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長征中爬雪山過草地究竟要面對哪些困難?
紅軍過的草地主要是現在的川西北若爾蓋地區。它位於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東北部,青藏高原東部邊緣地帶,平均海拔3400米以上。
1935年8月,中共中央和紅四方面軍指揮部率領的右路軍進入草地。行軍隊列分左右兩路,平行前進。左翼為林彪的紅一軍團,先行;繼後是中央領導機關、紅軍大學等;右翼為徐向前、陳昌浩率領的紅三十軍和紅四軍。彭德懷率紅三軍團殿後,走左翼行軍路線。進入草地前,紅軍想盡一切辦法籌糧。將青稞脫殼搓成麥粒,再碾成麵粉炒熟,便成了乾糧炒麵;宰殺馬匹、犛牛,做成肉乾以備食用;在藏民帶領下尋認野菜,供過草地之需;還要準備燒酒、辣椒或辣椒汁御寒。雖然盡了最大努力,紅軍籌到的糧食還是不夠全軍之用。每人最多攜帶8~10斤糧食,一般的帶5~6斤。糧食不足,使紅軍在過草地時付出了太多的生命代價。
革命理想高於天。為了出敵不意,為了爭取主動,為了北上戰略,紅軍長征過草地,成就了「中外軍事史上的一大奇跡」。紅軍過草地之艱難,是後人難以想像的。
出行難
首先是行難。茫茫草地,一望無涯,遍地是水草沼澤泥潭,根本沒有路。人和馬必須踏著草甸走,從一個草甸跨到另一個草甸跳躍前進。
過草地有三怕:一怕沒踩著草甸陷進泥沼,泥沼一般很深,如果拚命往上掙扎,會越陷越深,來不及搶救就會被污泥吞噬;泥水不僅不能飲用,而且破了皮的腿腳泡過,還會紅腫甚至潰爛;二怕下雨;三怕過河。
黃克誠在他的回憶錄中說:有一次,部隊正在趟水過河,突降暴雨,河水猛漲,激流滾滾,尚在河中的人不少被大水沖走吞沒。就這樣,數不清的紅軍戰士陳屍草地。
其次是食難。準備的青稞麥炒麵,需要用水煮著吃,沒有水,干吃很難受,且口渴難熬。一下雨,青稞麥被淋濕了,就成了疙瘩,再用開水和就成了稀麵糊糊,不經餓。還有不少同志在進草地之前來不及磨面,帶的就是青稞麥。這樣的青稞麥只能一顆顆咬著吃,帶的少,就一顆顆數著麥粒吃,盡量節省多吃一兩天。咬青稞麥既吃不飽,還難於消化。還有那麼長的路程怎麼辦?就靠吃野菜、草根、樹皮充飢。有的野菜、野草有毒,吃了輕則嘔吐瀉肚,重則中毒死亡。沒有能吃的野菜,就將身上的皮帶、皮鞋,甚至皮毛坎肩脫下來,還有馬鞍子,煮著吃。有的戰士餓得實在沒吃的,就找別人屙的屎裡沒有消化的青稞麥,或者自己屙出來的,一粒一粒挑出來,洗了再用茶缸煮著吃。吃是這樣,喝也是這樣。有的戰士,人尿、馬尿都喝過。
實在是沒糧食了,一望無際的草地,沒有人煙,戰士們吃起了所有能吃的東西。
野菜,草,還有身上的皮帶,甚至是草鞋上的皮襻襻,鑼鼓的鼓皮。老紅軍們的回憶中,用這幾種辦法把難嚥的皮帶嚼進肚:
第一種,煮著吃。老紅軍郭才高記得,先用刀將皮帶切成一條一條,然後要煮到最表面一層軟了,小心刮去,裡面就是可以吃的牛皮。
第二種,烤著吃。老紅軍李文模說,烤到有些變色、變軟,就能吃了,可不能烤久,不然烤焦就浪費了。烤了之後撕咬成一小塊嚼;嚼幾下,喝口水;嚼一天才捨得囫圇嚥下,一根皮帶吃了一個月。
第三種,先煮再烤。老紅軍蒲國恩有條戰友送的皮帶,最困難時解了下來,放在開水裡泡軟了,再埋在火堆裡烤,藉著裡面沒熄掉的火燒熟。
第四種,先烤再煮。先用火烤熱,烤完把黑灰刮掉再放到鍋裡煮,等煮軟了切成絲,和野菜粥攪在一起。其實,大鍋裡才飄著幾根皮帶絲,看得見,撈不著……
除了皮帶、草鞋,還有野菜。冬莧菜、馬齒菜、苦菜、灰灰菜、大黃葉、野芹菜……吃到嘴裡都是菜。
野菜吃完了,吃草根。當發現草根可以充飢後,戰士們第一時間傳口信給後面的部隊——是甜的!
也曾有過苦作甜。那次戰士偶然在一處窪地裡找到一副牛骨架,上面居然還黏著幾片肉,老紅軍田仁乾幾人大喜過望,將它搬回營地集體分配:那幾片肉給婦女娃娃們,那骨架大部分給了兄弟部隊,只留下一小部分歸他們幾人,作為存糧慢慢吃。
最絕的是賀龍。當時紅二方面軍副總指揮蕭克的夫人要分娩了,賀龍不聲不響用麻繩和針做了一個魚鉤,就這麼往水草裡一扔,居然還真釣上了魚。他的堂弟賀文玳回憶:「也許是被紅軍精神感動了吧,魚也來貢獻。賀龍吩咐炊事員熬了魚湯送去。後來,蕭剋夫人順利產下一男娃,因在紅軍土製的一碉堡所生,賀龍就給娃子取名為碉堡……」
瘧疾復發,紅軍戰士戴天福臨終前委託衛生員帶給毛澤東一個紙包,裡面是發給重病號的一小塊馬肉。衛生員流著淚說:「戴天福同志臨死的時候,讓我把這塊馬肉一定要交給毛主席!他說,他沒有什麼牽掛的,只盼望革命成功。請您多多保重身體。還讓我轉告警衛班的其他同志好好照顧您!」周圍一個個七尺男兒,失聲痛哭……
許多同志在戰場上沒有倒下去,卻在草地裡默默地死去。死亡越來越多,後邊的人無須嚮導,順著屍體,就可以準確地找到行軍路線。
再次是御寒難。草地天氣,一日三變,溫差極大。早上,太陽出得晚,很冷;中午晴空萬里,烈日炎炎;下午往往突然黑雲密佈,雷電交加,暴雨冰雹鋪天蓋地而來;夜間氣溫降至零攝氏度左右,凍得人們瑟瑟發抖。太冷了,有的戰士就喝點酒或咬點辣椒驅寒。但酒和辣椒都帶的少,不夠用,幾天以後也沒有了。
還有宿營難。草地淨是泥濘潭水,一般很難夜宿。行軍到了傍晚,往往要找一個土丘、河邊、高地等比較干一點的地方宿營。實在找不到,就只好在草地裡露宿。或者就地而臥,或者坐著打盹,或者背靠背睡一會。女同志往往兩人依偎在一起,這樣還暖和一點。若有塊油布用樹枝架起遮擋風雨,就算是很好的條件了。有時晚上風雨交加,用樹枝架起的油布,既遮不住風雨,也擋不住寒冷,戰士就會在風雨淋澆之下熬過一夜。
在草地裡露宿還擔心睡著後,跌倒或滾到深水泥沼裡去,這樣就沒命了。因此,有時幾個人輪流值班,以免發生不幸。但是,夜晚太冷了,第二天一早起來,往往會看到草地上長眠著一些戰士,甚至是跟自己背靠著背休息的戰友。
打響抗美援朝第一槍的志願軍40軍118師師長鄧岳,當時是個紅小鬼,病得迷迷糊糊,是靠拽著幹部團團長陳賡的馬尾巴才走出草地的。晚上露宿時,掉隊的同志三五人一夥背靠著背休息。第二天,收容隊同志去叫他們時,一推一摸,他們的身體完全冰冷僵硬,他們就以這樣的睡姿離開了這個世界。特別是快走出草地的最後兩天,像這樣靜靜地長眠在草地的是成片成堆,多達幾十人。
在這樣極端惡劣的環境下,紅軍官兵懷著共同的革命理想,保持著嚴明的優良紀律和樂觀的革命精神,發揚了令人感動的階級友愛,沒有垮掉,沒有散掉,同甘共苦,以巨大的精神力量戰勝了自然界的困難,終於在死神的威脅下奪路而出。
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黨史研究室曾提供了一個資料:紅軍三大主力在兩年數次過雪山草地期間,非戰鬥減員在萬人以上。張聞天的夫人劉英在回憶錄中說:紅軍過草地的犧牲最大,這7個晝夜是長征中最艱難的日子。走出草地後,我覺得是從死亡世界回到了人間。
路途險
首先是路途艱險。
草地上沒有路。美麗野花和厚厚草墊的「魔毯」下,處處是吞人陷阱。
一個人是不敢睡覺的。老紅軍母良成他們當時搞不懂什麼壓力壓強,只是以生命為代價學會了:兩個人三個人或者許多人睡覺,都一定要背靠背,才能增大面積避免陷下去。
一隻腳是不能站立的。老紅軍袁子清他們當時已經很小心翼翼了,都是踩著草根走,卻還是一片軟綿綿,一隻腳拔起來那一刻必須特別當心,否則重量全壓在另一隻腳上,草叢受力過大就有可能下陷。
最可怕的是,一旦下陷,十有八九隻有來得及告別的時間;最可怕的是,一個人陷下,別人去救也往往跟著一起陷下。
於是,紅軍長征過草地,一次次這樣悲壯:
老紅軍胡綿弟親眼看見,班裡一個戰士陷下,立即伸手拉他的另一個戰士也跟著陷下,速度很快,眼看泥漿就要沒住脖子了,最先陷進去的戰士用盡最後力氣,摘下軍帽揮了兩下,告別戰友……
說到陷人坑,老紅軍徐彬眼裡起了潮紅:「彷彿是一條黑泥河橫在面前,浮著一個個草堆,周圍全是泥漿,繞都沒法繞。前面的部隊沒經驗,一腳踩進去就直往下陷。後來學聰明了,就像青蛙一樣,從一個草堆跳到另一個草堆。可問題又來了,一個草堆往往只能被跳兩次,第三跳就會踏破下陷。於是專門下令,一個草堆跳兩人……」
其次是劇毒難防。草地毒,首毒在水。
老紅軍劉金國過草地時,半條腿泡在水裡,腫得流膿了,顏色就和草地裡有毒的黃水一樣。
老紅軍母良成進草地前,戰友們每人準備了一小塊黑色的布包腳,等走出草地,那塊布已完全被毒水洇爛。
老紅軍袁林記得,草地上踩一腳就有黑水冒出,腳上有傷口的就會爛掉,他的腳沒傷,但從此以後,腳趾甲全脫落了。
草地毒,次毒在草。 老紅軍陶立功當時是團部衛生員,他見過這樣驚心動魄的場景:當時有一個排,幾天沒吃東西,突然碰到一片草,長著大片大片的葉子,大家就摘下來猛吃,不一會兒,整個排的人跳啊叫啊,猛跑一陣後倒下,再也沒起來。
為了以身試毒,那時候,多少戰士奮勇爭先。老紅軍趙本清至今說起來還忍不住落淚:「說好輪流試毒,有天輪到我,可司務長帶我到燒菜處一看傻了眼。只見一位負責拔野菜的老兵癱倒在大鍋旁,他見我們來了,掙扎著叫我們不要再吃。司務長見狀就罵:『說好大家輪流試吃的,為什麼你偏偏不聽話?』他勉強回答說:『我負責伙食,卻沒有東西燒給大家吃,心裡已經很難過了。如果我燒給大家吃的東西有毒,我會更難過。所以我先吃了,就是想保全大家……』話沒說完,這位老兵犧牲了。司務長一邊還在不停罵老兵不守規矩,一邊失聲大哭:『他是個好人啊,他是個好同志啊……』」
草地毒,最毒在氣。爛沼瘴氣,奪命無形。老紅軍瞿道文記得,有一天清晨吹過起床號,有一頂帳篷卻始終沒有動靜,走近一瞧,幾位戰友靜靜地躺著,已經沒有了呼吸。
老紅軍孟克則記得,進入草地前幾天,早上起來見有戰友臉上發胖,不知道那是浮腫,大家還笑一番。誰知再到宿營時,胖的人都不在了。
最難受的,是接下去的草地行程,再看到發胖的人,再也笑不出來了……
紅軍不怕遠征難
過草地,史書中這樣寫下:「橫跨草地,是中外軍事史上的一大奇跡。草地行軍遇到的困難是難以想像的,幾乎超越了人體所能承受的生存極限。在極端艱難困苦面前,紅軍指戰員始終保持著高昂的激情,將困難和艱險甩在身後,前仆後繼,一往無前。他們依靠的是團結互助的高尚情操,依靠的是堅韌不拔的鋼鐵意志,依靠的是樂觀進取的革命精神,依靠的是對理想信念的執著追求。他們以自己的鮮血和生命,在亙古荒原上奏響了團結奮鬥、人定勝天的壯麗凱歌,譜寫了不怕困難、視死如歸的慷慨悲歌,寫下了『革命理想高於天』的不朽篇章。」
過草地,正如偉人當年一語豪邁——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於今,歷史上曾經有過我們這樣的長征嗎?!
爬雪山、過草地,今天已成為人們體驗長征精神的重要方式。然而,70多年前紅色大軍的雪山草地之行,卻無疑是人類歷史上最悲壯的死亡行軍。
當時,中央紅軍翻越的雪山主要有夾金山、夢筆山、達古山、亞克夏山、昌德山等;紅二方面軍翻越的有玉龍雪山,大、小雪山,海子山,馬巴亞山,麥拉山,德格雀兒山等十幾座雪山;紅四方面軍在歷時1年多的長征中,翻越的海拔4400米以上的雪山就有5座,其中夢筆山、夾金山都是兩次經過。夾金山下的磽磧村,紅軍翻越夾金山紀念碑矗立山間,與遠處的夾金山遙遙相望。主峰海拔4950多米的夾金山,被當地藏族同胞視為連鳥兒也難以飛過的神山,也是長征中紅軍翻越的第一座大雪山。
1935年6月12日,中央紅軍一師四團作為全軍先遣隊來到夾金山下,拉開了長征路上最為悲壯的行程的序幕。
1935年8月中旬,紅軍分為左、右兩路,分別從卓克基和毛爾蓋出發進入生死莫測的大草地。近兩萬人的中央紅軍開始翻越雪山,到8月下旬穿越草地後,在右路的中央縱隊和一、三軍團只剩8000人,在左路的五、九軍團剩下約5000人,減員7000餘人。
1935年9月,手握紅四方面軍指揮大權的張國燾公然分裂紅軍,率剛剛走過草地的紅四方面軍和部分編入四方面軍中的中央紅軍調頭南下。
1936年7月,當紅二、六軍團經過1個月的雪地行軍到達甘孜與紅四方面軍會合時,1萬多人的隊伍減員了2000多人。
「全師1500多人,從草地出來時剩下不到700人。」過草地時任二軍團四師十團副政委的陳浩說,活下來的人,也是靠戰友情、同志愛結成的巨大力量支撐下來的。雪山有多少,又有多少勇士化作山脈?
鳥獸絕蹤的大雪山,荒無人煙的水草地,究竟吞噬了多少勇士?至今也沒有一個確切的數字。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黨史研究室的研究表明,紅軍三大主力在兩年數次過雪山草地期間,非戰鬥減員至少在萬人以上。
海拔4800米的亞克夏山北坡的埡口上,一座紅軍烈士墓躺在積雪雲霧之中。
1936年,12名紅軍戰士在長征勝利前夕,長眠在這座雪山之巔,直到16年後,他們的屍骨才被發現。於是,便有了世界上最高的紅軍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