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讓林黛玉的眼淚越來越少?黛玉成長記 | 陽光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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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讓林黛玉的眼淚越來越少?黛玉成長記

2016年07月27日 演義趣聞 暫無評論 閱讀 247 次

  許多人表示不喜歡林黛玉,「小心眼,哭哭啼啼的」。說這話的人,有的沒看過《紅樓夢》,不過是人云亦云,有的看過《紅樓夢》,只是少了點耐心。他們沒有耐心去體會一個少女的成長,才看個開頭就下個定論,然後便轉身走開了。我為他們感到可惜。

  林黛玉,曹公最為珍重的心上人,怎麼可能性格如此單薄?《紅樓夢》超越諸多古典小說的地方在於,它裡面人物的性格總是在發展著,視為成長小說也不為過,你可以看到,寶玉在成長,寶釵在成長,林妹妹,也在成長。

  林妹妹一出場,的確就與眼淚相伴,先是在賈母面前,被這位慈祥的老祖母幾聲「心肝兒肉」的叫得傷感,「哭個不住」。晚上回到住處,又獨自抹起了眼淚,紫鵑跟襲人說,是因為白天看見自己招得寶玉犯了「瘋病」,她不安到流下淚來。

  這確實是個理由,但只是理由之一。黛玉小小年紀,突然飄落到這人地兩生的所在,眼前人語喧嘩,珠環翠繞,卻築成冰冷的壁壘,一個陌生的江湖,讓不久前還在父母膝前撒嬌的她,怎會不暗自心驚?一整個白天,無論回答賈母的問話,還是到兩位舅母房間裡做禮節性拜訪,她都察言觀色,步步為營,生怕多走一步路,多說一句話,深夜的燈下,也才鬆弛了一半,惶恐、委屈、驚懼俱上心頭,未來像個黑暗的大海,等待她泅渡。

  還好,黛玉很快就適應了環境,賈母寵溺,寶玉呵護,她心恬意洽,但似乎又愉悅得過了頭。接下來的每一次出場,居然都是在得罪人。

  先是得罪了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這周瑞家的,生了一雙勢利眼,但偶爾也能發發善心,這些都不論,黛玉冒犯她那回,卻是毫無道理。原是薛姨媽有十二朵宮花,讓周瑞家的送給賈府的小姐和少奶奶,周瑞家的由近及遠送了一大圈,最後兩朵送到黛玉這裡。黛玉瞟了一眼,冷笑一聲:「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

  聽聽這話說的,比那個抱怨「像樣的東西也不能到我手裡來」的趙姨娘也高明不到哪裡去,丟了主子的身份不說,還白白得罪一個能在王夫人面前說得上話的人,林妹妹這性子使的,真是不值當。

  她得罪的第二個人,是李嬤嬤。李嬤嬤是寶玉的奶媽,在薛姨媽家裡,寶玉要喝酒,李嬤嬤勸他不要喝酒,怕老太太老爺問起來,她做奶媽的也要擔責任。黛玉不管她的苦衷,「悄推寶玉,使他賭氣」,又說「別理那老貨,咱們只管樂咱們的」,這口風,又有點像那個晴雯了。

  李嬤嬤自詡火眼金睛,罵起襲人都是「妝狐媚子哄寶玉,哄的寶玉不理我,聽你們的話」,這種被遺棄感當是她的一個痛點,對黛玉雖然敢怒不敢言,焉知她不會跑到王夫人面前說點什麼?她的身份資歷在那兒,又是個不大有分寸感不怕生事的人。

  黛玉最初在王夫人房間裡和她談話,相當的的機警敏感,怎麼一轉臉就這樣任性使氣?竊以為,這裡面是帶有點表演性的,她跟周瑞家的挑理,當是做給賈寶玉看的,她要在他面前,表現出一個卓爾不群的自己。

  要顯得卓爾不群,路徑有很多種,其中一條捷徑是,到處樹假想敵。亦舒曾說,有一種女人,「不知幾喜歡有人得罪她,好挾以自重,驕之親友。」一個人,若被全世界的迫害,似乎足以說明自己不同流俗——俗,不就是大眾嗎。杜甫寫詩誇李白,就說:「世人皆欲殺,吾意獨憐才」,一聽這人就牛逼得緊。

  黛玉和李白一樣,缺點與優點同樣突出,也許有魅力的人,總有各種瑕疵,「十寶九裂,無紋不成玉」,那些瑕疵,正證明它的真。林黛玉的種種張狂裡,有一種我們熟悉的少女氣質,除了寶釵這種彷彿一出生就很成熟的人,誰沒有過把擰巴當個性,把尖銳當真性情的少年時代呢?

  而她攛掇寶玉不要理睬李嬤嬤,亦未必是贊成寶玉喝酒,更多的,怕是想要在寶釵面前展示自己對寶玉的控制權。當李嬤嬤說:「你倒是勸勸他,只怕他還聽些」。黛玉理直氣壯的一通搶白,是在撇清,也是快樂地逞口齒,但終歸,還是暴露了她內心的緊張,此時,她對於新環境的緊張,已經轉換為對寶玉的緊張。

  還好,黛玉很快就適應了環境,賈母寵溺,寶玉呵護,她心恬意洽,但似乎又愉悅得過了頭。接下來的每一次出場,居然都是在得罪人。

  先是得罪了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這周瑞家的,生了一雙勢利眼,但偶爾也能發發善心,這些都不論,黛玉冒犯她那回,卻是毫無道理。原是薛姨媽有十二朵宮花,讓周瑞家的送給賈府的小姐和少奶奶,周瑞家的由近及遠送了一大圈,最後兩朵送到黛玉這裡。黛玉瞟了一眼,冷笑一聲:「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

  聽聽這話說的,比那個抱怨「像樣的東西也不能到我手裡來」的趙姨娘也高明不到哪裡去,丟了主子的身份不說,還白白得罪一個能在王夫人面前說得上話的人,林妹妹這性子使的,真是不值當。

  她得罪的第二個人,是李嬤嬤。李嬤嬤是寶玉的奶媽,在薛姨媽家裡,寶玉要喝酒,李嬤嬤勸他不要喝酒,怕老太太老爺問起來,她做奶媽的也要擔責任。黛玉不管她的苦衷,「悄推寶玉,使他賭氣」,又說「別理那老貨,咱們只管樂咱們的」,這口風,又有點像那個晴雯了。

  李嬤嬤自詡火眼金睛,罵起襲人都是「妝狐媚子哄寶玉,哄的寶玉不理我,聽你們的話」,這種被遺棄感當是她的一個痛點,對黛玉雖然敢怒不敢言,焉知她不會跑到王夫人面前說點什麼?她的身份資歷在那兒,又是個不大有分寸感不怕生事的人。

  黛玉最初在王夫人房間裡和她談話,相當的的機警敏感,怎麼一轉臉就這樣任性使氣?竊以為,這裡面是帶有點表演性的,她跟周瑞家的挑理,當是做給賈寶玉看的,她要在他面前,表現出一個卓爾不群的自己。

  要顯得卓爾不群,路徑有很多種,其中一條捷徑是,到處樹假想敵。亦舒曾說,有一種女人,「不知幾喜歡有人得罪她,好挾以自重,驕之親友。」一個人,若被全世界的迫害,似乎足以說明自己不同流俗——俗,不就是大眾嗎。杜甫寫詩誇李白,就說:「世人皆欲殺,吾意獨憐才」,一聽這人就牛逼得緊。

  黛玉和李白一樣,缺點與優點同樣突出,也許有魅力的人,總有各種瑕疵,「十寶九裂,無紋不成玉」,那些瑕疵,正證明它的真。林黛玉的種種張狂裡,有一種我們熟悉的少女氣質,除了寶釵這種彷彿一出生就很成熟的人,誰沒有過把擰巴當個性,把尖銳當真性情的少年時代呢?

  而她攛掇寶玉不要理睬李嬤嬤,亦未必是贊成寶玉喝酒,更多的,怕是想要在寶釵面前展示自己對寶玉的控制權。當李嬤嬤說:「你倒是勸勸他,只怕他還聽些」。黛玉理直氣壯的一通搶白,是在撇清,也是快樂地逞口齒,但終歸,還是暴露了她內心的緊張,此時,她對於新環境的緊張,已經轉換為對寶玉的緊張。

  若不是心中不踏實,怎會在意一城一地之失?若是真的自信,又何必一次次地突出自己。黛玉這樣處處留心,掐尖要強,不過是因為她沒有從寶玉那裡,得到她想要的那句話。那時的寶玉,對她雖然也是各種溫存體貼,但總是處於青春的躁動期,真如黛玉所言,是見了妹妹就忘了姐姐。

  愛一個沒有十足把握的人,就像在暗夜裡踮腳走過水窪,你不知道哪一步會踏空。你看那時的黛玉,她試探、爭吵、哭鬧、沒來由的醋意,像一粒粒石子,將黛玉原本安寧的生活硌得傷痕纍纍,但也是她黑暗中的落腳點,一粒一粒,將她帶到光明的地方。

  寶黛之戀,並不是一見鍾情式的,雖然一開始寶玉也說,「這個妹妹我好像見過」,但這種似曾相識的好感之後,寶玉又漫遊了許多地方,見了很多人,經過一系列的比較、思考與頓悟,才終於確定,他只能得到黛玉那一份眼淚,黛玉才是那個與他同生同死的人。在這之前,黛玉要受許多苦,掉很多眼淚,甚至於,失很多次態,這既是小說一開始所言的「還淚」模式,也是一個少女能為她的愛情所做的。

  在曹公的筆下,一個女孩子並不是因為聰明懂事而可愛,相反,是因為尖銳、計較、虛榮、笨拙而可愛,黛玉的魅力,很大一部分來自於她的自苦,那自苦,讓你對她有一種同類的同情,看到曾經不知所措的那個自己,你幾乎想隔空摸摸她僵硬的臂膀,你還記得自己當時的感覺。

  當黛玉親耳聽到寶玉當她是個知己,確定自己才是寶玉過眼的弱水三千里,願意掬起的那一瓢飲,她突然就變得安寧了,柔軟了,像是化繭成蝶,你看到的黛玉,再也沒有跟誰起過衝突。

  首先是跟寶釵「金蘭契共剖金蘭語」,將自己的心裡話,敞開了說給她曾經有著巨大的敵意的這個女子聽,這固然是因為她覺得寶釵對她不錯,但也是對寶玉的愛情有了信心,因為自信而強大,因為強大而通達。

  寶釵的妹妹寶琴來探親,賈母寵到史無前例,壓箱底的兩件斗篷,一件孔雀毛的給了寶玉,一件野鴨子毛的給了寶琴,還想為寶玉求親,又特地托人帶話給寶釵,說,琴姑娘小,別拘緊了她。替這小姑娘樣樣想得周到。要是放在過去,黛玉不知道要怎麼不痛快,但這次她上趕著寶琴只喊妹妹,連名字都不叫,真像是待自家親妹妹一般。愛情給了她能量,像一個小小的護身符,幫她醫好那些口不能言的暗疾。

  尤其和前面章節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寶釵派個老婆子送燕窩那一回,她很客氣地跟那老婆子說費心,又要她在外間喝茶,「婆子笑道:『不喫茶了,我還有事呢。』黛玉笑道:『我也知道你們忙。如今天又涼,夜又長,越發該會個夜局,痛賭兩場了。』婆子笑道:『不瞞姑娘說,今年我就大沾了光兒了。橫豎每夜各處有幾個上夜的人,誤了更也不好;不如會個夜局,又坐了更,又解悶兒。今兒又是我的頭家。如今園門關了,就該上場了。』黛玉聽說,笑道:『難為你。誤了你發財,冒雨送來。』命人給他幾百錢,打些酒吃,避避雨氣。」

  她對老婆子客氣不難理解,那是看著寶釵的面子,但對於這個著急去賭博,拒絕喝茶的老婆子,她是如此的溫和體恤,跟前面動不動就撂臉子的風格差別極大。在這幾章裡,我們能集中感覺到黛玉的成長,她從一個尖銳的,總帶著質疑眼神的少女,變成了一個通曉事理的姑娘。與此同時,她感覺到自己的眼淚也越來越少了,對寶玉說,她經常只是覺得心裡酸楚,卻哭不出來。

  成長,也意味著耗損。在愛情確定之後,黛玉的柔軟裡,帶著一點點疲憊,她不再像前面那樣頻繁出場,曹公對她的描述,也很少有神來之筆,提到她總是一種表情,一種無傷大雅的感傷。這或者可以說明,雖然婚姻尚成懸念,但她更在意的,是寶玉的心,她的那種疲憊,是終於抵達目的地後的滿足。

  《紅樓夢》裡的林黛玉,不是一朵花,一開始就開在那裡,到結束時再凋謝。它描述的,更像是一朵蓓蕾,你目睹她生長、展開,一點點綻放,看得見她的每一點改變,皆有來由,正是這種可以信任的改變,構成了黛玉靈魂的層次,讓你可以踏實地愛她,從始至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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