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中被孫二娘做成饅頭餡的神秘頭陀是誰?
一部水滸傳,按照大才子金聖歎的說法,有三大憾事:第一、史進尋王進不見;第二、張青店中頭陀不知何人;第三、欒廷玉如何死。
這其中,張青老婆孫二娘在十字坡酒店裡麻翻殺死的頭陀,最為神秘莫測。
孫二娘是施耐庵所作《水滸傳》中的人物,菜園子張青的妻子,外號母夜叉。在孟州道十字坡與張青開酒店賣人肉。武松被發配到孟州路過十字坡,險遭孫二娘的毒手。武松假裝喝醉酒捉住了孫二娘,張青求饒,武松遂與張青、孫二娘夫婦相識,武松後來二龍山頭領率孫二娘夫婦等同歸梁山,擔任梁山駐西山酒店迎賓使兼消息頭領,迎來送往,打探消息,是梁山第一百零三條好漢,隨宋江征討方臘時,孫二娘被杜微飛刀打中,陣亡。死後追封旌德郡君。是梁山泊上僅有的三女將之一。
書中第26回第一次出現此頭陀,是菜園子張青向武松介紹——
張青道:「只可惜了一個頭陀,長七八尺一條大漢,也把來麻壞了。小人歸得遲了些個,已把他卸下四足。如今只留得一個箍頭的鐵界尺,一領皂直裰,一張度牒在此。別的都不打緊。有兩件物最難得。一件是一百單八顆人頂骨做成的數珠,一件是兩把雪花鑌鐵打成的戒刀。想這頭陀也自殺人不少。直到如今,那刀要便半夜裡嘯響。小人只恨道不曾救得這個人,心裡常常憶念他。」
這段文字寫得突如其來,驚心動魄。
七八尺高的大漢,一百單八顆人頂骨做成的數珠,兩把雪花鑌鐵打成的戒刀,無不暗示其不凡的身手:他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出家人,絕對是個武藝高強殺人如麻的武林高手。
難怪金聖歎在批注中,為這個頭陀心碎:「忽然又撰出一個頭陀來,黃昏風雨,天黑如磐,每憶此文,心絕欲死。」
書中第三十回第二次寫到這頭陀:
孫二娘道:「二年前,有個頭陀打從這裡過,吃我放翻了,把來做了幾日饅頭餡。卻留得他一個鐵界箍,一身衣服,一領皂布直裰,一條雜色短穗絛,一本度牒,一串一百單八顆人頂骨數珠,一個沙魚皮鞘子插著兩把雪花鑌鐵打成的戒刀。這刀時常半夜裡鳴嘯得響,叔叔前番也曾看見。今既要逃難,只除非把頭髮剪了做個行者,須遮得額上金印。又且得這本度牒做護身符;年甲貌相,又和叔叔相等;卻不是前世前緣?叔叔便應了他的名字,前路去誰敢來盤問?這件事,好麼?」
張青拍手道:「二娘說得是!我倒忘了這著!——二哥,你心裡如何?」武松道:「這個也使得,只恐我不像出家人模樣。」張青道:「我且與你扮一扮看。」孫二娘去房中取出包裹來打開,將出許多衣裳,教武松裡外穿了。武松自看道:「卻一似我身上做的!」著了皂直裰,繫了絛,把氈笠兒除下來,解開頭髮,摺疊起來,將界箍兒箍起,掛著數珠。張青孫二娘看了,兩個喝采道:「卻不是前生注定!」
從這段描寫來看,頭陀就像是給武松送裝備的。好像這頭陀的使命,就是苦苦修煉好頂級裝備,然後巴巴地給武松撿了去。
但這段話,還是透露出了答案的影子——年甲貌相與武松相等,一身行頭用武松自己說「卻一似我身上做的」。
當然,頭陀並不是武松失散多年的兄弟。
因為書中明白介紹過,武松只有嫡親兄弟兩人:武大與武松,是一母所生兩個。
那麼,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對於這個頭陀,後人頗多猜想。最簡單的,就是添加一個名字。
比如單田芳在評書《水滸後傳》裡說道:這個頭陀是少林寺分院——平鳳嶺少林寺的廣惠和尚。廣惠殺人無數,脾氣暴躁,有次路過十字坡喝酒,見孫二娘有幾分姿色就開始調戲,被孫二娘擱了蒙汗藥,麻翻後抬進人肉作坊剁成了饅頭餡。
評書家這樣的憑空杜撰,沒啥對錯可言,但未免小兒科,未免小視了一代文豪施耐庵。
其實,書中已經給我們透露出很多信息了:出家人、武林高手、殺人很多、和武松年齡相貌相同。
說到這裡,神秘頭陀是誰還猜不出嗎?
按理說,一個擁有以上條件的好漢,絕不可能在江湖默默無聞。要知道,水滸傳中,不但魯智深武松這樣的好漢在江湖上赫赫有名,連很多三流的角色,大家見面都能抱拳說聲「久聞大名」。
開黑店、見多識廣的張青、孫二娘,為何對這個厲害的頭陀絲毫摸不著頭腦,叫不出名字?
大才子施耐庵的書,難道會有這麼大破綻?
只有一個原因——
這個頭陀並不存在。
正如前文張青夫妻所言:這是前生注定。
頭陀,就是武松自己。或者說,是武松的前生,是武松的人格。
施耐庵遊戲文字,幾百年前就給讀者玩了一出《致命ID》。
頭陀是什麼意思?
頭陀一詞出自梵語(dhūta),原意為「抖擻」,即去掉塵垢煩惱,後用以修苦行的僧侶。
抖擻掉塵垢,脫離塵世煩惱——最符合誰的心境?
武松。
武松換成頭陀扮相時,剛剛殺了張都監一家,並在牆上題了字「殺人者,打虎武松也!」成了朝廷的殺人通緝要犯。
而在此前,武松已經家破人亡,遭人陷害,規規矩矩走正道成家立業的夢想破碎。
書中,武松自己悲憤地對張青說:
「武松止有一個哥哥,又被嫂嫂不仁害了。甫能來到這裡,又被人如此陷害。祖家親戚都沒了!」
窮途末路的武松,在塵世間還有什麼依戀?
打虎武松已死,弟弟武松已死,都頭武松已死。
前世武松已死!身體甚至都做成了饅頭餡!
佛家說身體只是臭皮囊,隨時可捨棄,所以剁成饅頭餡也沒啥了不起的,以示徹底與塵世決裂。
金聖歎說水滸「每到人才極盛處,便忽然失落一人。」
不是失落,只是重逢。
現在,他叫行者武松。
讀水滸,不難發現,武松在後半部書裡並不出采。
為什麼?
武松的本性,是見酒就喝,見老虎就打,見不平就出手。本是個快意恩仇的蓋世好漢,但是,經歷了家破人亡,遭人陷害之後,武松心境大變。
水滸傳最後,武松成了獨臂,在六和寺隱居。他對宋江平淡地說:
「小弟今已殘疾,不願赴京朝覲。盡將身邊金銀賞賜,都納此六和寺中,陪堂公用,已作清閒道人,十分好了。哥哥造冊,休寫小弟進京。」宋江見說:「任從你心!」武松自此,只在六和寺中出家,後至八十善終。
換上了頭陀裝後,打虎武松成了行者武松,成了內心有約束的出家人。金聖歎批注道:「武松做行者,便真是行者。」
武松不羈的江湖好漢光芒,被一襲僧衣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