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絕壁上鑿出1526米掛壁路

「哈樓梯」如今已成為探險景點

太行山脈延伸到晉東南，多呈現為壁立千仞的大峽谷。平順縣井底村，就位於峽谷的低窪處。1996年以來，村民、縣交通局接力，在絕壁腰間，鑿出一條穿山隧道，長1526米，老百姓形象地稱它為「掛壁路」。施工最驚險處，工人們腰繫安全帶，懸吊在百米高的山崖外作業。12年來，道路幾經修整，書寫出一段「天路」傳奇。

奢侈夢想

井底村位於長治市平順縣最東側，再向東走走，就進入了河南地界。村裡共740餘口人，祖先於明清時代從河南逃荒來此定居。這裡風景秀美，但村莊的出路，卻被群山阻著。

村子距縣城直線距離只有38公里，但若走兩條坑窪的山路，可得花好長時間。一條是村東「井谷通」古道，能走牲口，到縣城得9小時；一條是村北的被村民稱為「哈樓梯」的台階路，五六個小時才走得出大山。

哈樓梯從山根向上伸展，有200米高，近乎直立；一米寬，1380級台階，沒有扶手。很多地方只容半隻腳，一側是山，一側是深不見底的懸崖。繞過十五六個險彎能到山頭上。走在這路上，人們無一例外地要哈哧哈哧地喘氣，「哈樓梯」由此得名。解放前，山民從此出入，每年都有人墮崖身亡。

走出大山，是井底村人最奢侈的夢想。

1988年，縣裡為井底村建起電站，通了電。後來，村民們向南，將祖先當年逃荒而來的土路拓展，修通5華里土路。繞河南地界，開車180公里能到平順縣城。

生命代價

1996年，全省開始大規模義務修路。井底村民動作迅速，花錢請外省專業技術人員搞測量。站在懸崖邊上，往下看，發現這麼大的落差，人家丟出句狠話「懸崖絕壁上，開什麼玩笑。」

「關鍵時刻，還得咱平順人上。」村支書周成富請來縣交通局的技術人員。人們把粗繩綁在腰間，從400米的山頂下到山腰，白石灰抹到山體上，確定了一條隧道路。隧道長約千米，離谷底約有150米。

這條線路，離村近，既能保證坡度壓得下來，又不產生急彎，是最科學、合理，最省力氣的一條路。為支持井底村修路，縣政府投入部分資金，村民們想方設法湊錢備火工料。最讓大家難忘的是胡書林老人，當年他62歲，患食道癌。為了修路，他瞞著家人將壽木板賣了兩百元，全捐出來。「可路還沒通，老人就去了，他就葬在隧道對面，他說想看到路通的那一天。」

1996年冬天，周成富帶四五十名精壯漢子開始施工。開工前，這支「憑一股豪情支撐著」的築路隊，想法很簡單，「就想著一年不行修二年，兩年不行修五年，愚公能移山，咱還不能修條路？」

他們用土辦法掘進。在刀削過一樣的山崖上人工打眼，放炸藥往開炸。炸一個工作面，得打十幾個眼，一次性放入30多斤炸藥，一次能前進七八十厘米。干了兩個月，前進了3米。大家蔫了。按這進度，不吃不睡，得30年。

出師不利，周成富放棄鑽洞，改鑿石。此後兩個冬天，這位黑瘦的漢子帶著村民居然將隧道兩側的山路修好了。短短兩截路，付出了汗水，更付出了生命。當時，一個村民想用撬棍摳下一塊巨石，由於用力太大，腳沒踩穩，一下子被反彈出去，墮入深崖。

犧牲者，叫王長勝。

摩崖刻路

1999年年初，縣交通局爭取到資金，工作人員扛著機器來到井底隧道，東西兩頭同時開工。

「懸崖上施工，線路不易跟准，兩邊都在摸索。」干一干，就得順著「哈樓梯」爬到對面山上看看，及時校正。為了準確對接，時任縣交通局副局長的趙有柱決定請村民在隧道中間，再開闢一個工作面，左右開工。不久，周成富帶著村施工隊再次上山。

20天時間，周成富攀著山修出條棧道，刻出一級級石階。二尺寬，一百四五十米高，在隧道位置，鑿出一個工作面。然後，順著棧道，拋下粗繩子，五六個壯漢扛起打眼用的空壓機，抓緊繩子往山上運。再將柴油機、生活用品送上去。

空壓機代替人工，頂著鑽頭前進，快速打炮眼。大家按照寬4米，高5米的標準，呼呼地掘進。交通局職工與村民們吃住在山洞裡，整整幹了一年。

最後，這條驚心動魄的隧道，以最危險的方式成功貫通———

周成富回憶，2000年元旦後沒幾天，感覺不對勁，兩個方向的施工隊誰也不敢幹了。趙有柱拿著一根撬棍，往下搗了搗；周成富在下面，向上頂一頂。先是出現細小的縫隙，轉瞬間，一聲巨響，垮塌兩平方米岩石。原來，相向掘進的工程隊伍在貫通處修出了個「樓上樓」。

從上向下打了一炮，炸開樓上樓下重合的12米。「這下好了，要求洞高5米，這一段足足10米高。隧道貫通了，周成富跑回村裡報喜，村民們拎著鞭炮美美地放了一通。

2000年春節後，井底隧道可以走車了。大山裡的村民，只需花50分鐘，就能到達縣城。

但很快，大家發現隧道的後遺症很多：4米寬的路只容一車通過，無法錯車；懸崖邊上沒有防撞牆；頭頂上不停地落石……

驚險施工

2007年3月，陳鵬飛調任平順縣委書記。上午宣佈任命，下午就去井底村調研。「那是平順最艱苦的地方。」回來後，他決定再修這條掛壁路，「制約旅遊發展倒在其次，主要是太危險。」

當時，平順縣縣交通局局長郭忠勝為這條路找來240萬元資金。隨後，郭忠勝親自帶隊，拓展掛壁路，規定工期40天，要趕在五一黃金周前完工。實地一看，需要改造的不僅僅是1526米的隧道，還有與其相連的險路，共1920米。大夥兒立即愁得吃不下，睡不著。

3月18日，交通局精選的6家施工隊正式進入工地。

最嚴峻的挑戰是一段70米長的隧道。寬度僅有3.6米，需要拓寬1.5米。向外是懸崖，向裡是絕壁。常規辦法是刨開絕壁，向山裡掏。然而，那段的岩層結構不允許，哪怕拓展一米，也有整體垮塌的危險。

「我真有運氣！」郭忠勝五十出頭，大高個兒，講到這裡，不停地將手邊的桌椅比作懸崖。「懸崖外有一層30厘米的岩石層，整整76米長，是溜小平台。」這裡的懸崖有個坡度，正好做文章。大家決定，利用小平台灌出個70米長的鋼筋水泥平台，當它與隧道地面等高時，寬度正好是1.5米，再將兩者相聯，正好符合拓寬要求。

「只能這麼幹。」交通局買回7套安全帶，交給施工隊。隧道內釘牢鐵釬，繫緊保險繩，工人們懸在隧道外百米高的懸崖處作業。

「如果被北京、上海的專業人士看到，都會認為我們是瞎干。科學的辦法是鑽隧道。他們絕不會將人吊在懸崖上砌堵牆出來。」郭忠勝感慨，「只有咱這貧困縣，為了省錢，才這樣玩命呢。」

按照國標，隧道內每掘進一米的造價是4萬餘元，70米造價至少得280萬元以上。而這種土辦法，僅花了8萬元。

懸空作業的施工隊工頭叫宋開良，現在，他再也不接平順縣修公路的活兒了。「那70米，幹得嚇壞了。」

懸空作業那幾天，郭忠勝與縣長唐立浩天天守在現場，一人坐塊石頭，在隧道裡看著施工。

闖過這道難關，工程提前一天，不到40天就完成。

整個工程，預算240萬元，實際耗資168萬元。拓寬後的隧道內，兩車可以相向而行，安全錯車。

未了傳奇

今年十月，縣交通局再次籌措資金，對井底隧道第三次完善。依然將人吊出去，在760米長的崖壁剝落處，修築防撞牆，耗時一個月，剛剛完工。

前不久，井底村正式更名為神龍灣，已是國家4A級景區。11月20日下午，記者實地體驗哈樓梯，這裡已成為探險景點。為了遊客安全，懸崖一側安裝了水泥護欄，但陡立的台階，仍需手腳並用攀爬。三步一級，五步轉折，1380級台階，整整一個半小時，腳落平地，腿還在打顫。對面懸崖上，夕陽下，掛壁公路時隱時現，如神話中的飛龍。

車行隧道，抬頭看，頭頂上犬牙交錯巨石突兀，總擔心有山石飛落。「需要進行第四次修整。先上層鋼筋網，再噴漿，將岩石裹入水泥層裡。郭忠勝開始按國標計算，驚得連聲嘖嘖：光噴漿一項就得534萬元，加速凝劑，高標號水泥，全部下來得2746萬元。

「平順人修，肯定用得非常少。」

「為什麼呢？」

郭忠勝狡黠地笑笑，「我們就地取料，土辦法加百姓義務投工、備料，省很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