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左至右：朱德、朱敏、康克清

後排左三起：汪榮華、劉伯承、劉太行

在共和國的10位元帥中，有7位經歷了「八一」南昌起義炮火硝煙的洗禮。在紀念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80週年之際，朱德、劉伯承、賀龍、陳毅、聶榮臻、葉劍英6位元帥的子女，首次向我們深情講述了他們的父親在催生人民軍隊誕生的炮火中驚心動魄的傳奇經歷——

巧使「調虎離山」計

朱敏(朱德元帥之女)

1927年1月，爹爹朱德被委任為第三軍軍官教育團團長。軍官教育團名義上隸屬國民革命軍第三軍，實際上是在中央軍委和江西省委直接領導下的培養軍隊人才的基地。

7月中旬，中共中央召開會議，做出在南昌舉行暴動的決定。因爹爹在江西有便利條件，對情況也熟悉，就派他從贛東撫州剿匪一線趕回南昌。

7月21日，爹爹到達南昌，立即著手投入緊張的暴動準備工作。他把敵人的兵力、指揮官的特點和部隊的佈防情況瞭解得一清二楚，並繪製了一幅詳細的敵兵力部署圖。同時，爹爹頻繁地同第三、九兩軍留駐南昌的幾個團的團長進行接觸。7月27日，周恩來一到南昌，就住在花園角二號朱德寓所。爹爹詳細地向他匯報了南昌國民黨軍隊的情況和自己所做的工作，並把南昌市街道圖和自己繪製的敵兵力分佈圖鋪在桌上。周恩來看後稱讚說：「你的心血沒有白費，你為黨做了一件大好事１後來，周恩來稱爹爹是一個很好的參謀和嚮導。

爹爹還利用他的特殊身份和社會關係，租了位於南昌市中心的洗馬池江西大旅社，作為我黨中央一些人員落腳的大本營。周恩來在南昌組織發動南昌市的工農群眾，熱烈歡迎賀龍、葉挺的部隊進入南昌市，大大振奮了軍心民心。

起義中，爹爹的任務是設法拖住留駐南昌的第三軍兩個團的團長，保證暴動的順利進行。當天下午，爹爹在佳賓樓設宴款待了那兩個團長。酒席上，猜拳行令，觥籌交錯，持續了兩個多小時。隨後，爹爹又約他們到大士院三十二號打牌。爹爹離開佳賓樓後，先到西大街中華聖公會的第二十軍指揮部，向賀龍通報情況。從賀龍處出來，爹爹又到了第三軍第二十一團團長李世龍家中。據第三軍第二十團中校團副蔣文光後來回憶說：「7月31日晚，我在街上看到葉挺、賀龍的部隊情況有些不同，趕緊跑去找二十一團團長李世龍，要李立刻注意，或將部隊帶出南昌。可是到了那裡，碰見朱德正與李世龍閒談。」爹爹一見他就知來意，不等有所表示，就拉著他說：「文光，我們到街上走走。」6小時左右，街上響起了槍聲。

爹爹巧使「調虎離山」計，設宴拖住了敵人的兩個團長和一個團副，敵人的兩個主力團失去了指揮，使起義能夠順利進行。與此同時，賀龍按照爹爹畫的圖指揮二十軍攻打駐藩台衙門朱培德的第五路軍總指揮部，很快把五路軍總指揮部門前的兩個碉堡拿下。

臨危受命的參謀長

劉太行(劉伯承元帥之子)

瀘州順慶起義後,任國民革命軍暫編第15軍軍長的父親劉伯承輾轉來到武漢。

周恩來臨危受命任書記，負責領導這次南昌武裝起義。他急需一位既有秘密組織大規模兵暴經驗、又有豐富作戰指揮能力的得力助手，於是，他選中父親任參謀長。父親臨危受命，乘江輪前往九江，參與組織南昌起義。為迷惑敵人，父親特在武漢《國民日報》刊登消息說因病要請假調養。

1927年7月下旬，周恩來、賀龍、葉挺、朱德和父親等先後來到南昌。7月27日，周恩來在江西大旅社宴會廳召開前敵委員會會議。他說：「我們這次起義是敵人逼出來的，不如此便沒有出路。起義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成功的關鍵在於團結一心，眾志成城，在於有周密的準備，出敵不意，攻其不備，一舉殲滅南昌的敵人。」接著，按照中共中央的決定，宣佈前敵委員會正式成立。

父親根據周恩來的指示，到二十軍軍部協助賀龍擬制起義計畫。

起義計畫詳細列舉了國民黨反動軍隊在南昌乃至江西地區的兵力部署，其中駐南昌的兵力為5個團約3000餘人。起義軍方面共有2萬餘人，佔有明顯的優勢。但就南昌外圍乃至整個江西而言，起義軍又處於明顯的劣勢。

正當起義將要進入行動階段，張國燾以「中央代表」的身份，於7月30日從九江趕到南昌。張國燾說：「暴動宜慎重。國際電報，如有成功把握可舉行暴動，否則不可動。將在軍隊中的同志退出，派到各地農民中去。所以目前形勢，應極力拉攏張發奎，得到張之同意，否則不可動。」周恩來等大多數人都堅決反對張國燾的意見，認為暴動不能推遲，更不可停止，張國燾只得表示少數服從多數。

8月1日凌晨2時，南昌起義爆發，起義軍各部按照預定的部署向敵人發起進攻。由於第二十軍一名副營長叛變告密，敵軍已有嚴密的警戒，於是發生了激烈的巷戰。清晨6時，駐南昌市區的敵軍3000多人停止抵抗，起義軍完全控制了南昌。

「黨要我怎麼幹就怎麼幹！」

賀曉明(賀龍元帥之女)

黨中央派人專程會晤時任北伐軍二十軍軍長的父親賀龍時，把黨中央決定在南昌舉行武裝暴動的計畫透露給他，試探他的意見。父親當場表示擁護，並表態說：「南昌暴動無論成功與失敗，我都干。」

與此同時，汪精衛命令賀龍和葉挺上廬山「參加軍事會議」，準備解除他們的兵權。父親識破了他們的詭計，與葉挺、葉劍英密商後決定不上廬山，移師南昌。

起義前三天，周恩來來到二十軍，正式通知賀龍，黨中央已決定舉行武裝起義，徵求他的意見。賀龍當即向周恩來表示：「我完全聽共產黨的命令，黨要我怎麼幹，就怎麼幹。」周恩來代表前委，委任賀龍為起義軍總指揮，與劉伯承一起擬定起義計畫。

經過緊張周密的準備，1927年8月1日零時整，在黨的前委和周恩來的領導下，父親、葉挺、朱德、劉伯承等率領北伐軍3萬多人武裝起義，勇敢地向國民黨反動派打響了第一槍，舉世聞名的「八一」南昌起義開始了！

按照原來的計畫，起義本是在拂曉前才行動的，由於父親的一個敗類部下名叫趙福生的晚上向敵人告了密，起義時間提前了。入夜，父親命令負責封鎖道路、斷絕交通的部隊進入戰鬥狀態，他們頸上繫著紅布帶，左臂繫著紅毛巾，馬燈、電筒上貼著紅十字，口號是「山河統一」。

父親和劉伯承在總指揮部指揮作戰。第二十軍第一師的兩個團圍攻舊藩台衙門裡的敵第五路軍總指揮部。守敵警備團是朱培德從雲南起家的精銳部隊，事先獲得了那個叛變的副營長的密告，作了應戰準備。戰鬥一打響，敵人就集中火力封鎖鼓樓，切斷了起義軍攻擊部隊的必經之路，戰鬥異常激烈。父親的指揮部和敵人隔街相望，距離不到200米。父親、劉伯承在石階上指揮作戰。流彈不時從他們頭上呼嘯而過，他們從容不迫，指揮若定。

經過4個小時的激戰，朱培德和程潛部駐在南昌的3000多人，拂曉前被起義軍全部殲滅。起義後，革命軍整編隊伍，父親任國民革命軍第二方面軍兼代總指揮，同時被選為國民黨革命委員會委員，與宋慶齡、譚平山同任主席團主席。

「當連指導員我也干！」

陳丹淮(陳毅元帥之子)

我的父親陳毅和其他幾位老帥的情況有所不同，他沒來得及參加「八一」南昌起義，卻在8月10日追上了南昌起義的部隊，溶入了光榮的南昌起義隊伍。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發動了反革命事變，屠刀揮向共產黨員和廣大人民群眾。5月，父親陳毅擔任了武漢中央軍事政治學校共產黨黨委書記。武漢軍校的前身就是廣州黃埔軍校，在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一直是共產黨工作很活躍的地方。當時武漢軍校中的共產黨員很多，如惲代英、徐向前等。多數黨員的身份是隱蔽的，父親的公開身份是准尉文書。父親在武漢軍校時工作很積極、很活躍，又是與國民黨右派辯論，宣傳鼓動國民革命軍的士氣，又是吸收革命青年加入共產黨。在軍校擔任秘書的國民黨文人陶希聖就對父親說：「共產黨真正的領導人是站在幕後的，我看你就是。」7月，軍校改編成張發奎第二方面軍的教導團，父親就成了教導團的黨委書記。

8月2日教導團隨第二方面軍東征討蔣，從武漢順長江東下，8月4日到了九江，南昌起義的消息才傳過來，張發奎卻打出了與共產黨分手的旗子，他知道教導團裡共產黨員最多，就利用渡船分散之際，將教導團徒手集合，公開宣佈「分共」，願意跟葉賀的，他「禮送」出境，願意留下來的，跟他去廣州。

當天晚上，父親陳毅召集共產黨幹部開了個緊急會議，決定身份已暴露的黨員立即撤離，一是分散趕赴南昌，參加我們共產黨自己的隊伍，一是回家鄉搞農民運動，準備武裝起義；沒有暴露身份的黨員，組織新的黨支部，隱蔽下來，堅持鬥爭。後來這批人隨教導團到達廣州，參加了廣州起義。

父親的共產黨員身份已暴露，他安排好教導團的工作後，就連夜趕去南昌。8月6日到了南昌，才發現葉部已南下撤離。而張發奎則進了南昌，父親和同行的特務連又向南追去，經過種種坎坷，8月10日父親才終於追上了南昌起義軍。周恩來分配父親擔任葉挺的十一軍二十五師七十三團的團指導員(相當於黨代表)，周恩來說：「派你做的工作太小了，你不要嫌校」父親真誠地說：「什麼小？不小！當連指導員我也干，只要拿起武裝我就干。」從此父親陳毅開始了他的革命軍事征程，他從一個學生變成了一個軍人。

單槍匹馬拉出三千人馬

聶力(聶榮臻元帥之女)

黨中央決定用武裝起義的方式挽救革命挽救黨，起義的地點選定在南昌。周恩來被任命為起義前敵委員會書記。周恩來旋即指定父親、賀昌和顏昌頤組成前敵軍委，父親為書記。

南昌起義，我黨主要依靠賀龍的第二十軍，葉挺的第二十四師，朱德的軍官教育團。這些部隊都歸位於江西省的第二方面軍總司令張發奎指揮。周恩來臨去南昌前，在九江給父親交待任務，讓他設法把駐九江至南昌之間的馬回嶺的第二十五師拉到南昌參加起義。當時他們並沒有電台，利用民用電報又怕不可靠，於是二人約定，起義一開始，立即從南昌放一列空火車到馬回嶺，火車一到，父親即組織裝備和人員開往南昌。

父親單槍匹馬，來到駐馬回嶺的第二十五師。他與張發奎的親信李漢魂師長鬥智鬥勇，巧妙周旋，密謀策劃，幾乎三天三夜未合眼，終於拉出了該師的兩個團和一個重機槍連。

8月1日下午，一列空火車駛入馬回嶺。這說明南昌起義已經動手，父親迅速帶領部隊沿鐵軌頭部往南昌走，忽然，一列火車從屁股後面追了上來。原來是張發奎帶著衛隊追來了！見到骨幹部隊紛紛被拉走，張發奎急紅了眼。火車停下，他站在車門口高聲命令部隊馬上回去。隔著一座鐵路橋，起義部隊與張發奎的衛隊形成對峙。父親當機立斷，命令張發奎趕緊退回去。張發奎哪裡肯走，於是父親命令身邊的一個排長：「往天上放槍！」一排子彈從張發奎乘坐的列車上呼嘯而過。也許他認為起義的人都是紅了眼的，當時嚇壞了。火車不能倒退，他趕緊下車，只帶幾個隨從往回跑了。父親帶領部隊日夜行軍，於8月2日拂曉來到南昌。他看到了南昌城頭飄揚的紅旗，興奮地自言自語：「共產黨從此有了自己的武裝！」

周恩來聽說父親拉出了二十五師的兩個團和一個連，共3000多人，大為驚訝，高興地說：「想不到，想不到，你們幹得好１後來，這支部隊上了井岡山，與毛澤東率領的秋收起義部隊會師，成為井岡山的主力之一。

巧妙牽制敵人

葉向真(葉劍英元帥之女)

黨中央決定在南昌舉行武裝起義，成立了以周恩來為書記的前敵委員會領導起義。我父親葉劍英隨第四軍軍部到達九江。

第二方面軍第四軍軍部設在甘棠源附近。軍長黃琪翔因汪精衛要他公開反共、「清黨」，又面臨著與新軍閥爭奪地盤的矛盾，滿腹心事。於是，他不時邀請與他素有交情的我的父親葉劍英磋商軍機大事。當時，我的父親葉劍英的中共黨員身份極為保密，少有人知，但與葉挺保持秘密聯繫，與第二方面軍總指揮部秘書長高語罕、第四軍政治部主任廖乾吾等也有交往。他盡力將獲悉的重要軍事情報傳遞給中共組織。

準備參加南昌起義的大批部隊和幹部湧向九江、南昌，引起了反動派的注意。汪精衛同張發奎等人經過秘密策劃，決定以張發奎的名義，邀賀龍、葉挺上廬山開會，屆時予以扣留。同時，令賀、葉部隊到九江、南昌之間的德安一帶集結，然後以3個軍的兵力，包圍賀、葉部隊。然而，他們萬萬沒有料到，這個陰謀被我父親察覺了。

他連夜找到葉挺，將汪精衛等人的密謀悄悄地告訴了他，他們商定立即通知賀龍等人。於是，我父親、賀龍、葉挺、廖乾吾等到甘棠源煙水亭附近碰頭，以划船賞景為掩護，共同商議對策。最後決定，賀、葉不上廬山；不接受張發奎調賀、葉部隊到德安集中的命令；葉挺的部隊先行，賀龍的部隊隨後。這個史稱「小劃子」的會議，對保證起義領導人的安全和將起義的主力部隊及時開往南昌，起了重要作用。

南昌起義，使國民黨反動派驚恐萬狀。張發奎聞變，親率隊伍至馬回嶺阻撓。無奈，第二十五師的一些部隊在聶榮臻、周士弟的率領下，開往南昌。

張發奎眼看自己的部隊跟共產黨跑了，氣急敗壞。他在九江召集黃琪翔、朱暉日和我父親等高級軍官開會，決定派兵追擊葉、賀部隊。我父親心中十分焦急，決定利用張發奎想重回廣東立足的企圖，勸誘他放棄追擊起義軍，以保存革命實力。於是，他從容不迫，侃侃而談，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張發奎遂採納了父親的意見，只是虛張聲勢地做了一個追趕起義軍的姿態，實質上放棄了尾追賀、葉的企圖，使得南昌起義軍減少了追擊的壓力，從而得以迅速打開南下廣東的通道。

(文中照片由六位元帥的親屬提供。)

（解放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