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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寧鳴而死 不默而生

2014年11月30日 風雲人物 暫無評論 閱讀 373 次

  胡適(1891年12月17日——1962年2月24日)先生誕辰一百二十週年之際,回顧百年中國的憲政歷程,愈發令人感念,先生作為自由主義的先驅,其樸素平實的憲政思想,竟然具有穿越時空的光芒。

  胡適先生在百年中國的定位,首先是一位學人,而且與國立北京大學,有著殊勝的因緣,先生的生日,12月17日,正是老北大的校慶日。胡適1917年由蔡元培先生禮聘入北大,開始了漫長的教育家的生涯。

  百年中國學術地圖上,胡適先生這一代學人,內心尚有修齊治平的傳統積澱,學而優則仕,多數人走著亦學亦政的人生軌跡,而胡適先生,除了抗戰時期,擔任駐美大使,一生謹守學人的底線,應該說是很不容易的。這樣,胡適先生就與翁文灝、蔣夢麟、羅家倫、蔣廷黻、吳景超、葉公超「出山」的朋友相區別。

  同時,胡適先生與醇儒陳寅恪不同,愛惜羽毛的先生,自稱「我是一個注意政治的人」,天生對政治具有特別的敏感和濃厚的興致,通過主持《努力》、《新月》、《獨立評論》、《自由中國》,胡適殫精竭慮,拓展言論自由的空間,普及民主憲政常識,盡了一份知識分子的責任。

  這樣胡適先生走了一條非常獨特的路,先生有言:哲學是我的職業,文學是我的娛樂,政治只是我的一種忍不住的新努力。這番話,充分表達了先生對政治的關切。國家不上軌道,正直的學人,都會感同身受,只不過,學養和興味有異,取徑不同而已。

  胡適先生「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對現實政治,議論風生,津津有味,但,只是表達內心的感受,決不「下海」。商務印書館的朋友高夢旦、張元濟,都覺得梁任公吃虧在放棄了言論事業,去做總長。胡適內心,也是這樣看待的,所以,決計不做「梁任公之續」。但是,胡適打定主意不做官,但決不放棄言論的衝動。胡適先生的獨特路徑在於,只「議政」,不「參政」。

  先生早歲遊美期間,新大陸這塊年輕的土地,竟然具有如此豐厚的民主傳統,令人驚詫不已,也令人低回不已!1912年,正直總統選舉年,年輕的胡適熱忱參「大選」,成為內心民主憲政的「酵母」。胡適先生對民主憲政的自覺認識,首先得益於七年的留學生活,其次,先生的見解,根植於深切的歷史視野,所以,先生質樸平實的見解,比起政治學學養深厚的錢端升,更有厚重之感。

  既然,在胡適先生看來,民主政治是一種現代生活,「周雖舊邦,其命維新」,經過努力,中國完全可以走上這種道路。胡適先生既是一個試驗主義者,又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宏大目標,點滴努力。」

  胡適在辦《獨立評論》期間,就曾發生民主與獨裁的討論。錢端升、蔣廷黻、吳景超,這些受過民主熏陶、學養深厚的朋友們,竟然都擁護獨裁,這讓胡適覺得有話要說。錢端升的文章最具有代表性:「我們中有些人——我自己即是一個——本受過民主政治極久的熏陶的。這些人對於犯民主政治的各種制度自然看了極不順眼,但如果我們要使中國成為一個強有力的近代國家,我們恐怕也非改變我們的成見不可。」

  《獨立評論》的朋友,竟然擔挑獨立了,不具有底線政治共識。出現這種情形,一方面有些人把民主看得高不可攀,另一方面,可以說是救亡與啟蒙的雙重變奏,救亡壓倒了啟蒙。這也是落後國家的「囚徒困境」。

  胡適先生指出,民主憲政只是一種幼稚的政治制度,最適宜於訓練一個缺乏政治經驗的民族。從世界文明史的角度,按理說,類似民主與獨裁的爭論,應該發生在英國、美國這樣率先進入憲政的國度。因為,那時候,民主憲政還沒有成功的標桿,那麼,肯定有一幫老輩諄諄告誡那些後生:既然連民主的概念,都那麼模糊,歷史上沒有搞過,何必捨近求遠、標新立異呢?

  歷史的弔詭在於,民主憲政的先進國家,通過努力和實幹,生長出一套憲政的制度安排,而落後的中國,1933年,現代學人還在探討新式獨裁的可行性,怎麼不令胡適先生感慨萬千呢?胡適先生坦誠告訴朋友們,中國既無獨裁的必要也無可能。

  胡適先生不愧是新文化運動的巨擘。筆者看來,這場運動,既是文藝復興,又是啟蒙運動,從此,中國人不迷信孔夫子,不以孔子定是非。

  可是,時過境遷,南京國民政府建立之後,卻開始建立新的現代迷信,胡適先生覺得,真是不可思議,驚詫莫名!

  原來,國民黨從總理孫中山那裡,尋找政治構架的合法性。「知難行易」、「先知先覺」、「軍政、訓政、憲政」,都是孫中山經常掛在嘴邊的話,無奈,歷史沒有給他更多實踐政治理想的機會。

  國民黨一上台,便開始對孫中山搞造神運動,以孫中山的是非定是非。秉持自由理念的胡適先生,倍感壓抑,北洋政府固然很糟糕,激發了自己談論政治的衝動,《我們的政治主張》,就是胡適的鋒芒初試,呼喚一個好政府。北洋政府,一方面沒有搞造神運動,另一方面賄選醜聞不斷,但畢竟還是保持國會的安排。國民黨比起北洋政府,號稱先進,竟然,「公僕」還要訓練「主人」參政的能力,何時結束訓政、開闢憲政,既沒有路線圖,也沒有時間表,簡直是開歷史的倒車。

  這時,正值胡適先生卜居上海,與老友徐志摩、余上沅、梁實秋、潘光旦、聞一多、饒孟侃,將新月社由鬆散的沙龍,變成比較緊密的社團,《新月》時期的胡適先生,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時評政論,大氣磅礡,酣暢淋漓,大有「糞土當年萬戶侯」的錚錚鐵骨。

  胡適先生《新月》時期,先後寫出《人權與約法》、《我們什麼時候才可有憲法》、《知難行亦不易》、《新文化運動與國民黨》,痛陳時弊,言辭激越:「我們所要建立的是批評國民黨的自由和批評孫中山的自由。上帝我們尚且可以批評,何況國民黨與孫中山!」

  胡適先生認為,民治制度的本身便是一種教育,人民參政並不需要專門的知識,而是參政的經驗。『三個臭皮匠,賽過一個諸葛亮』,這便是民權主義的根據。怕只怕民眾不肯出來參政,只要民眾肯出來參政,一回生,二回便熟了。

  胡適先生終其一生,是一個平和的自由主義者,先生的「理想國」——古老的國度,實現民主憲政。胡適先生曾經隱忍過,退讓過,但是,平生不降志,不辱身,不追趕時髦,也不迴避危險。

  胡適和蔣廷黻兩位先生,所走的道路,不少學者翹首以盼,但,兩位先生,對於入閣,有著理性的判斷,堅守著底線倫理,保持了獨立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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