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吹牛:幾十人吃一個包子 三天三夜沒見到餡
吹牛,又稱吹牛皮。其義雲何?盡人皆知,無需索解。如果有誰自稱能考出世界上第一個吹牛的人,這本身就是吹牛;因為這是不可能的,實際上也無此必要。
不過,從語源學的角度,吹牛一詞的本義,著名史學家顧頡剛先生倒是考訂過。他在《史林雜識·吹牛·拍馬》篇中謂:「吹牛一詞最早是西北方言,水深浪激的大河巨津,舟不可行,本地人遂就地取材,用若干牛皮袋吹成氣囊,連結成筏,雖奔騰咆哮如黃河,牛皮筏也暢通無阻,載重竟達數千至數萬斤。牛皮之功,亦可謂大矣!相傳朱元璋——一說明成祖朱棣,在率兵渡淮河時,一時無船,也發揮過這種牛皮筏的威力。」但是,作為雖童稚見了也皺眉的吹牛家,是與言過其實、撒謊等卑劣品質聯繫在一起的;他們的吹牛,貫穿著假、大、空「三字經」,與牛皮筏子可有天差地別,有百害而無一利。
隨著人類進入階級社會,形形色色的吹牛家——他們的總頭子人稱吹牛大王,真是不絕如縷。這號人物的典型,一本正經的某些正統史書的記載,遠不及俗曲、民間笑話、戲文等刻畫的生動、辛辣。明代嘉靖年間的作家朱載堉寫過不少小曲,其中有一首叫《說大話》(「山坡羊」):「我平生好說實話,我養個雞兒,賽過人家馬價;我家老鼠,大似人家細狗;避鼠貓兒,比猛虎還大。頭戴一個珍珠,大似一個西瓜;貫頭簪兒,長似一根象牙。我昨日在岳陽樓上飲酒,昭君娘娘與我彈了一曲琵琶。我家還養了麒麟,十二個麒麟下了二十四匹戰馬,實話!手拿鳳凰與孔雀廝打,實話!喜歡我慌了,跰一跰,跰到天上,摸了摸轟雷,幾乎把我嚇殺」。你看,這個牛皮從地上爬的,吹到手中拿的,從人間吹到天上;吹者雖自我標榜「平生好說實話」,但說的每一句,都是鬼話!清代有兩個把兄弟,吹牛都是「一隻鼎」,把兄對把弟說:我昨天吃了一個極大的肉包子。100斤面,80斤肉,20斤菜,包了一個,煮好了,用8張方桌才放得下,20幾個人,四面轉著吃,吃了一天一夜,沒吃到一半,正吃的高興,不見了兩個人,到處找不著,忽然聽到肉包子裡有人說話,揭開一看,原來那兩位鑽在裡頭掏餡兒吃呢。你說這個包子大不大?把弟說:我昨天吃的那個肉包子,才算大呢。幾十個人吃了三天三夜,還沒見到餡兒,拚命朝裡吃,吃出一塊石碑來,上寫:離肉餡還有30里。此牛吹的也夠大了。不過。這對吹牛弟兄比起另一位吹牛家來,又未免略遜一籌。記得童年時,我在江蘇老家看草台戲,有次見到一位小丑,在台上竟然宣稱:「放屁咕咕咕,一屁打到清江浦,四千人馬來看戲,一屁打死三千五。」——好不嚇殺人也!而其實呢,它連一個螞蟻也打不死。
切莫以為歷史上的吹牛家,不過是胡吹一通,給人留下笑柄而已。不,在等級森嚴、特權充斥、爾虞我詐的封建社會裡,吹牛本身就是封建肌體上長出的毒菌。差不多與朱載堉同時的另一作家薛論道,在《桂枝香·鹽商小伙》的小曲中寫道:「改爻換象,撇白調謊。姨父是吏部尚書,母舅是當朝宰相。討幾封假書,挾官索賬。分明私債,勝似追贓。虛誇聲勢平康巷,臥柳眠花入醉鄉。」看吧,一個區區鹽商小伙,搜出吹牛的看家本領,信口開河地扯上幾個權勢顯赫的大人物,是自己的至親,再「討幾封假書」——用今天的話說,即假的介紹作,就可以欺壓平民,無所不為;狐假虎威,虐焰熏天!
這類「鹽商小伙」,儘管吹牛有術,但畢竟是招搖撞騙,如果驗諸冠冕堂皇的封建法典,顯然也是不合法的。而在某些金碧輝煌的侯門裡,吹牛家的牛皮,一打上拍馬的印記,那些權奸、宦官之流,聽罷沒有一個不是心頭被蜜蜂爬過似的。聊舉一例:明代正統年間,工部侍郎王祐出入把持朝政的太監王振之門,貌美而無須;這是一種生理現象,當然無足稱奇。但是,這位堂堂王部侍郎大人,卻是吹牛能手。有一次,王振問他:「爾何無須?」他答道:「公無須,兒子豈敢有須!」這不分明是吹牛嗎?但王振聽後,卻對他更寵信了。
又豈獨王振輩如此。常言道:上有所好,下必倣傚。以朱元璋而論,某次,他與著名才子解縉一起在金水河中釣魚。半天也沒有釣到一條,朱元璋命解縉賦詩一首解悶,解縉應聲云:「數尺絲綸落水中,金鉤拋去永無蹤,凡魚不敢朝天子,萬歲君王只釣龍。」朱元璋聽了,得意洋洋。「凡魚不敢朝天子」,這不是十足的牛皮又是什麼?而截然相反的是,誰對朱元璋說真話,誰就往往倒大霉,甚至被株連不已。例如,有次他「微行京城中」,聽到有位老婆婆在談話中呼他為「老頭兒」。這本來是實話,朱元璋不是小伙子嘛!但他聽後,勃然大怒,「即命籍沒民家甚眾。」真是冤哉枉也!
俄國作家契訶夫說過:「被昏蛋所稱讚,不如戰死在他手裡。」魯迅對此慨乎之:「真是傷心而且悟道之言。」那些吹牛大王,有哪一個不是貨真價實的昏蛋?遺憾的是,從歷史上看,雖一代天驕的風流人物,能「悟」此「道」者,實在寥寥。這也是個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