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圖]1962年上海影迷的美好回憶 | 陽光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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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圖]1962年上海影迷的美好回憶

2015年08月18日 野史逸聞 暫無評論 閱讀 157 次



  



  這本1962年的電影記錄本詳細記載了當時上海影迷享受到的電影盛宴。這幾張圖片是1月到6月的記錄。


  葉智廣



  2011年1月21日有媒體為這個發問做了具體詳盡的註腳:在第十一屆「海峽兩岸暨香港電影導演研討會」上,導演鄭洞天列舉了一些數據,「2010年拍攝出的影片一共有626部,但其中真正進入院線上映的只有120部左右,也就是說,有500多部沒有人看到,80%的電影拍完就算了。」而120多部進入院線上映的影片101.72億元票房裡《唐山大地震》和《阿凡達》就捲走了20多億元,佔了總票房的五分之一,剩下的全是些或打打殺殺,或無厘頭的低俗搞笑,或戲說胡說亂說的所謂歷史片,觀眾能有更多的選擇嗎?



  1993年,為挽救蕭條衰退的中國影市進行了被稱作是「中國電影經受新舊體制交替時的分娩陣痛」的改革:自1995年起,由中影公司每年以國際通行的分賬發行的方式進口10部「基本反映世界優秀文明成果和當代電影藝術、技術成就」的「好電影」,也就是後來被媒體追捧出來的所謂「大片」。



  回顧15年來從《亡命天涯》到《阿凡達》的引進大片名單,能代表「基本反映世界優秀文明成果和當代電影藝術」的電影竟然基本被好萊塢獨家代表了。



  筆者不禁想起最近整理舊物時偶然發現劫後餘生的漏網之魚:中學生時代看電影的記錄。記憶突然變得清晰起來:進入中學後把自己每月看了多少電影,看了些什麼電影記錄下來,從1960年到1963年共計有4本。那時我還花了不少精力在上海各個舊書店、書攤把《電影故事》雜誌從1952年的創刊號到「文革」停刊全部收集全了,當時新的每本1毛錢,舊的只有幾分錢。每個月在任何一家電影院都能買到的排片表、看電影時免費提供的影片說明書(後來改為收費,不過價格也就一兩分)、電影票票根都保留下來。這些私人珍貴收藏的命運,我想也許不少讀者都能猜出來——在「文革」「破四舊」中灰飛煙滅。這4本電影記錄是怎麼成了漏網之魚已經無法考證了。翻看已經有些發脆的再生紙的學生練習本上的記錄,我自己也沒想到無意之中留下了一段歷史記錄,也許對大多數人來說是雞毛蒜皮無足輕重的歷史塵埃,可我相信對影迷而言就會在其中發現很大的樂趣,更沒想到的是一不留神就製造了一件山寨「歷史文物」!



  從1962年的電影記錄來看,筆者一年看片125部,平均每三天進一次影院,而吸引觀眾進影院靠的就是「基本反映世界」多姿多彩多元文化的「好電影」,觀眾有很多選擇。當時的主管機構中國電影進出口總公司和中國電影發行放映公司,前者管進口外國影片、出口國產影片,後者管國產影片在全國的發行放映。兩者各司其職,讓觀眾有了很多選擇。



  再看現在,越來越豪華的環境、越來越大的銀幕、越來越先進的技術設備,越來越聲勢奪人的宣傳陣勢、越來越天價的明星片酬;而手捧爆米花桶喝著可樂的觀眾面對的是蒼白貧血的影片。真不知這是進步還是倒退,是最好的年代,還是最壞的年代。



  深深懷念我的影迷生涯的美好時代。


  這本1962年的電影記錄本詳細記載了當時上海影迷享受到的電影盛宴。這幾張圖片是1月到6月的記錄。



  這本1962年的電影記錄本詳細記載了當時上海影迷享受到的電影盛宴。這幾張圖片是1月到6月的記錄。



  這本1962年的電影記錄本詳細記載了當時上海影迷享受到的電影盛宴。這幾張圖片是1月到6月的記錄。



 


  【1962年】



  1962年對中國人民來說是個特別的年份。說特別是因為被鄧小平稱之為「三分天災,七分人禍」(1959-1961)的餓肚子夢魘終於結束,是年隆冬透出了一絲暖意:1962年1月11日至2月7日召開了「七千人大會」,偉大領袖承認自己犯了錯誤要承擔責任,大會開了20天還欲罷不能,「白天出氣,晚上看戲,兩干一稀,大家滿意」,顯出一派寬鬆的氣氛。



  雖然「困難時期」物質極其匱乏,但是精神生活卻並不貧乏。大量古今中外優秀的文學經典作品得以出版(儘管許多是用再生紙印刷);文藝領域創作了大量優秀作品(當然沒過兩年全成了「大毒草」)。人民的文藝生活也相對豐富:上海舞台上中國各地方戲曲幾乎都能看到,音樂會也是市民文化生活的保留節目,有固定的演出場所和聽眾,就是被稱為陽春白雪的話劇也有固定的劇場演出。我相信話劇愛好者都一定記得「上海藝術劇場」(「蘭心劇場」舊名)和位於大光明電影院隔壁、南京路黃河路上的「長江劇場」(舊名卡爾登戲院,可惜今天不存在了)。



  電影院就更不用說了,看電影是當時最普及、擁有最大數量受眾的人民文化娛樂生活的方式。不過就是因為是人數最大的,所以看電影的觀眾也隨著影片的類別而有明顯的區分。比如看譯製片的大多為大中學生和知識分子,國產片則很受藍領階層歡迎。作為「進口」影片的港產片則是市民階層的最愛。當年有這麼兩句順口溜:三天三夜為了「新婚第一夜」,千方百計為了「美人計」,說的就是港產片《新婚第一夜》和《美人計》的轟動一時。其實當年觀眾通宵排隊購港產片電影票是常見現象,其中還有一個原因是當時上海那些時尚一族為了某部香港影片中明星角色的一個新潮髮型、一件時髦服飾可以反覆看片,然後仿製,有的還不惜高價求票,帶上理髮師、裁縫一起去觀看。



  看電影是受眾最大的文化娛樂,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票價便宜。1952年4月10日,上海市各電影院開始降低電影票價,一律2000元,這一平民價格維持了相當時間——當時的2000元相當於現在的2角。1962年,上海職工平均工資水平是821元/年,也就是68.4元/月。當時實行八級工資制度,各行業都差不多,每月最低40元左右,最高100元出頭。生活最低水平低於每月人均8元就可以申請補助了。當時秈米每斤0.14元、麵粉每斤0.17元(因為當時米供應不足,每月要搭配一定數量麵粉),像糧食之類民生必需品一直維持這個價格。副食品在「困難時期」的「黑市」上每個雞蛋5毛錢,一隻老母雞五六十元,所謂「高級糖果」每斤5到10元不等。1962年逐漸恢復正常,只是還有62種生活主要用品憑各種票券供應。



  我家是屬於普通工薪階層,靠父親一個月80元工資養活一家六口,母親在「困難時期」下崗——按照當時的說法,下崗是為了「幫助國家克服困難」。平時粗茶淡飯的日子還不覺得怎麼緊張,只是每到開學四個孩子交學費就捉襟見肘了——小學學費6元、初中12元、高中16元,還要書簿雜費,我們4個孩子一個初中兩個小學一個幼兒園,要一次支付近40元學費就只能舉債了。進了初中,我每月有三五元零用錢,所以對我來說最難的數學題是如何用這些錢來平衡每月的看電影預算。經研究終於給我找到了基本平衡的方法:盡量不看第一輪新片,時間差不就一個月嘛。實在擋不住誘惑就找學生場。第二輪、第三輪的片源選擇更多,做到了補遺拾漏,每月也沒有少看片,甚至比那些家境好零用錢多的同學看得更多,很符合1958年那條總路線——「多、快、好、省」,用現在的話來說,我就是「看片達人」。



  不過變化總比計畫快,有時也會有收支不平衡的時候,那時就要一咬牙挪用早點錢了。當時早點1毛錢能買1個燒餅(3分)1根油條(4分)再加1碗淡漿(3分)。「達人」也有麻煩的時候:家長會上被班主任舉報我翹課去看電影不算,還慫恿同學一起逃課,老師向我的父母提了個合理化建議——別給或少給零用錢,讓我早早領教了「經濟制裁」的厲害!今天想起來還覺得:算你狠。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感謝那個低廉票價的年代,讓一個沒有收入的中學生享受了極其豐盛的精神大餐。真不敢想像如果像現在這樣動輒八十、上百的票價,那就要發生「一人看戲,全家挨餓」的「杯具」了。


  這幾張圖片是5月到12月的電影記錄。由於年代久遠,有些字跡已模糊。



  這幾張圖片是5月到12月的電影記錄。由於年代久遠,有些字跡已模糊。



這幾張圖片是5月到12月的電影記錄。由於年代久遠,有些字跡已模糊。


  【記錄】



  言歸正傳,與影迷朋友共享我這本山寨文物。這只是我個人的觀影記錄,出於一個初中生之手,限於興趣愛好、藝術品味、鑒賞能力、學識修養肯定會有種種不足和遺憾,但卻忠實地記錄下了1962年的電影市場。



  讓我們來看看這本流水賬:



  1962年一年看片總數125部,平均每月10部。其中譯製片91部,佔了總數72%。



  譯製片來源有蘇聯,東歐各國有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波蘭、羅馬尼亞、保加利亞、拉脫維亞、愛沙尼亞、民主德國(東德),西歐有英國、法國、聯邦德國(西德)、西班牙,北歐有挪威、芬蘭,美洲有阿根廷、哥倫比亞、墨西哥,亞洲有朝鮮、緬甸、泰國,非洲有埃及(當時阿拉伯聯合共和國),稱得上超越意識形態的文化多元。



  讓我們再來解剖一隻麻雀,看看當年看片最多的5月,其中譯製片具體都有哪些片子。



  英國1部,是根據莎士比亞的歷史劇《理查三世》拍攝的同名彩色故事片,英國著名的莎劇演員勞倫斯·奧利佛爵士飾演那個手有殘疾還瘸腿的理查三世。你簡直無法相信這與那個扮演英俊憂鬱的哈姆雷特王子的竟然是同一個演員!領略英國舞台劇演員的精湛演技就從他開始。



  希臘1部,《偽金幣》通過一枚假金幣流落到不同人手中發生的故事,生動地描繪了一幅希臘當代社會的浮世繪。



  民主德國(東德)1部,《他的真名實姓》是一部並不驚險的驚險片。



  蘇聯2部,我看完《智擒眼鏡蛇》發現並不要多高的智商也能擒住代號眼鏡蛇的西方間諜;在《教育的詩篇》中,教育家馬卡連可在戰時成功改造了一群不良少年,引導他們走上革命道路。馬卡連可也影響了中國整整一代人投身教育這一神聖的事業。



  保加利亞1部,《當我們年輕的時候》讓一個青澀少年看得「內牛滿面」。一群年輕的男女學生在反抗納粹佔領的鬥爭中獻出了年輕的生命,一個個年輕鮮活的生命犧牲得那麼慘烈。直到今天我還記得影片開頭的旁白「他們還年輕,他們還沒有活夠,他們還沒有愛夠……」



  拉脫維亞1部,《暴風雨前夕》講述了十月革命影響下的拉脫維亞。



  匈牙利1部,《受氣丈夫》是根據法國喜劇大師莫裡哀的同名喜劇拍攝的。匈牙利的喜劇影片當時深受廣大影迷追捧。

捷克斯洛伐克2部,一部是軍事戰爭片《坦克部隊》,一部是家庭倫理片《狼窟》。《狼窟》講述一個豪門家族內部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在利益支配下爾虞我詐、明爭暗鬥,像狼群一樣撕咬。


  阿根廷1部,《收割》講述一個封建大莊園底層農工的悲慘生活。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窮人命運同樣慘。一次深刻的階級教育。



  細心的讀者還會發現,當時已經有了原版片,這是怎麼回事?當年為了提高上海市民的外語水平,讓觀眾能欣賞到原汁原味的外國優秀影片,有幾個影院在週日上午(早早場、早場)專門放映公映過的外國影片的原版,而且是連字幕也沒有的純正原版。



  我記得看過的就有英國的《霧都孤兒》、《百萬英鎊》,法國的《三個火槍手》、《紅與黑》,蘇聯的《苦難的歷程》三部曲——《兩姊妹》、《陰暗的早晨》、《1918》等。當時以我一個初中學生的外語水平是根本無法看懂的,可是我卻樂此不疲,不怕看不懂,就怕看不到。其原因一是看過公映的譯製片,二是可以再去找文學原著譯本來讀,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這些原版片竟然全部是彩色的!後來才明白因為當時受具體技術條件等限制,譯制完後洗拷貝用彩色膠片成本太大,所以原版片變譯製片後就成了黑白的。在原版片專映的影院,每場都可以看到不少胸前別著上海外國語學院校徽的大學生,還有紅底白字校徽的教師,對這一群體我只能投以敬慕的眼光。這一件看來很小的「實事」卻反映出當時開放的襟懷和頗有遠見的眼光。



  細想起來自己喜歡上世界文學名著全是外國電影給的力。英國影片讓我認識了莎士比亞(《理查三世》、《王子復仇記》)、狄更斯[《霧都孤兒》、《尼古拉斯·尼克貝》(影片譯名為《人間地獄》)];法國影片讓我認識了司湯達(《紅與黑》)、大仲馬(《三個火槍手》)、莫泊桑(《漂亮朋友》);蘇聯影片讓我認識了普希金(《上尉的女兒》、《黑桃皇后》、《葉甫蓋尼·奧涅金》)、列·托爾斯泰(《安娜·卡列尼娜》、《復活》)、陀思妥耶夫斯基(《白癡》、《白夜》)、屠格涅夫(《前夜》、《木木》)、契訶夫(《帶閣樓的房子》、《跳來跳去的人》)、赫爾岑(《偷東西的喜鵲》)、阿·托爾斯泰(《苦難的歷程》三部曲)、肖洛霍夫(《靜靜的頓河》、《被開墾的處女地》)。就這樣電影又把我從電影院拉回到圖書館,到高中畢業時(1966年),我自修完了世界文學名著的普及課程。



  1963年2月,由於「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形勢急轉直下,不僅「影迷的美好時代」被終結,整個文化藝術領域在接下來的10年也一片白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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