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良渚古城發掘不亞於殷墟的發現
上月底宣佈發現的良渚古城,揭開了一個5000年前古文明的神秘面紗。這是長江中下遊地區首次發現的良渚文化時期的城址,也是目前所發現的同時代中國最大的城址,堪稱「中華第一城」,據稱其意義不亞於殷墟的發現。而它的發現之路,經歷了幾十年的鋪墊,在今天終於和地底那些光潤的古玉一起熠熠生輝。
從貴族墓穴到王陵,從王宮到城牆,考古學者通過他們的田野調查,證實了長江下遊一個比埃及金字塔還更早一些的東亞「土築金字塔」的存在。現在有證可考的是,良渚文明,已經發展到有犁耕稻田、專業分工、階級差異的階段。而這個龐大古城的存在,給這個文明找到了一個嚴密的組織形式。它的發現令我們相信,5000年前,影響環太湖流域乃至半個中國的良渚文化已進入了成熟的史前文明發展階段,而不是原本以為的曙光初露。
冬天來了,蘆花飄蕩的秋季已經過去,稻田里的收割已經結束,苕溪在冬天變成一條安靜的河流,沿著天目山脈,這條小河經過一個又一個村落,流過這座城。
這是現在,是過去,還是將來?如果時光倒轉5000年前,你或許能在同一個地方,看到相似的場景。苕溪兩岸自古有蘆葦,金黃的稻田也曾存在於一個遙遠的城邦。
《南方都市報》記者 楊傳敏 發自杭州、上海
良渚古城平面示意圖。良渚古城略呈圓角長方形,正南北方向。總面積達290多萬平方米。CFP供圖
向前延伸的碎石塊組成的是古城牆的寬,寬度在40-60米之間,可以想像當初的古城牆非常雄偉。CFP供圖
大量出現在良渚時期玉琮、玉鉞上的「神徽」圖像———「神人獸面紋」。它被認為是連接當時社會的紐帶
2007年12月5日,杭州市餘杭區瓶窯鎮長命鄉,陽光很溫暖,田坎上堆放著灰黃色的秸稈。秋收之後的停頓讓人有理由歇息下來,曬曬太陽,放放鴨子,期待下一年的收成。
但人群不斷擁入,打破了田間的平靜。一周之前(11月29日),浙江考古研究所宣佈,在這裡發現了一座5000年前的古城,經權威認可,這是不亞於河南安陽殷墟的重大考古發現,等於正式把中國文明的歷史提前到了5000年前。
五千年前的古城
向東試探性的一小步,18個月後挖出了一個面積相當於四個紫禁城的古王城
這個重大發現,來源於一次考古的意外。
2006年6月,杭州市餘杭區瓶窯鎮,鳳山村葡萄坎,一座村民安置房要建在良渚文物保護區。依照慣例,需要先進場考古。
在綠油油的田地裡,良渚考古工作站站長劉斌和同事們挖出了一條長40米的南北向小河溝。再仔細看,溝裡還有一些破碎的陶片。
是良渚晚期的陶片!試探性的,考古人員往東面挖了個小坑,就是這往東面的一小步,挖出了一個五千年前的古城。
在這條小河溝的東面,有一座寬60米、全部用圓滑石塊鋪成、往南北方向延伸的地基。石塊大小基本均勻,是經過人工挑選,不是隨便堆砌,它們被墊放在沼澤地上,隔開了潮濕的地氣。地基之上,是一層層不斷加高加厚的夯土,夯土裡有5000年前紅燒土的痕跡。
根據C14鑒定,這些都是5000年前的遺物。究竟是什麼建築,需要如此寬闊的地基?考古工作者滿腹疑問,花了18個月時間,循著地基的路線,他們居然找到了一座古城。
這是一條兩車道寬的城牆遺址,它像一條遊走的巨龍,潛伏在瓶窯鎮長命鄉的稻田下,沿西面穿行近兩千米,到西南角鳳山,再往東方潛行1.5公里,經過正東山後轉彎,往北奔跑1.7公里,經過長命村金家弄,到東北角雉山後,它還是停不下來,轉西,在地底再前行1.5公里,才在西北角首尾相交。
鳳山和雉山,是兩個自然形成的小山坡,它們的高度被利用,固定成這個長方形城牆的對角線。考古工作站站長劉斌推測,古人就是在這兩個江南小土丘上定睛遠眺,在這方圓290萬平方米的區域,確定了都城的位置。它的面積相當於四個紫禁城,南北面都是天目山支脈,西接毛園嶺丘陵,相當於三面環山,面朝大海,像一個半封閉的簸箕。
城牆外,有人工護城河環繞,發源於天目山的苕溪緊靠城門,從西南往東北擦過固若金湯的城池。
利用天然地形,良渚人隔離出一個世外桃源。但他們還不滿足,在城牆西北面約1公里,考古工作者曾發現了6.5公里長的「塘山」,這是5000年前一個大型防護工程的遺跡,它的走向沿天目山北面支脈,在部分堤段和山脈相互重疊。
這個巨型堆積物保護了良渚古城,避開了天目山洪水的襲擊。
據鑒定,防護堤和古城牆的年代,和埃及金字塔的年代相當。在5000年前,必定耗費了大量人力。這些不惜代價的人力工程,守護的究竟是什麼?
莫角山下的秘密
很有可能這就是王宮。這麼大規模,估計1000個人建造,也要造10年
12月4日,浙江考古研究所對外公佈重大發現後的幾天,趙曄,一個研究員,走在通往杭州北面大觀山果園的老104國道上,想起了30年前一位考古學泰斗的預言。
這個在考古界傳為佳話的預言,發生在1977年,中國考古學奠基人蘇秉琦先生經過杭州,到瓶窯考察,經過臨近苕溪的大觀山果園,看到那個緩緩上升之後又緩緩下沉的大土坡,蘇秉琦發呆了。不知是不是自言自語,他問身邊人,「你看杭州在哪裡?」他接著自問自答,我看這裡就是古代的杭州。
30年前的大觀山果園,和現在並無二致,一條平整的柏油馬路,把果園切割成南北兩面。馬路很直,但不平,有一個緩緩的坡,當地叫做莫角山。雖說叫山,但江南的山,如果用北方的觀點看,就是土坡,在山頂上,就是蘇秉琦眼中的「杭州」。
距離蘇秉琦望著大觀山果園出神的10年後,一個發現它地底秘密的機會出現了。從南京大學考古系畢業的趙曄碰上一擔活,交通局希望把104國道改直拉平。因為長命村屬於文物保護紅線區,工程建設的前期工作裡,文物部門必須參與。
歷史以及歷史的發現,總是有很多偶然組成。趙曄在那年秋天,在大觀山果園打鑽孔,就是在緩緩向上的坡面上,打了300平方米的土層。他在當時並不知道,自己是在挖掘一個王宮。
但土層下200平方米的良渚紅燒土面積,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可能是祭祀儀式的殘留,也有可能是建築物廢棄,趙曄說,可以肯定很重要,但當時不知道是什麼。
不管是什麼,交通局的路也修不下去了,他們選擇避開莫角山,不惜把老國道改向。而果園下隱藏的秘密,仍然要5年之後才能揭曉。
1992年,又一次機會來了,位於莫角山山頂的一個印刷廠要擴建,考古工作者終於在1992年到1993年可以正式挖掘。挖了1000多平方米後,地底埋藏的秘密終於重見天日。
翻開一層又一層文化堆積,就像翻開一頁又一頁史書,在浮土之下,是已經被盜墓者損壞的漢墓,漢墓之下是良渚遺址。一層沙,再下來是一層很厚很考究的夯土,一層沙,一層泥,像夾心餅乾一樣,一層又一層,無疑是一個人工築成的高台。
擴大了鑽孔範圍之後,趙曄發現,這個高台和平地高度差8米,面積起碼有7萬平方米,相當於10個標準足球場。在這個平台之上,西北,東北,西南三個方位,還各有一個小高台。在西北角的小高台上,趙曄挖到了三排直徑90厘米、兩個人張開雙臂未必能抱攏的柱坑。柱坑邊緣,還有木柱子殘留的痕跡,無疑是大型建築物築角的痕跡。
很有可能這就是王宮,趙曄說,這麼大體積的檯子,這麼考究的夯土,這麼大直徑的柱坑,只可能很高等級的貴族才能享用。這麼大規模,估計1000個人建造,也要造10年,太不一般,這在良渚遺址裡是從來沒有過的。
之前,在良渚鎮廟前遺址,考古工作者也挖到過考究的房子,是迴廊結構的雙排柱結構孔坑,孔坑下面還有木板的痕跡,先墊木板隔絕水氣,上面再立柱,已經是比較成熟的土木建築工程。但它的規格仍然沒法和莫角山相比,趙曄說,因為它的檯子高度和面積規模遠不如莫角山,又緊靠河邊,感覺不太高級。所以,如果莫角山上住的是國王,那麼廟前住的很可能是他的大臣或者諸侯。
良渚「宮」「國」
「中華第一城」的內部結構,和這兩個漢字重合得天衣無縫
1993年莫角山遺址的發現,被評為十大考古發現,它對良渚文化的意義,是第一次明確了中心。從上世紀50年代到1993年前,環太湖流域挖出大量零散的遺址群落,被這個規格最高的中心組成了一個整體。
今天的莫角山,仍然是一大片果園。中間一塊光出的空地,是20年前發掘的遺跡,現在成了蘆葦繁衍的天堂。那西北、東北、西南三個方位的小高台,仍可以看到,是三個長滿了雜草的小土坡。往東南方,雖然沒有高台,卻有一座大雄山和三個小高台遙相呼應。5000年前,古人利用風水的觀念,建築起他們的王宮,然而,這裡究竟有怎樣的恢宏建築,如何在這三個小高台上交相輝映,是否可以和同時期的埃及金字塔類比,我們已無緣窺見,土木結構的歷史除了留下幾個柱孔,其餘已化為煙塵。
根據良渚文化博物館展示,在良渚出土遺址中,並未發現專用於建築的工具,可見良渚先民完全是依靠肩擔背扛搬運石頭、木材和沙土,當時該是多麼浩大的工地。是否要有聖經記載裡修建「巴比通天塔」一樣的勇氣,才能修築這樣的工程?
今天良渚城牆的發現,令故宮博物院原院長張忠培激動不已,這位出言謹慎的老先生,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一再強調,良渚古城應是從環太湖流域的馬家濱文化、菘澤文化一路繁衍過來,是距今為止發現的當之無愧的中華第一城。
如果瞭解這個中華第一城內部的結構,讀者或許會情不自禁佩服中國象形文字的精妙,如果不是刻意,至少也是一個絕佳的巧合。
下面是大檯子,上面是小檯子,小檯子上再建房子,就是良渚的王「宮」。
中間是美玉,外面加四堵牆守衛,就是良渚古「國」。良渚古城的內部結構,和這兩個漢字重合得天衣無縫。
「土築金字塔」
這些有安葬和祭祀兩重功能的土坡,數千年後,演變成了江南平原上的一個個小土丘
早莫角山一年發現的反山,出現在城的西北角,掩埋的11座良渚大墓出土了上千件玉器,包括「玉琮王」、「玉鉞王」,規格和王宮相互對應,揭示著這座古城內部的秘密。
如果想找反山的原址,沒人指路恐怕不容易。在一條不起眼的小巷裡,沒有掛牌子,通過一道小鐵門,爬一個矮坡,可以上一塊高地,長90米,寬30米。它的四周靜悄悄,距它300米遠的西北面,是苕溪。一切都顯得那麼平靜,除了隱蔽在電線桿上的攝像頭。
人死之後,是否需要更接近天空?距今4000多年的埃及金字塔,那高高向上的尖頂之下,安葬著他們的法老。距今4000年到5000年前的良渚人,選擇了相似的方法。在平地上一層層夯出一個4米的高台,這個高台的形狀,和稍後出現的南美洲瑪雅文明金字塔相似,底部比頂部寬闊,高台四面是緩緩向上的斜坡。
反山王陵,被發現在莫角山王宮的西北面,位於王城之內。以莫角山為中心,曾發現了三個轟動考古界的貴族墓地。除了反山,還有王城之外東北5公里遠的瑤山,和西北2公里遠的匯觀山。
其中匯觀山和瑤山不僅僅是貴族墓地,這兩個人工高台的中心,還各有一個裡面紅中間灰外圈黃的祭壇,墓穴分葬在祭壇周圍。
今天,這些有安葬和祭祀兩重功能的土坡,在經歷了漫長的歲月後,演變成了江南平原上的一個個小土丘。蘇秉琦先生最早把它們稱作「土築金字塔」。據浙江考古專家王明達的估計,現在江浙包括上海,確認埋葬了良渚人的土築金字塔,有100多個。
國君的墓穴
暴雨降臨前發現的反山12號墓,是至今為止發現規格最高的良渚墓穴
對反山的發掘,無疑揭開了王族背後的面紗。
21年過去了,回憶起發現反山遺址的那個初夏,王明達仍然歷歷在目。
1986年5月30日,午後,烏雲鋪天蓋地,一場初夏的暴雨,眼看就要傾盆而至。
王明達和楊楠,兩個考古工作者,站在反山一個1.6米深,3米長,1米寬的土坑邊,望望天,又看看地,愁眉苦臉。
在這個土坑之前,他們已經在反山挖了20多天了,除了11座漢墓,他們一無所獲。
這個坑更令人感到絕望,按照王明達以往挖良渚墓葬的經驗,一般如果真的有墓穴,挖到一尺深就出來了。但在這個坑裡,從一尺挖到五尺,什麼也沒有。
是不是搞錯了?他不斷地問自己。如果搞錯了方向,就是嚴重的技術失誤,會影響到考古工作者田野調查的職業聲譽,但他們沒有回頭路,只能一點點挖,一直挖到王明達站在坑前發愁的那個午後。
暴雨前,需要把土整平,蒙上薄膜,避水。技工在土坑裡做最後的整理。突然,王明達看到他猛地伸直腰桿,一隻手高高托起一小塊物件。他於是在1.6米高的坡上,彎下腰湊近看,那找尋的一切於是悄無聲息地降臨———一小塊白玉珠片粘著紅漆躍然眼前!
王明達興奮得不知所以,以至於蹭一下就跳進坑裡,他輕輕用竹片把附著在玉上的泥土撥開,凝神盯了這珠片一刻鐘,才小心翼翼放上塑膠膜。但他依然忍不住,又用竹籤子來來回回,在土坑裡淺淺地試探,探到了後來出土的97號玉琮,在肯定自己發現了良渚大墓之後,才心滿意足地蓋上塑膠膜。初夏的暴雨嘩嘩來了,王明達跑回住處,當晚和幾個人就著碗喝了2斤黃酒。
這個墓是反山王陵挖到的第一個良渚墓穴,因為之前已挖出11座漢墓,它的身份證被標定為反山12號墓。很幸運,只差一點點,王明達就挖不到這個墓了,因為距它半米,就是「文化大革命」期間修築的防空洞排水溝。
這也是至今為止發現規格最高的良渚墓穴,它的被發現又引出了後面的10座墓。男性一律葬在北面,女性葬在南面,根據陪葬品相對於棺槨的位置,可以判斷出他們和她們頭朝北腳朝南。
最先挖掘出的12號墓,被認為是最富有和最有權勢的國君,因為他的陪葬規模是規格最高的,這個墓出土了良渚文化遺址中的玉琮王、玉鉞王。南面23號墓主人被推測非常富有,因為她有最多玉璧,大大小小一共54塊,散落在她腳的周圍。(下轉A18版)
這些本來就沉甸甸的陪葬物,放在悠久的歷史長河中,有一番特別的沉重感。它們的主人,身軀早在5000年的光陰中零落成泥,只留下它們孤獨的身影,在久不見天日的地層裡等待,只有經後人發現,才能重見天日。
1986年,反山的重大考古發現,更新了人們對良渚文明程度的認識。而它真正的意義,還需要更長的時間、更多證據去證實。
高低貴賤
陪葬品的多少及墓穴等級的區別證明,5000年前的良渚,早已不是人人平等的原始社會
在餘杭,民間自古就有掘玉習俗,根據史書記載,良渚玉出土最早見於春秋時期。
由於乾隆皇帝對良渚玉的偏愛,造成清末大量有意識的民間挖掘行為,通過餘杭安溪北上的官道,良渚玉源源不斷送往京城。現在,他們已經散落在世界各地,美國博物館裡都有相當數量的良渚玉藏。
在民間,雖然對良渚文明的概念模糊不清,但對良渚玉石的記憶異常清晰而且親切。
在北面城牆執勤的大觀山村胡寺地組村民金有順,指著牆根東面對記者說,「1964年,我20歲的時候,參加革命生產修水渠,就在這城牆的邊上挖出了18塊玉璧,最大的有臉盆大,最小的碗口大,層疊著放,越往上越小,像寶塔一樣,那才叫個好看」。
大量玉石的出土,顯示著當時社會對於玉的驚人需求。玉在當時已經不僅是一種裝飾,根據它在不同墓穴的排列,還可以看出它與神權、財權、軍權緊密相連。
但並非所有發現的墓葬裡,都有複雜精美的玉器裝飾。根據主持過一系列良渚文化發掘的王明達介紹,已經發現的2000多座以上良渚時期墓穴裡,60%-70%是只有幾件陶器的小型墓穴,說明當時平民階層數量相當龐大。而按照陪葬品的多少,大致可以看出,良渚已經有王族、貴族、富人、平民的身份排列。
不僅有相對於平民的高高在上,貴族內部也有高低貴賤之分。葬在反山的墓穴,陪葬品等級是所有「土築金字塔」中最高的,相當於王陵級別;而稍後一年發現的瑤山、匯觀山,等級則略低於反山,可能是大臣或者巫師。陪葬品越多的墓葬,安放棺槨的平台距地面越高,也象徵著越高的等級,平民的墓穴常常不築台,直接埋在地裡。
而在等級相近的王陵中,也有隨葬品顯示社會分工的不同。按照考古學權威張忠培的分析,反山墓主人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是既葬琮又葬鉞,比如反山最先挖出的12號墓,代表的是既掌握祭祀權又掌握軍權的人,是王;第二類是隨葬鉞而不隨葬琮。代表的是軍官;第三類是隨葬琮而不隨葬鉞,代表的是巫師。
雖則是否有奴隸、是否有陪葬,學術上仍存爭議,但5000年前的良渚,早不是人人平等的原始社會,已經被文物考證板上釘釘。
政治組織
以新發現的良渚古城為中心,環太湖地區當時應是有統一的宗教觀念和相互關聯的政治組織
良渚遺址大量玉器的發現,不僅揭示了一個龐大的社會上層階級,也揭示了專門從事玉器加工的手工業製造者的存在。那麼支撐這個上層階級和手工業者的經濟基礎是什麼呢?
從出土文物看,稻穀是良渚先民的主要食物,遺址出土的石犁,代表了連續性翻土工具的出現,王明達說,它們提高了生產力,可以促使更多人從農業中解放出來,他們或者成為專業的手工業者,或者成為士兵。
按照環太湖流域良渚時期石犁遺址的分佈圖看,這個龐大的農耕區很可能已經擴大到了長三角平原,甚至更遠的地方。這個龐大的農耕區,不僅意味著總數龐大的生產能力,還意味著能夠承載複雜的社會上層建築。
而連接這個龐大社會的紐帶,被認為是一個神秘的原始圖像———「神人獸面紋」,它被大量精工細刻在良渚時期的玉琮、玉鉞上,雕刻著卷紋雲和大量羽毛,如此細密,以至於現在要用放大鏡才能看清。這個神徽圖像被學者們反覆研究,那是一個長得像老虎的怪獸的頭上,坐著一尊大眼、寬鼻、齜牙咧嘴、神態威嚴的神。神長得有點像埃及法老。
除了精神崇拜,良渚人在日常交流中,很可能已經出現了文字的前身。根據趙曄介紹,在卞家山出土的黑陶上,還發現了幾十種符號,好多是重複出現,有些和現在文字的形狀完全一樣,比如二、三、X、木。
這個文明的複雜和先進程度,在之前的考古中已被確證無疑。而它的都城,更確證了這種文明內部密切聯繫的程度。另一位考古學權威、北京大學考古學系教授嚴文明,曾在媒體發佈會上宣佈,新發現的良渚古城是文明聖地。他說,以這個古城為中心,嘉興、蘇州、上海、常州等環太湖地區,在當時應是有統一的宗教觀念和相互關聯的政治組織。
這個文明中心的核心是良渚王城,它的統治範圍是到錢塘江以北,長江以南,更遠可能擴張到蘇北和浙江寧紹平原。很可能,良渚文明還到了更遠的地方,從出土遺址看,它最遠往西走到了四川的三星堆,往南走到了廣東的曲江石硤。
待解的謎
良渚文明,有學者把它稱為夏、商、周之前的朝代,也有學者謹慎地把它說成是城邦,也有人形容它是一抹曙光。
5000年前的良渚先民,在高高的土築金字塔平台上通過祭壇與神對話,而我們與他們的對話,似乎還只是個開始。
冬天的田野裡很溫暖,太陽暖烘烘地照耀著大地。從四面八方開來一輛輛小車,人們成群結伴,不間斷在田野間穿行,趕向這些被埋藏了5000年的城牆遺址。
「好不好看」,邊上遛鴨子的農民問西裝革履的他們,他們搖搖頭,「看不明白啊」,興高采烈的農民就充當義務講解員,給他們說,哪裡是城牆,有多寬,哪裡又是護城河。看的人高興了,說的人也高興了。他們心裡,或許在想著同一個問題,古王城裡的人們是我們的祖先嗎?
還有一些別的問題,城門在哪裡呢?裡面有道路嗎?良渚黑陶上那些神秘的符號究竟是什麼意思?古城之外的高規格貴族墓地是不是良渚分封的諸侯?被專家喻為「中華第一城」的良渚古城是中華歷史上第一個朝代所在嗎?
這一切期待著更多的考古發現來解答。答案或許很快就有,但也許,它們將永遠成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