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小站練兵軼事:曾受到朝中頑固派的彈劾
小站練兵,是袁世凱事業的起點。雖然說,袁世凱在朝鮮已經嶄露頭角,顯示出他居於亂世的才華。但如果沒有小站練兵,袁世凱以後能混成什麼模樣,還真不好說。儘管他是個貴公子,世家子弟。但像他這個檔次的世家子弟,晚清有的是。混成富家兒,不是問題,混個不大不小的官做做,也容易。要想做出後來那麼大事來,概率不大。小站練兵,不僅練出了一支他的軍人班底,而且造就了一個龐大的北洋系。這個北洋系,不僅有晚清到民國之間最現代化、最有戰鬥力的軍隊,一系列新式軍事教育體系,還有當時最優秀的文武人才,以及盤根錯節的人際關係網。
小站練兵,也是中國陸軍現代化的開始。雖然說,自淮軍起,中國軍隊就開始使用洋槍洋炮,用洋操訓練,立正、稍息、向右看齊都是英語。但是,用一個刻毒的日本人的話來說,淮軍的現代化,只是教會了士兵扣扳機而已。實情也確實差不多,中國的陸軍士兵,也就是學會了扣扳機、放槍。甲午戰爭,陸軍從平壤跟日軍戰到山海關,每戰都拚命放槍,子彈消耗了不少,卻沒打死幾個日本人。中國陸軍正兒八經能打一打了,還就是經過小站練兵之後。當然,真正打得像個樣子,還是得等到這支北洋軍的班底,經過十幾年內戰練出來以後的事。
小站練兵,嚴格地說,不起於袁世凱。發起這事的是李鴻章的幕僚,甲午戰爭辦糧台(後勤)的胡燏棻,練新軍這事,是在甲午戰爭緊急關頭,作為甲午戰爭中的應急措施被推出的。意思是,趕緊練出比淮軍更洋一點的兵,沒準可以救急。可惜,這位翰林出身的胡老爺,說說容易,真格操練起來,未免玩不轉。跟李鴻章的老朋友,作為總教練的德國人漢納根,怎麼也弄不明白。剛開了頭,就弄不下去了。於是,第二年,在《馬關條約》簽了之後,這差事,連同剛練了幾天洋操的十營定武軍,就落到了袁世凱手上。這事,居然就是胡燏棻本人大力舉薦的。也許,胡大人急於甩掉這燙手的山芋,自己已經覓了修鐵路的好差事。
客觀地說,當時的清朝,袁世凱無疑是最明白、也最有用的人。這支新軍落到他手裡,的確很有起色,從定武軍,搖身一變,成了新建陸軍。人也多了,槍也多了,步、馬、炮隊七千人馬。一色普魯士陸軍軍服,整齊,精神,很是扎眼,唯一麻煩的是腦袋後面的辮子,要塞進帽子裡,害得人人帽子都鼓個大包。新建陸軍定了嚴格的軍紀、特別高的軍餉(士兵每月四兩五錢銀子)。當然,招兵的尺度,也特別嚴。年齡,二十到二十五歲,身高四尺八寸,力氣要能平托一百斤,走路要一小時走二十里。還不能有任何惡習,連吸食洋煙都不行。所有的士兵,都是老實巴交的鄉農,由當地鄉紳和鄉老具保,城裡人和過去當過兵的兵油子,一律擋駕。每日裡,袁世凱親自跟著摸爬滾打,立正稍息,舉槍射擊。更為難得的是,袁世凱一改淮軍現代化練兵不練官的舊做派,成立了隨營軍官學校,狠抓軍官的訓練。後來,還由此發展成北洋系成系統的軍事學校。可是,好景不長,幾個月後,御史的彈章到了。1896年5月,河南道監察御史胡景桂上奏彈劾袁世凱,說他小站練兵,有五大罪狀。其一,不該用洋人服制,"改我朝服色"。其二,剋扣軍餉。其三,對北洋大臣王文韶無禮。其四,建造營房,強佔民田。其五,擅自殺了一個賣菜的農民。
說實在的,這樣的彈劾,除了殺菜農還算回事,其他的所謂"罪狀",實在是無事生非,沒事找事。小站練兵,在那個時候,用的還是舊營房,強佔民田,根本談不上。再說,練新軍,要的就是穿洋軍服,用洋人軍隊的編制,否則叫什麼新建陸軍。至於剋扣軍餉,這罪名扣在清朝任何一支軍隊頭上,都沒錯,唯獨不能扣在袁世凱頭上。袁世凱練兵,首先著意克服的就是舊軍吃空額,剋扣軍餉的積習。開始的時候,每逢發餉,他都親自到場點驗。士兵的餉銀,一部分要扣下來,派員會同地方官,限定時間,直接發給其家屬,免得士兵亂花掉。其清廉幹練,讓外國軍人看了都豎大拇指。
清朝的規矩,凡有彈章,就得派員徹查,除非皇帝特意照顧。顯然,即使有了甲午之敗,西太后對於跟洋務沾邊的事,還是習慣多盯著點。於是,西太后的親信、袁世凱的頂頭上司榮祿和一個滑頭官僚陳夔龍,被派到天津查案來了。查的結果,據陳夔龍後來回憶,還是查出點東西了的,但是被榮祿壓住不讓如實匯報。這種說法,顯然不真實。因為鼎革之後,陳變成了遺老,對袁世凱很有看法。這樣說,有成見的因素。而據榮祿的奏報,御史所奏,除了穿洋服,一件都落不到實處。連所謂擅殺菜農都子虛烏有(這事,到現在也是個謎,不知道袁部士兵或者軍官真的幹過這事,後來拿錢擺平了呢,還是壓根兒就沒這事),因為,當地地方官那裡,根本沒人報案。而穿洋軍裝這事,原本就是新建陸軍的應有之意,朝廷知道的。榮祿在奏折裡,把袁世凱著實誇了一通。說他血?耐勞,勇於任事,督練洋操,選拔精銳,尚能不遺餘力,於將領中為不可多得之員。
風波平息了,袁世凱得以繼續練他的兵。但事情本身說明,即使在國難當頭之際,中國人要想辦點改革的事,即使沒有觸到根本制度,也是那麼的難,總有人說三道四(整個洋務運動期間,洋務派一直處於被人評頭論足的境地,彈章屢上)。反過來,對於什麼事都不做的太平官,大家都能容忍。一任他們無災無害到公卿。只是,這樣的官兒,在歷史上什麼印象也留不下。一個胡燏棻,如果不是小站練兵,有誰會知道他呢?小站練兵如果沒有練出名堂,充其量不過是歷史中的一個小小的泡沫,更不會讓胡燏棻跟著出名。看來,你可以說是袁世凱因胡燏棻出了名,也可以說是胡燏棻沾了袁世凱的光。所以,能夠有作為的官員,在歷史的關鍵時刻能否有作為,關鍵看他圖的是什麼。單就小站風波而論,一向為史家詬病的榮祿,看來不那麼簡單。沒錯,此人是個不想冒險的太平官兒,但不見得就沒有見識。顯然,不能因為他戊戌變法時站在西太后一邊,就一定是個食古不化的頑固派。戊戌政變當口,李鴻章通過他,保下了變法的核心人物徐致靖。後來西太后犯渾支持義和團胡鬧,榮祿雖然沒有出面反對,但也暗中做了些抵制性的工作。至少,在當時的滿員中,還算是一個難得的明白人。只是,這個明白人,大權在握,除了順勢成全過袁世凱,在歷史的關鍵時刻,卻不敢冒險出頭,做中流砥柱,不能支持維新,或至少應該擋一擋後來頑固派的瘋狂倒車。如果他能出面,西太后的錯誤也許犯得不會那麼大。當然,後世對他的評價,也會很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