文物進行繪圖、拍照,對文物中隱藏的歷史信息進行解碼。
如果水文條件足夠好,水下考古無疑是一項令人陶醉的工作,美麗的珊瑚礁、碧藍的海水、遊動的魚群,讓考古隊員們大有享受之感。但這一次為了搶在冬季之前結束工作,考古隊員們不得不在海水最為渾濁的11月份進行搶救性挖掘。在21米深的海底,能見度通常只有10cm-20cm,這使得任何一項在陸地上看似簡單的工作,都變得異常艱難。
最初的幾天,考古隊員們輪流下水,在沉船上方布好用於標明方位的基線。基線紅白相間,在沉船上方交織成一個坐標軸,這樣就可以記錄遺址各部分的相對位置。接下來,隊員們兩兩一組,對遺址進行抽沙。這項工作就相當於田野考古中用小鏟刮去遺址上的泥土和雜質,使遺址充分暴露。
進入11月份,海水溫度驟降。考古隊員換上了加厚的7mm潛水服,可還是會感到寒冷。11月4日,22號強熱帶風暴「琵琶」在菲律賓呂宋島形成,受其影響,台灣海峽以及東海出現十級大風。這是最糟糕的事情之一。水下考古的黃金季節一般是3月-6月,原因之一就是這段時間絕少氣象災害——颱風會耽擱挖掘時間,又攪動海水,降低海底能見度,更要命的是,它帶來的壞處還遠遠不止這些。
在2005年7月發掘「碗礁一號」時,考古隊員們也曾遇到颱風。就在他們行船入港、躲避颱風時,盜寶者竟然不惜生命代價,在颱風中出海。那次考古經歷了5次颱風,每一次颱風過後都會發現海底文物又遭到了新的破壞和盜撈。
這一次,為了保護文物,部分隊員不得不在颱風中留守海上。一位隊員形容當時的情景:「水牆立起來有2米多高,船就像玩具在大浪中忽上忽下。」
在為期40天左右的發掘過程中,平潭海域共遭受了3次颱風,考古工作因此時斷時續。
「我們必須抓緊,」負責此次水下考古的福建省博物院考古研究所所長栗建安說,「再等下去,海水溫度會更低,對我們會更加不利。」
「琵琶」的威力持續了將近一周,等11月9日考古隊員們重新開始工作時,他們發現海底的能見度已經幾乎為零。
這是一次與黑暗、寒冷的較量。考古隊員們在一片渾沌中下水,在失去方向感的情況下,只能依靠觸覺判斷方位。水下作業的危險係數因此被大大提高。在一次水下作業中,隊員張輝因為看不見水壓表和氧氣表,直到氧氣耗盡才匆忙浮出水面。隊員孟原召在黑暗中錯把拉送文物的拉送繩當作了出水繩,結果被隊友從海底飛快地拽了上來。「現在想想真有點後怕!」羊澤林說。
考古隊員們害怕的是一種稱為「減壓病」的病症。這是一種危險性極大的潛水病。由於長時間的深水作業,肺部已經習慣了高氣壓,過快浮出水面,氣壓突降,大量氮氣會迅速充斥血液和細胞,形成氣泡,嚴重的會導致肺炸,即使輕微的也容易落下終身關節疼痛的毛病。
「在嶼頭島的衛生所,來看關節病的人特別多,」羊澤林說,「因為漁民們不懂這些,一味延長水下作業時間,在氧氣耗盡時才快速出水,落下了後遺症。」
當天,張輝被直接送到福州市醫院進行「減壓病」檢查,而孟原召不得不在8級的風浪中重新下潛5米,做減壓治療。
栗建安在會上開始反覆強調安全問題。為了確保安全,他規定,隊員每次最多只能在水下停留40分鐘,每天最多只能下水3次。這20多位考古隊員幾乎構成了中國水下考古的全部力量,任何意外都將對中國水下考古事業造成無法估量的損失。
但是隊員們都知道,在深海中危險常常是意想不到的。當風浪相對較小的時候,附近漁民也紛紛出海,很多漁民偷偷採用被明令禁止的土法炸魚。由於聲音在水下的傳播速度是陸地上的4倍,對於在深海中難辨聲源的隊員來說,爆炸聲無異於耳邊一聲驚雷。幾位隊員的耳膜被不同程度地震傷,以至出水之後仍然耳鳴不斷。
11月30日,抽沙工作基本完成。考古隊員對抽沙發現的船體遺跡做了測量記錄,並對發掘的部分水下文物進行了研究記錄。他們繼續擴大搜尋範圍,試圖尋找船體的其餘部分遺骸和遺物。
儘管面對種種困難,考古發掘工作仍然平穩進行,水下文物也開始陸續出水。目前考古報告還處於編纂階段,但隊員們已經體會到了收穫的快樂。從發現到發掘,他們經歷了一年多的風風雨雨。
「幸好,這次我們發現了不少好東西,」羊澤林說,「這是最大的安慰。」
解碼沉船
截至考古發掘工作結束,平潭大練沉船遺址共出水完整瓷器和碎片主體千餘件。如果算上大量現有條件下無法復原的瓷器碎片,這次考古發現絲毫不遜於從前的「碗礁一號」。
12月3日,是考古結束的倒數第三天,隊員們早上8點即出海趕低平潮。這一天上午,隊員歐東海和鄧啟江從東基線附近打撈上來一批完好的青瓷大盤。它們緊密地排列在陷入淤泥的船艙底部,顯然歷經風雨還保持著裝船時的原狀。由於泥沙堅實,隊員們小心翼翼地用水槍對瓷器進行剝離,終於使幾十件青瓷器重見天日。
和上一次考古發現不同的是,這次出水的青瓷器形制更大、胎體更厚、裝飾更粗獷,但釉質和紋飾不如「華光礁」瓷器潤澤、細膩,有明顯的玻璃質感。福建省博物院考古研究所所長栗建安認為,這是表明元代蒙古統治者進入中原後,把粗獷的風格帶進了陶瓷工藝。由於當時的蒙古帝國地跨歐亞大陸,波斯、阿拉伯的藝術風格也影響到中國傳統制瓷業。
這次沉船中還出水了高足杯、雙系小罐等物,從花紋樣式看,具有明顯的阿拉伯風格,並且都按照當地習俗加有蓋子,栗建安說,這很有可能是為阿拉伯富商特別訂做的。在船艙後部,隊員們還發現了一些青瓷蓋罐。出水後發現,其中一個罐高32cm,為元代流行的瓜稜荷葉蓋罐。這只蓋罐短頸鼓腹,附荷葉形紐蓋。通體飾以翡翠色瓜稜形紋樣,胎質堅硬厚重,堪稱元末明初龍泉窯的佳品。
除了瓷器,沉船中還發現了手鐲、腰帶、妝鏡、胭脂盒等物,甚至還有一尊小型觀音像。隊員們由此推斷,當時的船員裡有人信奉佛教,而手鐲、腰帶的紋飾具有西域特色,說明船上可能有波斯或阿拉伯商人。
栗建安說:「中國的造船技術在元代是最好的,有很多波斯或阿拉伯商人都願意坐中國的船,因為船大,速度快,安全係數也比較高。」
不過大練海底這艘木船因何沉沒,考古隊員目前還不能給出確切答案。「最大的可能性是觸礁,」栗建安說,「因為離船沉沒處不到200米就有一處暗礁。」
經過考古隊員的考察測繪,他們發現,沉船殘長7米,殘寬4米。考慮到船頭船尾已經消失,羊澤林推斷,沉船的長度應該在18米左右,按照當時的造船水準,屬於中小型運輸船,不大可能從事去往西亞的遠洋航運。另外,出水瓷器中有很大一部分質量平平,栗建安推斷,這艘船很有可能是順閩江水道而下,去往東南亞轉口的。在東南亞,一部分質量差的瓷器就地銷售,精品則再轉船駛往西亞地區。
栗建安說:「當時的波斯商人從事珠寶貿易,家財萬貫,他們對中國瓷器的需求特別高。」
同時,一些歷史學家也期待通過這次考古,進一步勾勒出福州與「海上絲綢之路」的聯繫。在以往的史料中,「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普遍被認為是泉州和廣東各港,大詩人韓愈就曾有「貨通獅子國,樂奏粵王台」之句。但平潭大練沉船和「碗礁一號」的相繼發掘,讓歷史學家們開始考慮福州在「海上絲綢之路」上的地位問題。
如果沒有盜撈
12月4日,考古隊員馮雷、陳浩等4名隊員護送第一批文物返回福州。看著裝了整整一車的瓷器,隊員們既興奮又疲倦。
在這次發掘中,除了被盜撈者丟棄在表面的瓷器碎片,大部分出水瓷器燦爛如新。這是因為在運送時這些瓷器都帶有包裝,之後又被埋入海底淤泥中,幾百年來都處於一種相對封閉的狀態,所以釉面幾乎沒有任何磨損,彷彿剛剛出爐。
不過,如何保護文物仍然是考古隊員們必須面對的問題。
經過700多年海水的浸泡,每一件瓷器都必須馬上放入淡水中浸泡,以使文物脫鹽。
栗建安說:「你別看這些瓷器表面上光潔如新,其實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海水侵蝕,一部分鹽分會一直滲透到釉彩的瓷胎裡面。如果不完全脫鹽,過不了多久,釉彩就會脫落。」
考古隊員朱濱說:「以前我們從盜撈漁民手上收繳回一些瓷器,因為不會保養,這些瓷器都出現了釉層凸起的問題。」不過他也承認,面對數量如此眾多的瓷器,徹底脫鹽並非易事:首先需要找到足夠大的水池,其次清水需要逐漸置換,置換過程可能長達3-6個月。
「最好的保護措施還是在水下,」 林果認為,「如果沒人去盜撈,沉船將是全世界共同的財富。」而這或許是考古隊員們最大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