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中國首位道教女方丈吳誠真 | 陽光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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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中國首位道教女方丈吳誠真

2015年01月27日 名人軼事 暫無評論 閱讀 258 次


 


    飛機漸入平飛狀態,空姐推出餐車開始客艙服務。按照慣例,每位經濟艙旅客可以從五六種飲料中任選一款,選擇權完全在己。吳誠真似乎被剝奪了這種權利,空姐走近她時,逕直遞上一杯綠茶,滿滿的,還冒著熱氣。她倒也不願含糊過去,擺擺手,講出一句武漢國語:「我要吃咖啡。」「啡」字著實拖得老長。

    她還是穿一襲藏青色的道袍,腳登十方鞋,高筒白色長襪套在褲管上,用繩子纏了兩道,怕走動多了脫落下去;頭髮高高盤起,被黑繒糊製成的混元巾固定,正中開一個圓孔,露出髮髻,烏黑並泛著亮光。從值機櫃檯到安檢區再到候機樓,直至走上舷梯步入艙門,她都是很多人打量的對象。吳誠真自己也知道:相比起佛教中人,近些年來,道士,尤其是女道士,在世俗露面的機會愈加稀少,這直接造成了一種由旁人目光中揮散出來,並能明顯感覺到的神異氣息。

    撞上強不穩定氣流,機身開始做上下不規則運動,艙內廣播發出警示提醒,乘客隨即有了躁動情緒。晃動頻率的加劇和時間的無確定性延長,使得這種躁動同步升級為恐懼。此刻,只有與吳誠真同排或前、後排的乘客,安全感最為強烈。他們看到吳誠真雙目緊閉,雙手微合,口中唸唸有詞,一臉鎮定安詳的樣子,不經意間對她生出信賴,乃至依賴。飛行趨於正常後,這種依賴感大多隨之解除。

    如果這種依賴沒有解除,一直地持續下去,並且愈發強烈,那麼你就擁有了固定信仰;而它很有可能是宗教。掐指算來,吳誠真的信仰已經固定了30年。

    身處風口浪尖

    就在半個月前的11月15日,雨雪雙降武昌城。這種天氣,對信奉「鬼神不走干路」的道教而言,最適宜鋪陳法事。9點30分,一貫清幽的長春觀鼓樂齊鳴。吳誠真身披紅綠黃多色相間、八卦圖綴於胸前背後的錦繡道袍,頭戴金冠。她在兩列道童儀仗的簇擁下,來到長春觀山門前接聽奏章文疏,然後移步新落成並開光的王母殿,正式升座為方丈,統領十方叢林。至此,有1800年歷史的中國本土宗教,誕生首位女性方丈。

    「方丈」的稱呼最早就起源於道教,後被佛教借用。它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住持」,也不是每個宮觀都有,甚至有的地區僅有一人或者空缺。按照教規,方丈須受足初真、中極、天仙三壇大戒,接過「方丈法」,得到十方叢林道眾的擁戴。目前,健在的道教方丈僅3位。

    她明顯有些緊張。在一番寒暄後,她預備登台演說,離開座位的時候,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稿子,被鄰座奪走:「這大場面,不要用稿子撒。」結果一開口,她便以「上午大家好」引得滿場竊笑。

    吳誠真的發言不長,多年人大代表、政協常委的履歷,使她似乎習慣了在公開場合「反覆感謝各級領導」,省市區每一級都不疏漏,最後喊出「道教要為武漢市建設『兩型社會』做出貢獻」的口號。

    熟悉她的人告訴我,「公開的儀式免不了沾染上世俗的形式」;不過私底下,「吳道長很純粹,很正見」。她自己也不止一次地宣稱:「很多時候,我是被推上了風口浪尖。」相較於現在擁有的政界和教界地位,她更願意拋開一切,煉丹修仙。「最害怕別人叫我『道教釋永信』。事實上,長春觀並沒有過分的商業化跡象。」

    長春觀是全真教龍門派創始人邱處機的道場,始建於元初。熟讀《射鵰英雄傳》的人對邱不會陌生,他上承王重陽、馬鈺,下開尹志平、李志常;曾西覲成吉思汗,使中原百姓免遭屠戮。此地為道教中著名的「江南洞天福地」,被譽「仙真代出」。

    上世紀50年代,因修建武漢長江大橋,黃鶴樓上的呂祖閣被拆;後擴寬武珞路,靈官殿又被移除,宮觀由五進殿宇縮為四進;文革10年,觀內神像法器悉數遭毀。道友們認為,吳誠真最大的功績在於:籌得巨資全面修繕宮觀,重建山門、立起國內最大的財神殿、改造古肆一條街,令道教在武漢乃至湖北「香火旺盛,信眾廣博」。塵世俗家對長春觀的最多非議也來源於此,認為道觀大規模籌建「春之八景」,欲建成「長春觀公園」,有「宗教搭台,旅遊唱戲」之嫌。

    吳誠真對此一笑了之。她說武漢的旅遊是「兩菜一湯」:黃鶴樓、歸元寺和東湖,「長春觀連個點心都算不上」,「沒有列入政府的旅遊規劃」。她敢於公開賬目,任世人查驗:「是有一家旅行社跟我們合作過,去年一年觀裡僅分得20萬。20萬在大興土木之際,能算得了什麼?」


    她樂於公開自己的收入,「觀裡的工資按進來的年數層層上漲。剛來的新人就是240塊錢,我來了20幾年,在長春觀工資最高,370塊錢,裡面包括14塊錢的醫藥費。」

    很多人眼裡,僅「出門坐飛機」,「配有專職駕駛員」這兩點,就很難與「月收入370元,僅略高過當地低保標準」聯繫到一起。

    她有武漢女人天生的那股子勁兒,即便遁入道門,還是能夠隱隱然可見一斑。她幾次當著我的面,證明自己的清苦。比如她會掀開辦公桌上的搪瓷茶缸蓋子,指向裡面的殘餘豆渣,告訴我這是今天的早餐。比如她會撩起粗布縫製的道袍,露出裡面穿著的兩件毛衣,因年代久遠,已有好幾個破洞;在寒冷的武漢冬季,這就是她抵禦烈風的全部裝束。不過,無論是在掀杯蓋還是在歷數衣服上破洞的時候,她手腕上一枚細膩圓潤的玉鐲在燈光下總是那麼顯眼。

    難辨有為無為

    1957年1月,吳誠真生於武漢市郊的新洲。史料載,吳家在明朝開國時曾有祖先被朱元璋親封為湖北顯靈王,清末時吳家又有族人陞遷至江蘇為官。她的祖父、祖母就癡於老莊思想,外祖父母皆佛道雙修,二姐成年後即發願今生不嫁、一心向道。

    高中畢業那年,班主任勸她報考大學,吳誠真以一句「我想做何仙姑」回絕,被視作另類。參加工作後,每逢筵席應酬,她都把「醜話撂在前面」——滴酒不沾,只食蔬果。平日裡,「吃素菜、留辮子、喜放生」。年紀輕輕的姑娘家,不愛塗脂抹粉,每天下了班就關在家裡讀《道德經》、《玉露金磐》、《大小圓覺》,尤其要看《何仙傳》。剛剛傳入內地的港台歌曲,她從不跟風,嗓子癢的時候就哼「橫子上下是十方,崑崙頂上是家鄉」。

    老照片中,20幾歲的吳誠真生得不醜。舊友回憶,她當時是村裡的會計,「工作穩定,體貌端莊,四里八鄉的常有人來提親」,其老父曾「拿農村的大掃帚,追著、趕著姑娘去相親」。這一趕,直接把么姑娘趕進了武昌長春觀。父母離世後,吳誠真又將虔誠的二姐接進觀裡,與自己同居一室,同睡一榻。

    在道友信眾口中,常能聽聞有關吳誠真的一些個「靈異事件」,這讓身居叢林之首,位列全國道教八大師之一的女方丈,更具幾分神奇色彩。傳得最多的,便是她去麻城拜謁一位羽化的大德高道「齋公」的肉身塔時,曾與齋公的「附體」對話。「附體」一說,在佛道兩教中流傳甚廣,道稱「附體圓光通事意」,佛密宗講「奪舍法」。此事還被湖北民族宗教事務委員會主管的雜誌《大道》摘登。吳誠真對此笑言「信則有,不信則無」。

    都說她是個會「折騰」的道人。除了大張旗鼓擴建宮觀引得眾說紛紜外,她在當地政壇、媒體、民間也甚為活躍,常有「開創之舉」。比如在長春觀裡辦「鵲橋會」,吸引青年男女「抽取愛情上上籤」;興辦「家居和諧之道」講座;為道士申辦「社保」、「醫保」;道士去高校「與留守大學生一起過年」等,都曾轟動江城。而在她的推動下,長春觀素菜館、百草堂、自製月餅,在武漢已經頗具名望。2004年9月,武漢「國際旅遊節」期間,她在觀內主辦「道風神韻文化周」,共接待遊客11000人,門票、經懺、功德收入合計超過20萬。即便如此,吳誠真還是覺得無法與隔江相望的漢陽歸元寺相比擬,「我們是窮則思變。」

    她有捨亦有得。經常性地捐資、助學、賑災,使她在湖北道界和信眾中威望極高,在今年7月武漢民宗委和道協舉辦的「升任方丈民主測評會」上,吳誠真的提名獲得全票通過。她也因廣結善緣被推舉為湖北省慈善總會副會長。有意思的是,在她一萬多名信徒中,企業老總、各級官員佔據了相當大的比重,這在某種程度上成為她行善的莫大底氣。

    表象上,她有很多與別不同之處。和她雨中同行,她拒絕撐傘,任憑衣襟全濕;與她共進午餐,其飯量遠超一般同齡女性。她說自己拒絕進銀行,排斥進商場,也不太贊成上互聯網。

    內心裡,她雖告別塵世,卻並不抗拒以她的方式參與俗事。她要過問丁字橋改造方案,會主動聯繫華中科技大讀研究生;她深諳社會法則,各方融通;她著古裝亦不排斥現代,手機照用,配上動聽的彩鈴;天冷的時候,不忘換上一雙白色的「花花公子」運動鞋。

    獨家對話吳誠真

    人物週刊:升座為中國首個道教女方丈後,有人說你比武則天還要值錢。

    吳誠真:這是不信教的人不懂得宗教,亂加炒作。確實,很多宗教存在男尊女卑,但道教從來就不是。道教經書裡講「陰中有陽,陽中有陰」。歷史上,不管是先天的還是後天的神,都有很多女性,像西王母、地母、黎山老母;後天有何仙姑、麻仙姑、孫不二。乾道和坤道向來並行。


    人物週刊:以我的觀察,相較於佛教、基督教,道教確實在公眾認知上處於下風。對此,您怎麼看?

    吳誠真:這一點我不否認。一方面,道教過於講求「無為」,不太擅於布道、傳教;另一方面,世俗層面的很多現象,包括媒體,給道教帶來許多負面影響。比如不少影視劇中,道教就是「裝神弄鬼」,搞什麼毒藥巫術;現世中,更有許多打著道家旗號,以算命占卜、看風水為名,招搖撞騙錢財的人存在。很多練旁門左道的、那些「功」的,通通被視作道教。這令本土宗教的地位很尷尬。

    人物週刊:您的社會任職很多,因此平日裡行程緊湊,事務性工作多。依教理,方丈除自身修煉精進外,還要廣闡道法、深研道經。過多的介入俗事,會不會干預修行?

    吳誠真:我平時更多的關注還是自己的修行。我注重往內裡修煉——眼往內看,耳往內聽,心往內收。只有在動中求靜,鬧中求靜,要兼顧一些事情,只要用智慧去做,用良心去做,也無大礙。做事務性工作,只當是一種修心弘道的法門。當然,必須要做到從世俗出來回到宮觀要隨時能入境。修行是本。

    人物週刊:我注意到,您在道教界「上位」很快,無論是升任住持、方丈,還是升任市、省道協會長,都平步青雲。有人說,是你善於處理好各方關係。

    吳誠真:任何時候,我都篤信,只要對人好就好。你說我不好也罷,好也罷,寵辱不驚。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自己要戰勝自己,什麼東西本來就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一千個人,不可能一千個人都說你對。有的時候,邪道跟正道就是要較量。所謂人「不到天國非好漢,不遭人嫉是庸才」嘛。

    人物週刊:您有很多富貴弟子。他們平時在什麼方面需要您作開示,您又如何開示?

    吳誠真:越富貴的人,越會為富貴而煩惱。我的弟子常常問我,以前沒車的時候想車,沒房的時候想房,等到車、房都齊了,還是不快樂。因為還有更好的車、更好的房在前面招手。所以,他們的慾望無止境,煩惱就會無止境。人就幾十年,我勸人要盡量活得輕鬆,活得超脫,活得不俗,活得不累。我有時候告訴這些富貴弟子,他們身上的衣服成千上萬,我穿都不敢穿,我買件300塊錢的東西就得反覆思考。可是,我真的比他們快樂。

    人物週刊:長春觀近年來動作頻頻。有輿論將您與佛教中少林釋永信相比照。您如何評價釋永信其人?

    吳誠真:道教中人,不評佛教中人。

    人物週刊:不評釋永信,是否願評「少林現象」?

    吳誠真:這個倒可一說。我始終認為,信仰是宗教的核心。出家之人要說法、修行,帶領大家共修心靈,經濟絕不是我們的主體。當然,基本的費用要有,宗教人士不是生活在真空。但是你若本末倒置,要完全建立一個商業化操作模式,去掙上幾個億,就怪不得他人指責。我說過,中國人其實什麼都信,什麼又都不信,沒有非常固定和篤正的信仰。我聽到佛教教內和社會上的很多聲音,大家以為這麼做確實可以讓世界上都知道少林寺,但是千萬不要外強中乾、曇花一現。用我們道教的話說,什麼事情不能做過了,那樣會適得其反。

    人物週刊:為什麼「少林現象」能獲取公眾的熱衷,乃至趨之若鶩?

    吳誠真:還是我說的,大家都知道了少林,就會去信它。我們要洞察一個現象,現在很多有錢人沒有安全感,沒錢人也沒有安全感,滿眼都是鋼筋水泥,人與人之間充滿陌生,老太婆被撞倒在地上沒人敢扶,環境污染愈發嚴重,企業誠信缺失,醫療費用居高不下。這個社會物質是發達了,但幸福指數在往下降。所以需要寄托、需要信仰。道可道,非常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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