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盛宣懷:中國官商第一人
貴人李鴻章助他走上洋務之路
1844年,鴉片戰爭的硝煙還沒有散盡,盛宣懷來到了這個世上。1860年,太平軍進江蘇,打、砸、搶成風,十七歲的盛宣懷只得隨祖父母避居蘇北鹽城的親戚家,後來又到湖北。
此時,他父親正由湖北糧道改任武昌鹽法道,湖北地處淮北與四川兩大產鹽地之間,他父親上任後,淮北與四川爭奪湖北的市場激烈,相持不下。小小年紀的盛宣懷私下草擬了一個將川淮鹽業在湖北銷售統一的建議。他的父親看到這份計畫書後,大驚,認為兒子比老子強。後來,這份計畫書被父親交到政府,政府批准了這一建議。
僅從這件小事上就可以看出,盛宣懷年輕時注意的事情就已經脫離了士大夫空談與遐想的套路。他把眼光放到了實際問題上,而不是治國平天下的那一套空話。
可作為一個士大夫的後代,讀孔孟之書,卻是必經之路。
1870年,李鴻章以湖廣總督的身份,受命率部前往陝西鎮壓西北回民起義。與他共事多年的江蘇人氏楊宗濂向與盛家有交往,於是,盛宣懷的父親將兒子讓這位老鄉推薦給了李鴻章。李鴻章一見到盛宣懷,談話不久,就對這位後輩讚賞有加,隨即給了他營內文案(即機要秘書)兼充營務處會辦的職務,隨軍隊前往陝西「剿回」前線。
李鴻章走後,陝西軍務由劉銘傳督辦。為了加強陝西淮軍部隊的後勤供應和淮軍營務事宜,李鴻章委派盛宣懷擔任此要職。正是這一看似無關緊要的職務,給了盛宣懷去沿海津滬購買新式軍用裝備的機會,有了與上海、天津等地外國洋行較為廣泛的交往和接觸洋務的機會,盛氏洋務也就拉開了帷幕。
這一年,盛宣懷被委為會辦,參加創辦輪船招商局(總局在上海),三年後(光緒十一年)升任該局督辦。
1874年,盛宣懷和李鴻章達成一致,將屬於外國人的吳淞鐵路買回。這是由英國人修建的一條從上海到吳淞的窄軌輕便鐵路,是中國第一條商用鐵路。當時,英國人並沒有通知中國自己要修鐵路,可後來居然修了。李鴻章由盛宣懷出面辦理談判事宜,最後,以二十八點五萬兩白銀將這條鐵路贖回並且拆毀。
這件事讓清朝政府與李鴻章對盛宣懷刮目相看起來。李鴻章還給了他「心地忠實,才識宏通,於中外交涉機宜能見其大」的很高評價。
上書皇帝,靠山給了他一桶涼水
1896年,盛宣懷已經五十二歲,整個大清帝國的輪船、電報、礦務和紡織四大洋務企業部門全在他掌控之下。這一年,他被清廷授予太常寺少卿官職和專折奏事權。
專折奏事權可以讓他直接上書皇帝議論國是。在得到這權力後的第三十天,他就上了一道奏折,是為《條陳自強大計折》。在盛宣懷看來,練兵、理財和育人是當今中國欲富強的必經之路,也是一種訣竅。無疑,盛宣懷提出的三條路的確是中國現代過程中的必經之途,稱得上是對症下藥。可也是從這道奏折上,我們看到了盛宣懷的一個致命弱點,而這一弱點最終把他送上不歸路。
他的靠山給了他一桶涼水。李鴻章對別人說道:「盛杏蓀(盛宣懷字杏蓀)機智敏達,而乏毅力,其條陳固欲辦大事,兼做高官,官既未操左券,事又無從著手。」
這讓一直對他很敬佩的盛宣懷憤憤不已,他幾乎是以抱怨的口吻寫道:「……事合肥三十年,從不爭牌子,合肥亦抑之使不得進。同患難而不能效指臂之力,可長太息也。」
而對李氏給出的「官既未操左券,事又無從著手」的評價,盛宣懷更是以牙還牙,他將李鴻章與曾國藩的用人之道作了一個比較:「湘鄉(曾國藩)用人,唯恐不能盡其用,絕無所以限制之心;合肥(李鴻章)用人,唯恐功為人居。」把李鴻章貶損到這種地步,可見盛宣懷當時的憤怒之情了。
不過,人人都認為,這不過是兩人的嘴架,事實上,李、盛二人是無法分割開的,因為兩人都是洋務運動的好手,李鴻章在經濟上離不開盛宣懷,盛宣懷在政治上離不開李鴻章。
二人的關係表面上鬧僵之時,盛宣懷的人生中出現了第二個重要的人物——同樣是洋務大臣的張之洞。張之洞的出現,似乎是清政府為了牽制李鴻章而設的一個棋子。
中日海戰,中國戰敗,隨著李鴻章的失勢,許多人把矛頭對準了盛宣懷,對付盛宣懷容易得多。盛宣懷能開辦那麼多廠子,身上不乾淨是肯定的了。
盛宣懷不想就這樣被李鴻章連累,從此消失。他把目光放得很遠,終於就看到了張之洞。張之洞一點都不喜歡盛宣懷,但想要做大事的人又離不開他。原因很簡單,盛宣懷經辦的鐵路、輪船、電報都是當時的基礎性行業,而且是官辦企業中為數不多的可以賺錢的大行業。
兩人做的交易很簡單,盛宣懷幫張之洞接下漢陽鐵廠的爛攤子,張之洞則幫他擺平彈劾一事,並且答應他,可向朝廷保舉他擔任蘆漢鐵路督辦大臣。蘆漢鐵路督辦大臣可是一肥缺,它不但可以救活盛宣懷的漢陽鐵廠生產的那些鐵軌,還能賺到更多的錢。從1896年到1906年,盛宣懷以蘆漢鐵路督辦大臣的名義共修鐵路兩千一百多公里,超過民國成立至民國二十年所修鐵路總長。
通過和張之洞的交易,盛宣懷完成了對全國路礦行業的壟斷。
在與張之洞交往期間,他總會通過各種渠道打聽李鴻章的消息,二人也有書信往來。如果不是1900年的到來,兩人很可能還走到一起,以辦洋務的名義合作。
1900年8月14日,八國聯軍攻陷北京,慈禧太后和光緒帝倉皇出逃陝西。1901年11月7日,李鴻章幾乎是哭著與列國簽訂了《庚子和約》。這一年,李鴻章去世。
此時的盛宣懷黯然神傷,洋務精英們試圖富國強兵、中興帝國的夢想破滅。盛宣懷很痛,一種說不出來的痛。
策劃「東南互保」,導致抗擊八國聯軍戰爭失敗
盛宣懷一生最為人詬病,又產生了對中國最重要影響的一件事,恐怕就是「東南互保」事件了。
1900年,義和團運動爆發。6月21日,慈禧下達了對西方國家的《宣戰詔書》。盛宣懷焦急如焚,他連忙同時給兩廣總督李鴻章、湖廣總督張之洞和兩江總督劉坤一急電,建議他們「電飭上海道與各領事訂約,上海租界歸各國保護,長江內地歸督撫保護,兩不相擾」。對於局勢的判斷,盛宣懷曾勸說張之洞:「北事不久必壞,留東南三大帥以救社稷蒼生。」
南方人認為,中央這種不顧一切的舉措會讓自己苦心經營的洋務運動毀於一旦,但是,如何把盛宣懷的「留東南三大帥以救社稷蒼生」的辦法實施,是一個很頭疼的問題。在張之洞前躥後跳的努力下,長江江面上並沒有出現一艘外國軍艦。張之洞又給英國領事一份電報,提出了一個概念——「互保」。
洋人同意了,南方大員們本想安靜下來看北方大戰。誰知他們屁股還沒有坐穩,朝廷方面來了聖旨,要求南方的朝廷大員們立即派兵北上勤王。
張之洞與英人「互保」的條款還沒有簽訂,面對著聖旨,南方的大員們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這個時候,兩廣總督李鴻章跳了出來,單獨給朝廷發去了一封電報——他對朝廷要求各省派兵「北上勤王」的聖旨的回答是:「此亂命也,粵不奉詔。」
「亂命」一詞是李鴻章精心選擇的政治術語,意思是所「抗」之「旨」是一個不真實的「偽詔」,因此不存在對帝國朝廷的反叛意圖。
「此亂命也」這句話也許是十九、二十世紀之交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一句話。這句話的歷史意義不僅是有效地防止了這個帝國內部動亂的蔓延和對外矛盾的升級,更重要的是,它標誌著帝國具有近代政治意識的新型官員第一次在國家政治中顯示出鮮明的獨立性和抗爭性。
南方大員們提出的「東南互保」使得當時的中國已近分裂,一方面是北方的清軍浴血抗敵,一方面卻是富庶的南方各省保持「中立」。這種局面直接導致了抗擊八國聯軍的戰爭以失敗告終。
當然, 「東南互保」的另一個作用是,在北方陷入空前戰亂的情況下,南主各省保持了相對穩定的局面,經濟發展,人民生活未受影響。
「東南互保」的策劃者英國雖然有過此意,但是從中國方面而言,實際就是盛宣懷。
《東南互保章程》的簽訂為後來與八國的談判中增加了一定籌碼。作為策劃了這次事件的盛宣懷所得到的是慈禧跑回北京後對榮祿說的一句話:今日看來,盛宣懷是不可少之人。
清廷的終結:保路運動
1911年5月,剛剛擔任晚清郵傳部尚書的盛宣懷,與鎮國公、度支部尚書、「實業救國者」載澤向政府請求,川漢、粵漢鐵路築路權收歸「國有」。
政府同意了這一請求,但盛宣懷還沒有進行下一步,有些人就傳遞出消息說,政府已經把這兩條鐵路賣給了英、法、德、美四國銀行團。一批愛國者,立即起來反對,最為激烈的就是四川省的保路運動。
9月7日,四川總督趙爾豐向請願群眾開槍,射殺了一百多人。第二天,又下令解散各處保路同志會。這種過激行為給當時的同盟會創造了起事條件,同盟會會員龍鳴劍、王天傑等人藉機掀起了武裝暴動。由於清政府在湖北的軍隊都調往四川,使得新軍營中有人開槍,武昌起義爆發,大清朝也宣告終結。
這一次鐵路收歸國有也是盛宣懷一手策劃的。當初策劃東南互保是因為想保存洋務成果,這一次是因為他發現,剛剛接管的是一個爛攤子:在袁世凱餘黨、親信、鐵路總辦梁士詒的管理下,路政一團混亂。尤其是四川方面,情形更是一塌糊塗。所以,盛宣懷只能先把鐵路收歸國有,然後再以國家的名義向外國銀行貸款,重新開始建設。
等待他的將是審判。審判他的是1910年成立的資政院。
1911年10月25日下午一點四十五分,清政府內閣資政院召開第二次會議。議員牟琳和易宗夔起來發言,他們的提案非常直接,強烈要求懲治盛宣懷。
沒有人為盛宣懷說話,只有他所在的郵傳部特派員陸夢熊準備站起來說話,卻遭到大家的反對,讓他老實坐在那裡聽。下午四點二十五分,議長宣佈散會。陸夢熊急匆匆地趕往盛宣懷家中,把這一噩耗告訴他。
他決定向當時年僅六歲的皇帝剖白自己,革命黨一直就存在,朝廷又不是不知道!可他最終還是沒有寫下去,因為他想到了李鴻章,當年的李鴻章簽訂那些條約,難道是他的錯嗎?
第二天,朝廷旨意到達,他被革除了郵傳部大臣的職務,旨意上特意說明,「永不敘用」。
1911年10月27日,被革職兩天後,盛宣懷逃離了北京。12月31日,他乘船去了日本。就在同一日,他與孫中山在海上相遇,擦肩而過。而這一年也終結了盛宣懷「做大事,謀高官」的路。辛亥革命之後,盛宣懷又很自在地活了五年。他雖然也幫孫中山出錢,但他那條走過的舊路再也無法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