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在這裡隕落:使宋朝滅亡的崖山之戰 | 陽光歷史

 

A-A+

文明在這裡隕落:使宋朝滅亡的崖山之戰

2016年06月19日 戰史風雲 暫無評論 閱讀 396 次

  崖山位於廣東新會,依山傍海,風光怡人。千百年來,無數騷客遊人來此觀瞻,憑弔那一段無數烈士仁人用生命譜寫的悲壯歷史。七百多年前,經濟領先當時世界、文化臻至歷史顛峰、如夢如幻的大宋王朝在此亡國;丞相陸秀夫於此背小皇帝跳海,寧死不辱;將軍張世傑在此拼盡餘力,死而後已;漢人張弘范立碑「張弘范滅宋於此」,以表功績;後世人在此毀碑立廟,祭奠英魂。滄海桑田,物是人非,英雄之身與海浮沉,長埋深底,豪傑之事感天動地,史冊留芳,廟宇之中香煙繚繞,常年不衰,寄托後人無限哀思……

  公元1276年,臨安城下,御史楊應奎代表宋宗室,向蒙古元帥伯顏投降,並奉上國璽降書。大宋三百年江山氣數已盡,蒙古將士志得氣滿,以為一統河山,指日可待,幾座負隅頑抗的城池,傳檄可定,些許南下的宗室將相,唾手能得。萬萬不曾想到,就是這幾座城池、些許將士,竟令他們遭受前所未有的阻力,幾乎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愛國將領們,行己有恥,不甘屈膝受辱;士民工商們,掙扎求存,不願任人宰割、奴役,為了自由的信念,為了民族的尊嚴,他們結成一體,誓死抵抗蒙古人的野蠻入侵,用自己的生命與熱誠書寫了一頁頁驚天地、泣鬼神的壯麗史篇。

  一、君王傳北無窮恨,忍看山河變異國

  古來君王掌握天下權柄,生殺予奪,呼風喚雨,引無數英雄智謀之士折腰嚮往。可惜世間事從來沒有盡善盡美的,帝王高高在上,佔盡風光的同時也失去了最寶貴的自由,一言一行都要記入史書,一舉一動皆是萬眾矚目。他們大多生在宮禁之中,養於婦人之手,皇帝的地位與生俱來,不能選擇,也無法擺脫,於是,他們中有的縱情聲色,任意妄為,弄垮了自己的身體,敗光了祖宗的基業,落得萬世罵名;有的大權旁落,一生受制於人,充做光鮮的傀儡。個別英武聖主,深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畢生勤勉謹慎,勞心苦行,難得一日清閒。如此看來,做皇帝還真是不易,暴君好做,終將害人害己,眾叛親離,明君高山仰止,卻要畢生勞碌;庸君受人擺佈,心苦只有自知;當然,在這許多皇帝中,最悲慘的還是那些亡了國的皇帝,有的一尺白綾、半壺鴆酒,傳車棄市,算是死的乾脆,有的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盡敵人的侮辱。如晉懷帝青衣行酒,晉愍帝洗爵執蓋,宋欽宗馬踏成泥。一朝龍遊淺底,便是想做個平民也不行了。如此淒慘難堪的境地,便如李煜詞中說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亦如劉宋末帝所歎「願生生世世毋生帝王家」。相對來說,忽必烈對南宋亡君還算仁慈,不僅不殺不辱,還封爵善養,究其原因,一則趙顯年幼,對大元沒有威脅,二則忽必烈篤信佛教,想為子孫積些陰德。就是他的一念之仁,竟使數十年後大元帝位落在趙顯遺腹子的身上,這卻是他始料未及的了!

  閒話少敘,卻說宋臣獻降後,伯顏入主臨安,次日即入宮宣詔,有「免繫頸牽羊」之語,謝太后哭著對小皇帝說:「天子聖恩,你應拜謝。」降禮完成之後,元軍將小皇帝、全太后、芮王、沂王、度宗母黃氏、一眾官僚、及太學諸生等一併押往燕京。太學生徐應鑣與其二子、女元娘不願受辱,投井而死。

  押送隊伍途徑瓜洲,李庭芝與姜才召集將士,慷慨陳詞,一句一泣,將士都感動流涕,共同發誓奪回宮駕。於是,李庭芝散盡金帛,犒賞三軍,以四萬人夜搗瓜洲,歷經三個多時辰的鏖戰,取得優勢,元軍被迫簇擁著小皇帝等向北撤退。姜才一路追趕,直至蒲子市,眼看追到,卻遇上了阿術的援軍,姜才明知不敵,仍堅持邀戰。阿術派人招降,姜才道:「吾寧死,豈作降將軍耶!」一番苦戰,終因眾寡懸殊而敗歸。另外,真州苗再成等都曾出兵爭奪聖駕,也都沒有成功。

  宗室北行諸事,史書上沒有記載,但可以想見的是,一般平日頤指氣使,養尊處優的皇室貴族,歷經國破家亡,顛沛萬里,任人驅使謾罵,滋味一定不好受。不知這群飽讀詩書的人們在北上的路上,會想些什麼?是否會想起幾年前汪立信所開的那劑救命良藥,是否會想起文天祥、張世傑堅守都城以待勤王之師的錚錚諫言,還是後悔當初諂事奸相賈似道,以權謀私,排害忠良。早知如此,不如聯名抵黜奸相,任賢選能,勵精圖治,不如勤修邊防,用良將,信賞罰,勵士卒,不如薄役輕徭,與民同舟共濟,不如……可惜,一切都太遲了,國將破滅,家已殆亡,此身幸否,也要仰人鼻息。唉,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有權有勢的人,真該居安思危,慎小杜漸,不要認為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驕奢無度的結果很可能就是失去一切,落得進退維谷、生殺由人的悲慘下場。

  饑餐露宿,飽歷風霜,一行終於到了燕京,前日出使被扣留於此的家鉉翁前來迎謁,他趴伏在地,痛哭流涕,自言奉使無狀,不能保存大宋宗社。太后、群臣相顧無言,唯有默默垂淚。之後,小皇帝和太后被押赴上都。乙巳日,元世祖忽必烈授小皇帝趙顯府儀同三司、檢校大司徒,封瀛國公。從行的安康硃夫人、安定陳才人,在赴上都的路上,懸樑自盡,有血字留於裙帶:「誓不辱國,誓不辱身。」後人有詩贊曰:

  北向山河改顏色,君臣相對涕淚多。

  哪如紅顏知此恨,不辱清軀不辱國。

  北邊的太后、小皇帝已屈膝受封,南方的諸將卻還在苦苦支撐。許是上天也覺宋祚未盡,就在小皇帝封為瀛國公的前一天,宋陳宜中、張世傑等奉益王是在福州即帝位,國號景炎。這一旗幟的樹立,重新喚起了眾多守將、義軍的鬥志,而日趨統一的指揮部署,也增強了軍隊的凝聚力,戰鬥力,南宋政權在蒙古大軍如巨石壓卵般的威迫下,仍頑強的活著。

  二、恨此夷狄多獸性,錦似繁華轉頭空

  近來有一種很流行的觀點叫民族融合,這些人認為蒙古與華夏王朝之間發生的不是侵略戰爭,而是民族內部的統一戰爭,是一次史無前例的民族大融合。彷彿沒有文字、不事農耕的野蠻民族征服了高度發達的華夏文明反而促進了經濟發展,成為歷史的重大進步。彷彿只要冠以統一的名義,任何野蠻、血腥與罪惡都可以變得神聖。殊不知統一固然重要,卻也需順應時代發展的客觀形勢,符合人民內心的迫切需要。比如秦、漢、晉、唐、宋、明的統一,都是在諸國軍閥長期混戰後,因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所以急切需要一個強大的政權出現,結束戰亂,重建秩序,讓人民過上穩定的生活。而元與宋的時代顯然不是這種情形,當時的南宋朝廷確是權奸當道,腐敗橫行,死氣沉沉,但高度發達的工商業,足以保證人民的物質需求,沒有內亂、兵變,也沒有大規模的饑荒和農民起義。雖有種種弊端,但完全沒到非要外人插手不可的地步。蒙元入侵南宋,根本就是垂涎漢地的肥沃和財富,是遊牧民族弱肉強食貪婪本性的延續。

  蒙古的祖先生活在中亞和蒙古高原一帶,是世界最大的草原地帶,生存條件惡劣,常常處於物質匱乏狀態,他們的文明處於半饑半飽的粗陋和低下的狀態,沒有成形的禮法規範和道德約束,只是簡單的奉行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為了爭奪水源和草場,部落之間互相斫殺,勝者為王,敗者為奴,勝者佔有失敗者的所有妻兒財物。兒子可以收繼父親的妻妾,殺掉無用的老人。遊牧民族與漢族地區的富裕文明形成了巨大反差。宋以前的蒙古族從生產方式、生活習俗、語言、文字等各個方面與以漢文明為主的華夏文明都沒有相通之處,是截然不同的種群,毫不相干的民族,其間的差別比現代中國與日本、韓國的差別還要大。

  蒙古族在成吉思汗的時候完成了部落的統一,並空前強大,他們南侵西征,給華夏各民族以及西方伊斯蘭、基督民族都帶來了空前的災難。蒙古大軍所到之處,殺人盈城,劫掠一空,塗炭殆盡,哀鴻遍野。很多人都不明白,如果他們還是人,怎麼可以真的將所有善良、溫順平民百姓殺的一個不留。在現代一些歷史學家把成吉思汗及其追隨者征服世界描寫成促進東西方交流和促進中華民族大融合的今天,我們有必要讓人們知道,那些宣稱」要把青天覆蓋之地,都變成蒙古人的牧場」的人所進行的民族融合,到底意味著什麼。蒙古軍隊佔領中國北方時,幾乎每個城市都有屠城記錄。造成中國北方人口大量減少,其程度觸目驚心。金國4500萬以上的登記人口,在各地屠城以後,剩下不到700萬,除去逃到南方,以及死於瘟疫,飢餓的人口,至少也有50%以上的人被屠殺。據歷史記載,宋人到中原後發現,中原地區千里無人煙,白骨遍地,井裡塞滿了死屍而水不可飲。蒙古西征,同樣殘酷,許多弱小的民族從此在歷史上失蹤,阿拉伯學者依本-阿特在札記裡講:」歷史上從來也沒有發生那麼可怕的事,哪怕是接近這樣的災難也沒有……人類哪怕到了世界末日,也再不可能看到其它類似的災難了……即使是對抗救世主的惡人,也不過是消滅那些反對他的人.還會饒恕跟隨他的人.然而,這些(蒙古)人對任何人都沒有一點伶恤,他們殘酷地殺害了婦女、男人和兒童,甚至切開孕婦的肚子,把裡面沒有出生的嬰兒殺死。」可以說,蒙古帝國的發跡史也正是包括漢民族在內的眾多民族的血淚史,其滔天罪行,纍纍血債,罄竹難書!

  當時的蒙古人對自己的獸行又做何感想呢?也許大元太祖,一代天驕成吉思汗的一番話最具代表性:「人生最大的樂趣是把敵人斬盡殺絕,搶奪他們所有的財產,看著他們親屬痛哭流淚,騎他們的馬,強姦他們的妻子和女兒。」原來如此,殺戮、搶奪、姦淫是他們最大的樂趣,世界上所有抵抗他們侵略的,干涉他們行樂的,都是拒絕統一,拒絕融合的歷史罪人,理應被滅,世界上所有不願意被他們屠殺、不願意被他們掠奪、不願意被他們奴役的人民也都是他們的敵人,活該被殺,這就是強盜的邏輯!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些蒙古當權者的處事方式發生轉變。其中最明顯的當屬元世祖忽必烈,由於他長期經營漢地,受漢文明影響較深,曾先後招攬了趙璧、僧子聰(即劉稟忠)、張文謙、元好問、竇默、姚樞、許衡等一大批賢人儒士,為其出謀劃策。在爭奪汗位以及建元稱帝的過程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忽必烈雖然不會漢語,也不識漢字,但多年與漢族士人接觸,耳濡目染,使他對漢文化尤其是儒家文化充滿敬畏。他深知文質彬彬的漢文明中蘊藏著捨生取義、殺身成仁的血性;外表溫文爾雅的漢人骨子裡卻透著不甘屈服、不甘壓迫,寧為玉碎不做瓦全的剛毅。單憑武力很難征服偌大的中國,更不可能摧折漢人的意志,只有推行儒家思想,在文化層面與漢人取得一致,才可能達到統治漢人的目的。於是他開始大量任用漢官漢將、修建孔廟、興學辦校、減輕賦稅,推行了很多休養生息的善政,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民族矛盾,改善了諸色人等的生存境遇。公元1274年6月,忽必烈認為時機已然成熟,以賈似道扣留元使為借口,大舉伐宋。誓師之際,忽必烈宣佈「將士勿得妄加殺掠。」7月,伯顏等陛辭,忽必烈對他說:「曹彬不嗜殺人,一舉而定江南。你要體會朕意,傚法曹彬。」他要充分利用儒家大旗,以仁者之師、弔民伐罪的姿態南下。

  不管出於何種用心,忽必烈止殺撫民的號令達到了預期目的,許多南宋兵將由於不滿朝廷奸佞當國,殘害忠良、賞罰不明,紛紛投誠,甚至反戈一擊。於是,蒙古大軍幾乎沒費吹灰之力便擊潰了賈似道的大軍,摧枯拉朽般攻城破寨,順利佔據了南宋的都城臨安。連續的大勝,使軍隊變得嬌縱,蒙古人骨子裡殘暴貪戀的本性逐漸顯露,破壞城市,焚燒建築,殺人放火,搶劫平民,姦淫婦女,屢禁不止。暴行不斷生機,人民流離失所,許多原本富庶繁華的城鎮,空餘斷垣殘壁。而其中最令人髮指的還是元江南釋放總統嘉木揚喇勒智,他縱容部下挖掘南宋歷代皇陵,掠盡珍寶,其後竟將諸帝骸骨,雜置於牛馬枯骼中,棄於荒郊,並拆毀宮殿修成「鎮南」塔,史稱「杭人悲感,不忍仰視」。

  此時的蒙古朝廷以為南方戰勢已成定局,為籠絡立功的將士,宣佈解除軍中的禁酒令,默許將士將戰爭中獲取的財寶婦女佔為己有。同時,以立法的形式公然將各民族按照族別和地區劃為四個等級。蒙古人為第一等,色目人為第二等,漢人(北方的糾漢,包括契丹、女真)為第三等,南人(南宋統治下的江南人民)為第四等。不同等級的民族享有不同的待遇,權利和義務都極不平等。為了保證蒙古貴族的優越地位,防止民族被同化。忽必烈制定推行蒙古文字,使蒙古族擁有多種特權,同時,他還重用色目佞臣阿合馬,巧立名目,橫徵暴斂,大興土木,弄得民情鼎沸,怨聲載道。

  從此,南下的元軍再也不提什麼弔民伐罪,有的只是佔領、掠奪和屠殺,順我者生,逆我者亡,縱火、屠城、虐殺、姦淫……不願做奴隸的就只有死路一條。南宋雖然組成了新的朝廷,但各支反抗力量被蒙軍隔散,各自為戰,在戰略上處於絕對被動的狀態。面對凶殘暴虐的敵人,層出不窮的叛徒,無援缺糧的窘境,生存還是死亡,抵抗或是屈服,是所有宋人必須做出的抉擇,生我所欲,義亦我所欲,廣大愛國將領、義民烈士在血與火的考驗下,毅然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只要一息尚存,就不向異族侵略者屈膝投降。他們以必死的信念,與侵略者展開慘烈至極的搏殺,哪怕希望渺茫,也絕不放棄……

  三、時窮方見豪傑士,燦若繁星列銀河

  揚州:元阿術統領大軍,駐寨圍城,久持不下。揚州城內彈盡糧絕,死者枕籍滿道,而宋淮東制置使李庭芝始終堅守不屈。阿術許以大官,讓兵敗被俘的宋將趙淮前往招降,趙淮一口答應,待到揚州城下,卻大聲呼道:「李庭芝,爾為男子,死則死耳,毋降也!」阿術惱羞成怒,當即殺死趙淮。臨安朝廷投降後,阿術以宋謝太后手詔,令李庭芝出降。庭芝登上城樓,對使者說:「奉詔守城,未聞召諭出降也。」謝太后以為李庭芝不懂她的意思,再次下詔:「前次下詔,令卿家投誠,久久未見回報,莫非不懂我的意思嗎?如今我與皇帝都已臣伏,卿家還為誰堅守?」庭芝不答,命發弩射殺使者。阿術派兵斷絕了揚州的糧餉通道,驅趕淮西降卒來到揚州城下,向庭芝示威。有幕客勸李庭芝早圖後計,庭芝道:「吾惟一死而已!」阿術再次派遣使者來招降,庭芝斬殺使者,將招降詔書在城頭燒成灰燼。糧食吃光了,城裡軍民就煮牛皮、啃樹皮來充飢,甚至有人吃掉自己的兒子,山窮水盡之際,忽必烈降詔赦免庭芝焚詔、殺使的罪責,令他盡早歸降,又被庭芝拒絕,揚州上下始終力戰不屈。此時,福州行朝來使相召,庭芝命副將朱煥鎮守揚州,自己與姜才領兵七千入海前往福州。庭芝剛走,朱煥便獻城投降。阿術分道追及庭芝,殺死步卒千餘人。在泰州,將李庭芝團團包圍,並驅趕將士們留在揚州的家眷到城下招降。姜才背疽發作,不能出戰;泰州裨將孫貴等乘機開北門,引元軍入城。庭芝見大勢已去,跳進蓮花池自殺未遂,與姜才一起被擒,押送揚州,阿術責罵二人不肯投降,姜才道:「不降者我也!」憤罵不已。阿術愛惜二人,猶豫不決。朱煥怕李庭芝被重用,對自己不利,進言道:「揚州自用兵以來,積骸滿野,都是李庭芝和姜才造成的,不可不殺!」阿術於是下令斬殺二人。揚州百姓聞悉,無不泣下。

  撫州:都統密佑率眾迎敵,元兵呼道:「降者乎?斗者乎?」密佑道:「斗者也。」指揮人馬突進,至龍馬坪,被元軍重重包圍,矢下如雨。密佑身中四矢、三槍,仍然揮舞雙刀,率死士數十人突圍南走,渡河時,橋斷被擒。元將想招降密佑,可他始終不屈,痛罵江西制置使黃萬石為賣國小人,使自己的志向不得伸張。元將贈他金符,以高官相誘,密佑不受。又令其子前來遊說:「父親死了,孩兒怎麼辦?」密佑斥道:「第雲密都統的兒子,即使街頭行乞,又有誰不憐惜關照?」於是,他怡然解衣,慷慨赴死,元兵也為之動容。

  常州:伯顏圍城多日,知州姚誾,通判陳炤,都統王安節、劉師勇,力戰固守。伯顏遣人招降,陳說利害,始終不聽。伯顏大怒,命降將王良臣驅逐城外的居民,運土築成小山,又殺死這些百姓,煎屍熬油,配合火砲,焚燒外城的牌杈,日夜攻城不息。形勢危急,而姚誾等人堅守的志向愈加堅定。伯顏叱令帳前諸軍,奮勇爭先,四面並進。兩日後,終於攻陷常州。姚誾死於亂軍。陳炤與王安節浴血巷戰,有人對陳炤說:「城北的東門可以出城。」陳炤道:「去此一步,非死所矣!」次日中午,蒙古大軍入城,陳炤殉國,王安節被俘,不肯屈服,也被殺死。伯顏入城後,餘怒未消,下令將城內軍民全部屠殺。

  江坊:元軍入侵江西,江西制置使黃萬石帳前都統米立,兵敗被俘,關在獄中。黃萬石舉軍投降後,勸米立道:「我的官銜一個牙牌寫不下,如今也投降了。」米立道:「侍郎是國家大臣,米立是無名小卒。但我家三代食趙氏的俸祿,趙氏滅亡,不願獨生!身為階下囚,只求一死,與投拜者不同。」黃萬石再三勸諭,不屈,遂遇害。

  潭州:元軍遊騎進入湘陰、益陽,主力軍築壘圍城。城中守卒不滿三千,湖南安撫使兼知州李芾慷慨登陴,與諸將分地而守,城中百姓自髮結成義軍,幫忙守城。李芾每天以忠義勉勵將士,水源斷絕,便飲血止渴,傷亡慘重,仍殊死做戰,有來招降的,即刻處死,以示絕不屈服。拒守三個多月,大小戰數十次。死屍填滿了溝壑,鮮血染紅了河水。元將阿里海牙下書道:「速速投降,州民可保,否則屠矣。」不答。阿里海牙便決隍水灌城,親臨城下,督促將士猛攻。諸將流淚請求:「勢急,我等可為國而死,如百姓何?」李芾罵道:「國家平時所以厚養汝等,為今日也。有復言者,先戮!」幾天後,城破,元兵如螞蟻般登上城樓。城內外火光沖天,殺聲四起,衡陽令尹穀卻坦然的在自家院內為二個兒子行冠禮,有人問:「此何時,行此迂闊事?」尹穀道:「正欲吾兒著華夏衣冠見先人於地下耳!」冠禮行畢,尹穀身穿朝服,望闕揖拜,然後在房屋周圍堆滿柴薪,舉家自焚。鄰人來救,火勢猛烈,難以靠前,只遠遠見烈焰中,一個偉岸的身軀正冠危坐。李芾祭拜尹穀道:「尹務實,男子也,先我就義矣!」夜裡,李芾對部將沈忠說道:「吾力竭,分當死。吾家人亦不可被俘受辱,汝盡殺之,後殺我。」沈忠含淚應允,他先灌醉了李芾及其家人,盡數殺死。接著放火燒了自己的房子,將妻兒一一殺死,最後,痛斷肝腸的他在熊熊烈火中,引刀成快。除此以外,幕僚陳億孫等皆自行了斷。潭州的百姓聽聞城破,多舉家自盡,城裡的井中填滿死屍,在樹林上吊的人兩兩相望。

  杭州:宋宗室趙孟松,在紹興圖謀舉兵,事情洩露後,被擒送臨安,宋降臣範文虎質問他謀逆的情形,趙孟松罵道:「賊臣負國厚恩,共危社稷。我是大宋皇族,欲一刷宗廟之恥。竟成謀逆嗎?」文虎惱羞成怒,下令將其推出問斬。途經宋室宗廟時,駐足呼道:「太祖太宗之靈,何以使孟松至此!」杭州百姓皆為之落淚。

  福安:宋知軍事陳文龍發動民兵固守城池。元阿喇罕兩次派使者來招降,都被陳文龍斬殺。有人勸他投降,陳文龍道:「請降者,怕死而已,不知世上有誰人得以不死?」叛軍獻降,引元軍入城,陳文龍被擒,元將勸他投降,並百般凌挫,陳文龍指著肚子說道:「此皆節義文章也,何必相逼!」元將無奈將其械送臨安,文龍絕食而死。噩耗傳到福安某尼姑庵,陳文龍的母親當時病得奄奄一息,左右傷心垂淚,陳母說道:「吾與吾子同死,又何恨哉!」言罷,嗑然長逝。眾人歎道:「有是母宜有是子!」

  合州:行朝遠在閩、廣,號令不達於四川,而川中諸將仍然為宋堅守。宋制置使張玨駐守合州,迎擊四處剽掠的蒙古兵,捷報頻傳。元將布哈兵臨城下,營造雲梯、鵝車,欲大舉攻城。李德輝遺書張玨:「君之為臣,不親於宋之子孫;合之為州,不大於宋之天下。彼子孫已舉天下而歸我,汝猶偃然負阻窮山,而曰忠於所事,不亦惑乎?」張玨不答,雙方展開鏖戰。蒙古援軍接踵而來,合擊之下,宋兵大潰。合州淪陷,張鈺被擒,不屈而死。

  張弘范佔據海口,將宋軍困在銀州湖。宋軍被迫吃乾糧,飲海水,海水又鹹又苦,宋軍喝過大多上吐下瀉,困頓不堪。張世傑為了突圍,帥領蘇劉義、方興等晝夜大戰,僵持不下。幾天後,李恆由廣州率兵在崖山北與張弘范會合,決議正面對宋軍發動總攻。

  張弘范分兵四路,與諸將道:「敵東附山,潮退必南遁,南軍急攻勿失之。西北軍聞吾樂作,乃戰。」又道:「敵有西南艦,聞其將左大守之,必驍勇也,吾自當之。」不一會兒,崖山西面黑氣瀰漫,張弘范認為是吉兆,下令進攻。元軍來勢洶洶,張世傑不敢怠慢,率領精銳水師,殊死抵抗,銀州湖內矢石蔽空,硝煙瀰漫。中午時,海水漲潮,元南路軍順流進攻,腹背受敵,宋軍愈加奮戰,雙方傷亡慘重。張弘范見勢下令奏樂,宋軍以為元軍將進午餐(聞樂進食是元軍的慣例),稍稍懈怠。此時,海水退潮,水流南瀉,李恆率兵從北面順流衝擊,張弘范以主力艦隊進攻左大的柵營,戰艦用布障蒙著,將士手持盾牌埋伏在船裡,左大下令放箭,矢如雨下,全部射在布障、桅桿上。張弘范度其矢盡,下令撤下布障,伏兵四起,矢石俱發,一舉奪下左大的戰艦。接著,又一鼓作氣,連奪宋軍七艘戰艦,元軍士氣大振,諸路軍併力進擊,呼聲震天。宋軍堅持了幾個時辰,直到有一艘戰船的桅桿倒下,一個接一個的桅桿跟著倒下。張世傑心知事不可為,將精兵抽調至中軍,預備撤退。

  日暮時分,斜風細雨,昏霧四塞,咫尺不能相辨,張世傑派人來接小皇帝。形勢紛雜,陸秀夫既怕被人出賣,又怕被俘受辱,堅決不肯登船。小皇帝的乘船很大,且與諸舟連在一起,元軍四出,殺聲潰耳,烈焰熊熊,陸秀夫忽然感到天地雖大,已無路可去,於是,他將自己的妻兒推入大海。對小皇帝趙昺說:「國事至此,陛下當為國死。德祐皇帝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說罷,背著小皇帝,跳入茫茫深海,趙昺時年九歲。後宮諸臣,見皇帝跳海,個個心如亂麻,萬念俱灰,他們中的大部分便跟著跳入海中。宋朝兵將、自發前來助戰的義民見此情形,也都亂了方寸,戰局本來就呈敗勢,經此巨變,瞬間便已潰不成軍,絕望的士兵、百姓紛紛跳海,一發而不可收拾。張世傑見大勢已去,率領餘部,在昏霧中奪港潰去。

  硝煙散盡,銀州湖上只剩八百餘艘殘破的戰船仍留有宋朝的痕跡,不久後,也盡被張弘范掠獲,換上元朝的旗幟。七天後,十餘萬宋人的屍體浮上海面。元軍發現其中一具屍體,幼小白皙,身著黃衣,懷帶詔書之寶,於是將寶物上獻。張弘范命人去尋屍體,竟不可得。只好以宋廣王(小皇帝舊日的封號)溺死上報元廷。宋楊太妃聞之,撫鷹大慟:「我忍死間關至此者,止為趙氏一塊肉耳。今無望矣!」於是投海而死。張世傑將其葬於海濱。宋軍殘部隨張世傑順海南下,在南恩之海陵山,遭遇颶風,將士勸張世傑登岸,張世傑道:「無以為也。」他登上柁樓,焚香禱告:「我為趙氏,亦已至矣,一君亡,復立一君,今又亡。我未死者,庶幾敵兵退,別立趙氏以存祀耳。今若此,豈天意耶!」言罷,風濤越來越大,張世傑墮水溺死。宋遂亡。正是:

  碧血滌波情未盡,激浪穿空起怒濤

  代有才人傷往事,不變崖石伴海潮

  宋、元之間的戰爭,以最慘烈的方式結束了。十數萬不屈的宋人用生命,奏響了古往今來亡國的最強音。崖山之後,神州陸沉,殘存的宋人再也無力反抗,只得忍辱偷生,做起大元的下等公民。中華大地靜靜蟄伏,等待鳳凰涅槃,飛龍在天!

  尾聲

  中華歷史網七百多年過去了,宋亡了,元也亡了,一切恩怨情仇已作輕煙散盡。回顧這段歷史,我們知道,勝利不能代表正義,統一無法彌合仇恨,開疆擴土的榮耀屬於當權者,「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卻可能是所有人不可避免的災難。土地屬於全人類,不是任何國家與民族的私物,人們何不安於現狀,利益共享,和平相處,為什麼非要訴諸武力?為什麼非要吞併、侵略和統治明明獨立的民族、國家?真心希望這樣的悲劇永遠不再重演:願國與國不再開戰,願民族與民族不再仇殺,願天下所有愛好和平的人長命百歲!

  謹以此文獻給七百年多前,為國為民,戰鬥到最後一刻的愛國者。難忘他們「亡命徒」式的努力和苦心,難忘他們拋頭灑血、粉身碎骨的慘烈,難忘他們癡心不悔,生死以之的執著。難忘他們無法無天、孤心潑膽的壯志豪情……

  人生慘淡,寂寞如雪,心漸麻木,知音難覓,不甘與世浮沉,情願神遊史海!

  興化:宋將陳瓚閉城堅守,射殺來使。索多攻陷興化後,將陳瓚車裂。猶忿忿不平,下令屠城,血流成河,汩汩有聲。

  靜江:邕守馬成旺獻城出降。部將婁鈐轄及所部二百五十人卻仍堅守內城。阿里海牙笑道:「是何足攻!」圍攻十餘日,內城糧盡,婁鈐轄從壁上呼道:「我等飢餓,寸步難行,不能出降,如能賜些糧肉,一定聽命。」元兵將數頭牛,數斛米置於城外,由一兵卒領入。元軍登高,見宋人分米下炊,未熟即食,臠割生牛,吃得精光。少頃,號角戰鼓聲勃然興起,元將大驚,紛紛備好武器,等待迎戰,忽然,一道厲閃劃破長空,炮聲如雷,驚天徹地,城堞皆被震崩,煙氣漲天,靠近城邊的一些元兵竟被嚇死。待火熄了,元軍入內,見滿地灰燼,才知一眾宋軍竟是燃炮自焚,壯烈殉國了。阿里海牙盛怒之下,下令將靜江城裡的百姓盡數坑殺。後來怒氣稍平,使人往西山招降七百多在逃的百姓,並承諾不殺。七百人聞訊全部自殺,沒一個投降。廣西提刑鄧得遇,聽說靜江陷落,朝服南拜,書云:「宋室忠臣,鄧氏孝子,不忍偷生,寧甘溺死。」遂投南流江而死。

  大都:宋丞相文天祥兵敗被俘,與元丞相博囉等相見於樞密院,蒙古欲使其跪,天祥道:「南人作揖,北人跪拜,我是南人,當行南禮。」博囉叱問:「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言?」天祥道:「自古有興有廢,帝王、將相,滅亡誅戮,何代無之!我盡忠於宋以至此,願求早死。」博囉道:「汝謂有興有廢,且問盤古至今日,幾帝幾王?」天祥道:「一部十七史從何處說起!如今並非經義科考,何需泛泛空談!」博囉道:「棄德祐嗣君而立二王,忠乎?」天祥曰:「當此之時,社稷為重,君為輕。吾別立君,為宗廟社稷計也。從懷、愍而北者非忠,從元帝為忠;從徽、飲而北者非忠,從高宗為忠。」博囉道:「晉元帝、宋高宗有所受命,二王立位不正,是篡也。」天祥道:「景炎乃度宗長子,德祐親兄,不可謂不正,即位於德祐去國之後,不可謂篡;陳丞相對太后命奉二王出宮,不可謂無所受命。」博囉等無言以對,只以無所受命為辭。天祥道:「天與之,人歸之,雖無傳受之命,推戴擁立,亦何不可!」博囉怒道:「汝立二王,竟成何功?」天祥道:「立君以存宗社,存一日則盡臣子一日之責,何功之有!」博囉道:「既知其不可,何必為?」天祥道:「父母有疾,雖不可為,亦當盡吾心,不可救,則天命也。天祥今日至此,唯有一死,不在多言。」忽必烈不死心,又派降元的瀛國公趙顯來勸降,文天祥一恭到地,泣道:「陛下請回!」反覆再三,趙顯無言以對,只好退出。忽必烈無可奈何,只得將文天祥收入牢中。五年後,土星犯帝坐,蒙古客僧推說與文天祥有關,忽必烈這才下令將其處決。臨刑之際,文天祥非常從容,對吏卒說:「吾事畢矣。」南鄉拜而死。終年四十七歲。其衣帶中有贊曰:「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是孟子的名言,千百年來被廣大儒家弟子奉為圭皋,可予以實踐的鳳毛麟角;「大丈夫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亦孟子的名言,歷代士人將它視為理想的人格境界,可真正做到的也如過江之鯽。物以稀為貴,但少不表示沒有,難得也非不可得。前文所述的英雄們便以自己的行動為孟子名言注入了活的靈魂。朝廷投降了,他們便擁立新帝,組建行朝;他們對已降太后的招降詔書置之不理,對已降皇帝的勸降無動於衷;明知投降不僅免死,而且高官厚祿,他們還是選擇忠誠與堅持,即使千刀萬剮、粉身碎骨也無怨無悔!他們特立獨行、光彩照人,是歷史上一道獨特的風景。是什麼使他們如此的與眾不同呢?其一,宋、元之間的戰爭不是普通的朝代交替,而是征服與反征服、侵略與反侵略的民族戰爭,對異族侵略者的仇恨、對異質文明的排斥,容易激發出「血戰到底」的反抗意識,以及「寧死不做亡國奴」的民族尊嚴。其二,南宋中後期,理學興盛,教育發達,學術氛圍寬鬆,允許人們有自己獨特的思考,士人們從小深明大義,弘信篤志,明辨是非,愛憎分明,敢作敢為,知道什麼是禮義廉恥,什麼叫有所不為。其三,在宋朝的行政制度中,朝廷起草的詔書,皇帝、太后蓋上璽印,要丞相、六部官員聯合署名才能生效,南宋朝廷降元的詔書缺少丞相及部分官員的署名,不合宋朝祖制,陳宜中、張世傑組建新朝,李庭芝、張鈺、文天祥拒絕投降有據可依。

  死亡有多可怕,沒有直面過的人永遠也不會知道,已是俎上魚肉,卻被誘以錦繡前程,這樣的誘惑有多大,我們更加難以體會。宋末的英雄們,面對死亡的威脅,有「鼎鑊甘如怡,求之不可得」的從容,面臨巨大的誘惑,有「而今而後,庶幾無愧」的抉擇。可以想見,在他們的心中,一定有比政權與世俗更高的價值標準,有比生命與利益更崇高的人生追求。他們的堅持來自對山川故土、親友宗族熾熱的愛戀,對本民族信仰、文化、血統深切的認同。面對異族的屠刀,有人識時務,選擇背叛、選擇生存、選擇榮華富貴,也有人為民族之繁衍生息,文化之繼往開來,以及做為一個人起碼的自由與尊嚴抗爭到底。而只有那些在國家危亡之際挺身而出,守死善道,百折不撓的仁人志士。才是真正的民族英雄。

  當宋之末,元之興,四海動盪,神州各地風起雲湧,英雄輩出。許多和平年代懷才不遇、煢煢孑立的士人,報國無門、鬱鬱寡歡的武人,沉淪世俗、默默無聞的凡人,在紛紜的亂世中粉墨登場,或以忠義、或以氣節、或以行事、或以文章,盡情展示著獨特的人格魅力,讓自己的名字常留史冊,成為後輩心中永遠的英雄。歲寒然後知松柏之青蔥,雪落然後覺梅花之芬芳,雨過然後見彩虹之絢麗。不經歷腥風血雨,滄海桑田,又豈能真正認清人性的美和惡。小人攻於心計,擅長作偽,巧於迎合,柔美的言詞、溫順的舉止、圓滑的處事中佈滿了陷阱,總在算計,總在鑽營,利之所在,不怕背信棄義,隍論禮義廉恥!君子光風霽月,誠正無邪,剛毅木訥,笨拙的言詞、隨意的舉止、自然的處事中充實著真誠,不願算計,不屑鑽營,義之所在,情願捨己為人,何懼烈火焚身!可惜,世人並不曉得實質性的東西是眼睛看不到的,識人目光短淺,做事急功近利。虛偽做作,巧言令色的小人往往比真誠無私、直言不諱的君子更容易得到人們的認可,真、善、美被假、惡、丑掩蓋、混淆甚至取代,長期以假亂真,假的反而成了真,長期以惡為善,惡的也就成了善,於是,國之公器,逐漸落在小人手中,人民道德每況愈下,社會風氣一蹶不振,直至萬劫不復。蒙古入侵是中華的劫難,但對於那些生在混沌不清,是非顛倒的「和平年代」裡,壯志難酬、悒鬱不平的君子來說,未嘗不是一個機遇,只有在血與火、生與死的考驗下,真誠、勇氣、道義這些本真的東西才能放射光芒,讓一切的懦弱、虛偽、卑鄙無所遁形!唉,歷史就是這樣充滿無奈,永遠會在興亡交替時重複著類似的故事「時窮節乃現,一一垂丹青!」

  四、代有才人傷往事,不變崖石伴海潮

  公元1279年,崖山,夕陽西下,一顆巨大的隕石落在南宋行朝的附近,聲震如雷,久久不歇……

  自從陳宜中、張世傑等在福州組建行朝以來,宋軍屢戰屢敗,由福州撤到泉州,再到秀山、井澳。宋朝皇帝趙是在井澳乘船時,遭遇突如其來的颶風,被掀落海中,驚悸成疾。加上連日航海顛簸,身體虛弱,幾天後竟在岡州病逝,死時只有十一歲。群臣大多想就此解散行朝,陸秀夫道:「度宗皇帝一子尚在,將焉置之!古人有以一旅以成中興者,今百官有司皆具,士卒數萬,天若未欲絕宋,此豈不可為國邪?」於是與眾人一道擁立衛王趙昺,時年八歲。當時宋丞相陳宜中領軍駐紮在占城,朝廷日夜盼他回來主持朝政,他拒不受招,後來還遁入海外,一去不返。從此,張世傑獨力支撐殘局,陸秀夫等人被委以重任。招募軍隊、籌集糧餉、調配工役的文書都由陸秀夫親自草擬。即使造次流離,他仍然每天抄寫《大學章句》,講學不輟。

  南宋行朝沿海南遷,直至廣東新會的崖山。崖山在新會縣南八十里的大海中,與石山隔岸對立,從前曾有鎮戍。張世傑認為有天險可守,便在此建行宮、葺軍屋。造舟楫,製器械,休養生息,以圖進取。當時行朝共有官、民兵二十餘萬,大多住在船上。

  蒙古方面,忽必烈任命江東宣慰使漢人張弘范為蒙古、漢軍都元帥,賜上方寶劍,以李恆為副將。統領水陸之師兩萬,分道南下。李恆在清遠大敗宋廣東守將王道夫、凌震,進駐廣州。張弘范麾下先鋒張弘正(張弘范親弟)於五坡嶺,擒獲宋丞相文天祥。張弘范親自為文天祥鬆綁,以客禮相待。文天祥一心請死,張弘范執意不肯,他把文天祥的親族、部署全部釋放,財物如數歸還,還將文天祥留在自己的船上。

  張弘范由潮陽港乘舟入海,至甲子門,擒獲一將,獲知行朝所在。於是會合全軍進逼崖山。有幕僚對張世傑說:「北兵以舟師堵塞海口,則我不能進退,不如先行佔據!幸而勝,國之福也;不勝,猶可西走。」張世傑道:「頻年航海,何時能已?今須與決勝負。」於是盡焚行朝草市,將千艘大船,用鐵索穿連,一字排開,碇列海中,四周建起樓柵,如城堞一般,供宋朝的小皇帝及朝廷官員居住。崖山的君臣將士都已抱定必死的決心。

  張弘范水軍由山東轉南,逼進崖山,入大洋時,與張世傑的軍隊相遇,元軍以奇兵切斷宋軍供汲線,點燃載滿茅茨,塗滿膏脂的小船,乘風衝向宋軍。張世傑已有準備,戰覘都塗滿灰泥,綁著水桶,火勢雖旺,卻始終無法燒及船身,張弘范對此無可奈何。只好派部將韓某,也是張世傑的外甥,三次勸降,曉以禍福。張世傑不從,道:「吾知降,生且富貴。但為主死,不移也!」他在給張弘范的回信中歷數古代忠臣,做為答覆。張弘范又讓文天祥寫信招降張世傑,文天祥道:「吾不能捍父母,乃教人叛父母,可乎?」張弘范以武力威脅,文天祥遂提筆寫道「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裡歎零丁。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張弘范無奈搖頭苦笑。他又派人向崖山士民喊話:「陳丞相逃了,文丞相被捉了,你們還能幹什麼,不如盡早投降!」士民亦不為所動,無人背叛。





給我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