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諍臣魏征:自己不想做忠臣
在中國歷史上,有資格被譽為「千古一帝」的皇帝肯定不多,就算能找出幾個,大半也都有爭議。如果一定要找一個共識最多、爭議最少的,那恐怕就非唐太宗李世民莫屬了。 但是,即便李世民能當之無愧地獲此殊榮,也並不表明他就是完美無瑕的。
無論李世民如何天賦異稟、才智過人,他身上也難免會有一些人性的弱點。
換句話說,李世民之所以能夠成為中國歷史上屈指可數的傑出政治家,並不是因為他沒有弱點,而是在於他有一個辦法對治自己身上的弱點。
這個辦法說起來也很簡單,就是兩個字——納諫。
「納諫」這種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因為人都是愛面子的,沒有誰喜歡被人批評。就算是一個普通人,也不願意整天被人說三道四、指手畫腳,更不要說一個至高無上的皇帝了,通常更聽不進任何不和諧音。
然而,李世民偏偏就願意聽。
不但願意聽,而且還對此求之若渴、甘之如飴!
這並不是說李世民天生就是一個受虐狂,而是因為他深知——「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人欲自照,必須明鏡,主欲知過,必籍忠臣」;「明主思短而益善,暗主護短而永愚」……
鑒於隋朝二世而亡的歷史教訓,李世民一直具有非常強烈的憂患意識。他認為,倘若當皇帝的都像隋煬帝那樣「好自矜誇,護短拒諫」,那麼結果就是「人臣鉗口」,最終必然「惡積禍盈,滅亡斯及」。所以早在貞觀元年(公元627年),李世民就一再對大臣們強調:「前事不遠,公等每看事有不利於人,必須極言規諫。」(《貞觀政要》卷二)在李世民的極力倡導和鼓勵下,貞觀群臣諫諍成風,人人勇於進言。而其中對李世民影響最大、對貞觀善政貢獻最多、在歷史上享有「第一諍臣」之美譽的人,無疑就是魏征。
魏征曾經有過一個奇怪的言論。
他說他不想當忠臣。不想當忠臣,難道還想當奸臣?
不。魏征說,他想當一個「良臣」。
貞觀元年(公元627年),當魏征在朝堂上公然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李世民大為詫異:「忠臣和良臣有什麼區別嗎?」
魏征說:「所謂『良臣』,應該像稷、契、皋陶那樣,身獲美名,君受顯號,子孫傳世,福祿無疆;而所謂『忠臣』,只能像龍逄、比幹那樣,身受誅夷,君陷大惡,家國並喪,空有其名。從這個意義上說,二者區別大了!」
李世民恍然大悟,「深納其言」,當即賜給魏征五百匹絹。
魏征的這番言論乍一聽很有顛覆性,其實只是說明了這樣一個道理——當臣子的固然要對君主盡忠,但這種忠卻不應該是「愚忠」,而是「巧忠」。也就是說,進諫並不是以一味蠻幹、面折廷爭為美,而是要講究力度、角度、限度,以君王樂於接受為前提,以剛柔相濟、恰到好處、切實可行為美。
《菜根譚》中有一句話說:「攻人之惡勿太嚴,要思其堪受;教人之善勿過高,當使其可從。」魏征的進諫有時候就頗能體現出這種中道的智慧。
比如貞觀二年(公元628年),李世民曾經用一種頗為自得的口吻對大臣們說:「人們都說天子至尊無上,所以無所忌憚,可朕就不是這樣子。朕總是上畏皇天之監臨,下畏群臣之瞻仰,兢兢業業,猶恐上不合天意,下不符人望。」
李世民所說的固然是實情,可像他這樣自己說自己的好,未免就有點「矜誇」的味道,而且潛意識裡也是希望博得群臣的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