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海戰背後的故事:日本崛起只用了三年半
歷史的發展比人們意識到的會更快,當人們還在為了中華的崛起而研究「大國崛起」的時候,中華事實上已經完成了崛起的進程,現在對於中華更加重要的是研究大國的失敗,研究大國失敗的原因和過程,學習他們的經驗,吸取他們的教訓,在這一點上,文化傳統和思維方式都與中華相近的日本的經驗教訓就更加值得中華學習,特別是在明治維新五十年後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就位列世界五強之一的日本在三十年以後只花了三年半時間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事實更加值得我們重視。
1894年7月25日,在仁川附近的豐島近海,由坪井航三少將指揮的日本聯合艦隊第一遊擊隊的吉野、浪速和秋津洲三艘巡洋艦和北洋水師的巡洋艦濟遠、廣乙以及炮艦操江發生戰鬥,結果是廣乙受傷擱淺,操江被俘,僅濟遠逃脫。同時北洋水師租用的英國商船高昇號被浪速號擊沉,船上1200名大清陸軍和14門野炮,除被路過的法國軍艦救出一些之外,幾乎全部葬身海底,北洋水師大敗。
怎麼會出這種事情?
號稱亞洲最強的北洋水師,怎麼會被人敲了一記悶棍?在這場海戰已經過去100多年後的今天,再喋喋不休地去指責日本海軍的突然襲擊和背信棄義其實於事無補,我們應該尋問的是,為什麼被人敲了一記悶棍以及為什麼被打了悶棍以後就真的悶了。
被人敲了一記悶棍的事情是時常發生的,美國人後來在珍珠港也被日本人敲了一記悶棍。其實日本人的悶棍都有一個特點:實際上不重,不會置人死命,對方如何反應才是關鍵。
這記悶棍是不是傳說中的無影無蹤拳?回答還是「不是」。北洋水師左翼總兵兼鎮遠號管帶林泰曾已經警告過了。
6月29日,林泰曾在指揮平遠號前往仁川時在海上遇上了浪速號。
浪速號艦長是東鄉平八郎大佐。東鄉歷經薩英戰爭、戊辰戰爭等諸多海戰,之後又被明治政府派往英國學習海軍軍事。東鄉在英國生活了8年,由於被英國政府拒絕進入海軍學院而轉入商船學校,實習時也是從最下級的水手開始做起。
但英國人也沒有欺負日本人,說是商船學校,實際上畢業生中的相當一部分人進入海軍服務,商船學校就是按照海軍軍官的標準培養商船船員的。本來大英帝國的商船隊和艦隊就密不可分,皇家海軍存在的目的就只有一個:確保大英帝國商船隊的安全,確保通商道路的暢通。皇家海軍的米字旗在七大洋七大洋指大西洋、地中海、加勒比海、墨西哥灣、太平洋、印度洋、北極海。飄揚的目的,就是為了大英帝國的商船隊在七大洋通行無阻。為了確保通商海路,皇家海軍的宗旨就是「見敵即進攻」,沒有廢話。
東鄉平八郎日後的出名是從當浪速號艦長開始的,可是他這個浪速號艦長來得很僥倖,浪速號差點就沒東鄉平八郎什麼事,因為他險些被炒了魷魚。1892年,山本權兵衛在西鄉大臣的支持下進行了他改革日本海軍的第一次行動,整頓海軍組織,讓那些已經不適應形勢的海軍軍官們下崗。山本讓下面收集了一個包括8名將官、89名佐官尉官的名單,和西鄉去商量。
西鄉有些為難:「這都是薩英戰爭以來的功臣,光將官就是現有將官的一半了,都是薩摩的同僚老鄉,能下手嗎?」
山本權兵衛回答得非常堅決:「有功勞發給他們勳章就行了,沒有一定要保留官職的道理,至於薩摩的同鄉關係,現在已經被國會攻擊得夠厲害了,這些人裡面有人連蒸汽軍艦都不懂,有這些人在海軍,海軍就不能進步。」
西鄉從道支持了山本權兵衛。
山本大佐桌上放著一把短劍,挨個接見名單上的軍官,向他們宣佈下崗決定。不管是「僭上反亂」的怒吼還是苦苦哀求,山本都毫不為之所動,鐵石心腸地完成了日本海軍史上第一次「瘦身行動」。
但在一個名字上山本猶豫了,找西鄉大臣商量:「這個名字是不是有問題?」那是吳鎮守府參謀長東鄉平八郎。
「我知道這個人,沉默寡語,不引人注目,不是海軍兵畢業的。因為長期在英國,在國內沒有什麼朋友,是不是再給他一次機會?」
東鄉和西鄉都是鍛冶屋町的,當然山本也是。西鄉不能出面求情,但此時既然山本開了口,他回答:「可以啊,浪速號正好缺艦長,讓東鄉試試看。」
就這樣,在甲午戰爭的前夕,日本海軍不失時機地更新了組織,將一批最善任的軍官放到了適合的位置。再看十幾年後日俄戰爭時的沙俄艦隊,居然還有只會操作帆船軍艦的軍官,就知道沙俄海軍為什麼會失敗了。
東鄉現在就要將從皇家海軍那兒學來的信條付諸實踐了。
可是東鄉從將旗上認出,林泰曾在艦上。東鄉對北洋水師反覆觀察以後認定,林泰曾是「清國海軍最有能力、最棘手的將領」。他不會那麼好對付,東鄉已經有了預感。
東鄉發出了同時準備禮炮彈和真炮彈的指令,主炮炮栓打開,炮手隱蔽於護盾之後,聽他號令行事,他自己在艦橋上舉起望遠鏡觀察平遠的動向。
「到底是林總兵!」東鄉發出了一聲讚歎。平遠號甲板上空無一人,林泰曾在艦橋上舉著望遠鏡在觀察浪速號,完全可以推想,林泰曾採取了和東鄉一模一樣的做法——都是從英國老師那兒學來的。
東鄉只好打消了先發制人的念頭,下命令鳴禮炮、敬禮。軍艦在海上見了軍銜比自己高的艦隻就要敬禮。北洋水師沒有現代軍銜,但日本人把大清的總兵劃為少將,管帶劃為大佐。這樣林泰曾就是少將,東鄉大佐見了林少將,應該東鄉鳴禮炮敬禮。
軍艦的敬禮是敬禮的一方先把軍艦旗降到半旗位置,在交會過後再升回原來位置。回禮一方也是先降旗後升旗,不過不需要將旗降到敬禮的那麼低。
雙方就這麼劍拔弩張、殺氣騰騰地交換著敬禮。
林泰曾從東鄉的行動上讀出了形勢緊迫,他向李鴻章建議增派魚雷艇,放棄仁川固守牙山灣。但他的主張被李鴻章、丁汝昌否決,反而將在朝鮮半島的北洋水師艦隻悉數撤回旅順基地,據說是準備艦隊總決戰。
清軍在7月16日制定的計畫包括以下六條:
1.駐守小站的衛汝貴部盛字軍6000名由海路赴平壤。
2.駐守旅順的馬玉昆毅字軍6000名自大東溝登陸後由陸路赴平壤。
3.左寶貴部奉軍3500名由陸路赴平壤。
4.豐升阿率盛字練軍1500名由陸路赴平壤。
5.牙山之葉志超及聶世成部共3000名在被敵包圍以前從海路撤往平壤。
6.北洋水師主力首先掩護陸軍的海路輸送,然後支援在朝陸軍,同時守衛渤海灣口。
兩相對比,高低立見。日軍作戰目的十分明確,為了得到朝鮮,在一開始就計畫在中國境內作戰。而清軍的作戰計畫中,除了軍隊的調動之外,看不出作戰意圖。要保衛朝鮮的清軍,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將戰火引向日本本土。在北洋水師的使用上,除了護航之外,也根本看不出一點「制海權」的概念。
可以說在那場戰爭開始的時候,結果就已經可以判定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