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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太監自述閹割屈辱史

2015年08月19日 揭秘太監, 歷史真相 暫無評論 閱讀 592 次

記得魯迅先生曾經說過,太監、姨太太、鴉片可以說是中國的國粹。這自然是反語了。既然是國粹,當然是源遠流長,蓋有年矣的了。單說太監這種畸形的怪物,伴隨著宮廷而誕生,在中國至少已經有兩千餘年的歷史。歷代政治的興衰常常與宦官有密切聯繫。我不懂歷史,更不懂政治,在這裡我只想記述幾段所聽到的一點太監的生活。


我常常自我反省:我算不得一個讀書人,讀書人要修身、齊家、治國,而我時常是掩卷深思,想入非非。例如,清初王譽昌寫的《崇禎宮詞》云:



風摧敗葉一時散,水漫浮萍隨處生;



莫笑杞人憂自劇,果然此日見天傾。



原注云:「時中掀咄蛉耍皆喧走,宮人亦奔進都市。」



此詩所寫甲申亡國的情形,比陸次雲的《費宮人傳》寫得還清宮太監生動。明崇禎帝以為「君非亡國之君,臣是亡國之臣」,屢次下詔減膳。然而,在國破身亡之時,後宮裡居然養活著7萬太監,這足夠諷刺的了。但我不想說這些。我想說的是,在同一個時代裡,淨身投靠的太監,竟有七八萬人之多,那麼淨身術之普遍,技術之精良,就可想而知了。清朝一代,閹人較少,而且選擇較嚴,由明代的從偏遠地區閩西、陝北選擇,逐漸集中到從魯北、冀中、冀南一帶選擇。據說淨身術也因此有南北兩派的傳說。刀兒匠們(淨身師,因為他們專幹此缺德事,一般被貶稱為刀兒匠)也標榜門戶,以示祖傳。但淨身在漢代以前究竟是騸是割(騸是去掉丸,割是除去丸外兼割其勢),還不明朗。到了漢武帝時,「太史公(司馬遷)下蠶室去其勢」,就已經很明確了。蠶室是指的環境,溫度較高而不通風的屋子。去其勢,則指的是部位。可是,是刀割還是弦割(用硬弓雙細弦來絞),又不得而知了。可喜的是這位太史公雖已年近半百(據王國維先生的《太史公行年考》:天漢三年即公元前98年,遷四十八歲,受腐刑)。居然能夠跟著劉徹東奔西跑,朝山拜廟(見太史公《報任安書》),看來刀術後尚無不良後果。



北京點擊查看北京及更多城市天氣預報城有兩位赫赫有名的閹割世家。一是南長街會計司胡同的畢五,一是地安門外方磚胡同的「小刀劉」,都是世傳,受過皇封的。他們倆全是六品頂戴,比縣太爺還高一級。據說每家每季要向清廷內務府供奉40名太監。各家都有一套完善的閹割設備。就在八國聯軍進北京的這一年,這兩家皇商的包辦機構被取消了。



閒話說得多了,還是讓老宮女敘述故事吧。



老宮女又坐在靠南窗子的座位上了。這是她的專座,挑米、做針線,藉著窗子的亮光,她感到方便些。她確實是老了,眼睛由黑變成了灰暗色,眼角兩邊有赭紅的痕跡,可能是長年抱著火盆烤火留下來的,這也說明了她晚年不佳的境遇。但她說話還是那樣的文靜,從不搖頭晃腦,更不拍手打掌,總是溫和而又平靜地一句句地送到聽者的耳朵裡。她說:「大約有這樣一段事。



春天,過了清明節,我們就到園子(指頤和園)裡去了。我們差不多由宮裡穿著棉衣服到園子,到再穿上棉衣服才又回宮裡。說實在話,我們喜歡在園子,不喜歡在宮裡,並不是貪圖園子的風景好,最主要的是在園子裡規矩松,我們行動自由,可以有玩的機會。例如,挑選益母草。



老太后年輕的時候,有血分上的病,要長年吃益母膏。她嫌東陵進貢的不乾淨,一到夏天就親自動手炮製。要制,就要天下第一。天壇、頤和園後山,都有這種草,足夠老太后製藥用的。過了端午節,就要開始擇採了。益母草有野麻似的長碎葉,高粱粒大小的白花,剛開的時候,花苞上微微帶點藕荷色,三尺上下高的莖幹,一株一株的很多。老太后晚年也常吃這種藥,說是活血潤腸提氣的。為了挑選方便,我們選擇適當的地點,在靠後山近的畫中遊的西廊子底下。夏天,風從南邊吹來,舒舒服服的,地點又適中,又能討老太后的喜歡,所以老太監張福也時常來。小太監給張福沏上碗茶,他吸著關東煙,指揮著我們怎樣挑選。我是值完夜以後,睡醒覺,常到這裡來的。碰巧,在割的益母草裡有棵大麻——不是蓖麻,不是野麻,叫臭大麻。大大濃綠的葉子,像手掌似地伸著。雪白鍾形喇叭口的花,向上有兩個未成形的果實,有小酒盅大小,圓圓的,用手一搓,葉子有股臭味。老太監張福驚訝地說:『呀!這是難得的好藥呀!也是我的救命恩藥呀!』他自己說漏了嘴,我們就問他為什麼是您的救命恩藥呀?


老張太監深深地歎口氣說:『俗話說,打人不打臉,說人不揭短。咱們老祖宗說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太監就佔了這第一條。誰要揭太監的短,我們就罵他不是吃人飯長大的。咱們大清國列祖列宗,對太監是天高地厚的,太監犯罪輕易不送菜市口,體恤我們已經挨過一刀了。我們非常的慘啊,沒法細跟姑娘們說。』張福斷斷續續對我們說了這些話。我們用眼睛看著他,等他說下文。



我的老家在直隸南部河間府。我們那地方非常窮,鹽鹼地不產糧食,人們窮得沒辦法,所以當太監的特多。因為世代相傳,當太監的人多了,於是也就出了相當高明的淨身師,人們尊稱他們為把式,俗稱刀兒匠。



淨身師是父子相傳的,據說各有絕招,但秘密決不傳給外人。淨身師對於太監等於和尚受戒的師傅,是終身的師傅。要淨身的人,先要磕頭拜師,然後才能淨身。不管以後有怎樣的榮華富貴,淨身師都要享受最高的奉敬。拜師的禮物最普通的是一個豬頭(或一隻雞)、一瓶白酒。另外,現錢多少要看家庭的貧富再商定,多半無現錢只是指著孩子本身說話,等將來有了升發,忘不了師傅的好處。



淨身師要和淨身者的家長或代理人訂立合同的,當時叫文書。請上三老四少作為證明人,寫明自願淨身,生死不論,免得將來出了麻煩,淨身師跟著吃官司。但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淨身師等於投一筆資,等這個被淨身的孩子將來有了發跡,可以撈上一筆錢。所以淨身師現在搭點辛苦,賠上幾個錢,也不在乎。只要這張文書寫明白了,標明「自願淨身,分文不取」,後報自然是言外的事。可是私下交易,也有兩種價錢,保活的是一種價,管閹不保活的,又是一種價。



淨身的人至少要準備這些東西:



一、30斤小米,這是一個月的吃糧;



二、要幾大簍玉米骨頭(把玉米粒搓掉後的棒芯,燒炕用);



三、芝麻秸幾擔(燒成灰,清除穢物用,灑在下體部分地方,因芝麻秸灰最細,不燒皮膚);



四、半刀窗戶紙(50張,糊好窗子,使不透風)。



我的家最窮,窮到活不下去的時候,死活也就不在乎了。向左親右鄰化緣似地湊了20多斤小米,擔了幾擔柴,糊糊窗子,央求師傅給閹割。就這樣聽天由命,任憑死活了。拜完師以後,師傅就把我領回他自己家裡去。



淨身需要選好季節。最好是春末夏初,氣溫不高不低,沒有蚊子和蒼蠅最合適,因為下身不許穿衣服。



淨身的屋子在臥室外一個小單間,是用破磚和碎坯壘起來的。鄉下栽白薯先要用熱炕加溫發芽,淨身室就和白薯炕一起兩用。炕面必須用磚鋪成,一個來月的大小便,經常會灑在炕上,不用磚鋪是不成的,用土坯就會變成泥漿了。淨身的人要像鬼叫似地嚎三四天才能過去,不是單間誰家也受不了。



淨身屋子的炕上放有一塊門板,很窄,僅夠一個人躺下用的。兩頭用磚墊起,離炕有四五寸高。木板周圍是稻草,潮漉漉的。淨身的人要在一天前不吃飯,便於手術後一兩天不大便。這時候大麥已經拔節了。找好新的長一點的大麥稈,剪好了,剪口處要圓溜溜的。新大麥稈條軟,有水份,留作插入尿道用。門板中間有個洞,用塊活板,可以啟閉,為解大便方便。門板上中下都有套鎖,把被淨身人的手、腳、大腿都牢牢地捆住,因動手術時不許亂動,動完手術後,更不許用手亂摸,怕感染潰爛。

該正面說說臭大麻了。



臭大麻夏天長得很少,除非在山的陽坡面上。到立秋以後,廢土堆上,牆角亂磚瓦邊上,就會自然長出來了。它們都是零星的單株生長,越到秋涼越茂盛。藥用的大麻不是新鮮的,前一年秋後,把大麻連根拔出來,扔在房頂上,經過日曬和嚴霜打過,然後保存起來備用。主要是用它的葉子。另外,有艾篙、蒲公英和金銀籐,以備熬湯水,把下身洗乾淨。師傅把我帶到他家,不是請我當客人,而是讓我給他當僕役。這些瑣碎的事,全是由我來做。我是自己挖墳,用自己挖出來的土來埋自己。當時我已經是7歲的孩子,差不多的事情都明白了,心裡有說不出的苦滋味,不知流了多少眼淚。


淨身師要準備好兩個新鮮的豬苦膽,這在他們是很容易辦到的,因為他們是劁豬、騸馬、割人的混和職業者,跟屠夫們都有牽連。煮臭大麻的時候,要同時煮兩個雞蛋,煮的時間越長雞蛋越硬越好。



記得小時候跟隨爸爸放羊,到過年過節時要趕著羊送到屠宰場去宰,我爸爸當長工,這種下等活都是他分內應該做的事。因為羊一到屠宰場外聞到血腥味,預感到不好,打死它也決不往前走了,必須用繩子拴在羊頭上,用力拉進屠宰場。我常常幫爸爸拉羊。現在輪到我挨宰了,可我像羊那樣的抵抗權力都沒有,乖乖地洗完了下身,喝了煮好的大麻水,自動躺在床板上,靜等別人的宰割。自從訂立了生死合同以後,親人就不許沾邊了,7歲的孩子也懂得一些事情,知道哭死也沒有用,眼淚只能往肚子裡流。我一出娘胎媽媽就死了,哥哥姐姐又多,我本來就是多餘的人,哪裡有飯給我這個多餘的人吃!我躺在床板上就這樣胡思亂想。



喝了臭大麻水以後,腦子就暈暈糊糊的,肉皮發脹發麻,好像身上任何部位的肉都在顫動。我小的時候很淘氣,玩過蛇,把旱煙袋裡的煙油挖出來,塞在蛇的嘴裡,不一小會兒蛇的全身都抖起來,我想我現在就像蛇吃了煙油一樣!舊爛紙糊的窗戶本來是黑乎乎的,這時屋子比較亮堂了,太陽已經爬滿了窗子,到了閹割的時間了。



我順從地被捆好了手腳,腰部被綁得緊緊的。一副舊的綁腿帶把眼睛蒙上,把芝麻秸灰灑在身底下,也灑在床板子上,把豬苦膽劈成兩片,兩個雞蛋剝好了,還有大麥稈等,放在頭旁邊。一切準備就緒,就要開割了。我像挨宰的羊一樣,渾身每塊肉都在顫動。不知為什麼,感到屋子特別冷,上下的牙齒都在打戰。



開始動手術了,分兩個部位進行。



第一步,先割丸。在球囊左右各割開一個深口子,是橫割不是豎割,主要是先把筋割斷後再進行擠,要把丸由割口擠出來。擠是奇疼無比的,但也有絕招。當割開的時候,臨擠前把一枚剝好的煮雞蛋,塞在嘴裡,堵在我的嗓子眼上,喊叫不出來是小事,主要是蹩得不能出氣,簡直就要蹩死了。於是就渾身用力,身子打挺,小肚子往外鼓。利用我拚死掙扎的一剎那,就把丸擠出來了。這時把片好的豬苦膽貼在球囊兩邊,豬苦膽黏乎乎的,可以止血消腫。不知為什麼,我全身都出冷汗,覺得連頭髮根底下都是汗珠。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第二步是割勢(太監叫辮子,可能是鞭子的變音)。這是技術活,如果割淺了,留有餘勢,將來內裡的脆骨會往外鼓出,那就必須挨第二刀,俗稱『刷茬』,刷茬的苦不下於第一次挨割;如果割深了,將來痊癒後,肉會往裡塌陷,形成一個坑,解溲時,尿出來呈扇面狀,會一生造成不方便。十分之九的太監都有尿襠的毛病,大都是閹割的後遺症。淨身師割完丸後,磨一磨刀。然後他把陽物用手指掐了掐,將根部掐緊,又讓副手往我嘴裡塞一個又涼又硬的煮雞蛋,把咽喉堵住。我覺得下部像火鉗子夾似的劇疼,一陣迷糊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也就是片刻的工夫,下身感到火燒火燎地難受,此時已經割完,插了一根大麥稈,把另一個豬苦膽劈開,呈蝴蝶形,敷在創口上,只留一個容大麥稈的洞。最後,用一片刮好了的窄木板,放在我兩腿中間,把球囊托起來。這時我渾身哆嗦,連腮邊肉都覺著在跳動,嗓子像火一樣干辣。過了很長時間才進來一個人,我求他給點水喝。他用一個舊皮球,皮球上邊剪一個小圓洞,就用它來吸水。瓦罐裡是我早晨煮好的臭大麻水,足夠我兩三天喝的。



要說淨身師有慈悲的心腸,我是不相信的。手術前喝大麻水,目的是讓我迷糊,好做手術。手術後還喝大麻水,為的是讓我瀉肚,大麻是瀉藥,喝了後,減輕小便的排泄量,都為保證手術的成功。至於痛苦不痛苦,我想他們是很少考慮的。第二天才給小米粥喝,也是用破皮球吸粥送到我嘴裡的。有誰願意端起碗來餵我一口呢!一個破瓦盆放在床板子底下,讓我自由地拉稀屎。



三天下地以後,一看只剩下癟皮的空囊了,但苦難並沒有過去。每天三次抻我的腿,每抻一次都是心肝碎裂,疼得渾身戰抖。據說不抻,腰可能佝僂,就一生不能伸直了。我也只能忍受著一切。



割下來的東西,淨身師全像寶貝一樣地收起來,被淨身的人無權要,統歸淨身師保留。淨身師事先預備好一個升,升裡邊盛著少半升的石灰。把兩個丸一個勢,整齊地擺好,用石灰吸乾水份,免得腐爛。然後把淨身契約用油紙包好,放在升裡面,再用大紅布把升口包好捆緊,小心地把升送到屋頂下面房梁之上,這叫紅步(布)高(升),預祝淨身的人將來走紅運,步步高陞。有朝一日,淨身的人發跡了,贖回自己的身上物,那時就要量財索討了。



咱們中國人有個好傳統。一個人不管東南西北跑到天邊去,但到老年也要回歸故土,死後埋在家鄉,雖然說到處的黃土都埋人,但講究的是用故鄉的土蓋臉,這叫落葉歸根。一個當太監的不管一生受多大的坎坷,也要積蓄點錢,把自己丟失的東西贖回來,預備將來身死以後裝進棺材裡,隨身下葬,否則就不配進祖墳,不能埋在父母的腳底下。這叫做骨肉還家。年輕的人是不懂得老太監心情的悲苦的。據說不贖回來,死後閻王爺也不收容的,不男不女,六根不全,閻王怎麼收留呢?所以,我們太監苦啊!



骨肉還家這是太監一生中最大的喜事。多在四五十歲來辦。必須有了過繼兒子,讓兒子出頭,磕頭捧升,都是兒子的事,才能夠顯出份兒來。本來一個淨身的苦孩子,托人投靠,當上了太監,苦熬了二三十年,熬出點小名堂來,靠皇帝、主子的恩典,手底下積攢下幾兩銀子,回到家鄉,伸一伸腰,出幾口粗氣,花錢買臉,這也不算什麼。可最得實惠的要算淨身師。



事先托出本鄉本土的頭面人物,帶著禮物到淨身師家中拜望,說明來意。淨身師都是父一輩、子一輩的江湖人物。海闊天空、胡吹亂捧地說了一通,摸清對方有多大舉動(指辦喜事的規模)。他們是很會看菜下筷子的。等了幾十年,終歸是肥豬拱上門來了,所以要狠狠地咬上一口。講好價錢以後,事先把銀子送過來。



到正式迎升的日子,要用娶親一般的儀式。花轎抬著過繼的兒子,捧著紅托盤,裡面放著整錠的銀子。這銀子算喜錢,不在贖價之內。在淨身師的門口,鞭炮齊鳴,大吹大擂。這叫給淨身師賀號壯門面。淨身師在這時是名利雙收的。



正式送升接升的儀式十分隆重。



淨身師家裡擺著香案,鋪著紅布,把升請出來,擺在香案中間,四周賓朋滿座,由前來迎升的老族長主持。老族長先向淨身師一個揖,然後打開升上的紅布,取出原訂的淨身契約,向親朋好友朗聲宣讀,說明這個契約同升裡的東西今天我們取回去了。這時門外又一次鼓樂齊鳴,鞭炮喧天。繼承人三拜九叩地謝淨身師、謝族長、謝賓朋,然後把升放進紅托盤裡捧著,坐在轎裡奔向墳地,後面族長、淨身師幾輛轎車跟隨著。



到了塋地,太監本人早就恭候了。當老族長在供案桌前朗讀淨身契約,宣佈今天骨肉還家時,又一次鞭炮聲、鼓樂聲交雜在一起,太監和他的子侄輩羅跪滿地。就在焚化淨身契約的剎那,突然一聲長號,摧肝裂膽。太監滿地滾爬,搶天呼地的喊著:爸爸給我的骨頭,媽媽給我的肉,現在我算是捧回來了,今天算我重新認祖歸宗的日子啦!他把淨身的悲哀,半生的辛酸,滿肚子的冤屈,統統傾瀉出來了。他用手拍打著父母墳上的土,嘶啞的嗓子高聲呼喊著:爸爸、媽媽的血肉,當兒子的一天也沒有忘掉哇……



紙灰飛揚,朔風野火,空中飄蕩著幾聲乾嚎,這就是我們當太監的一生。



老太監張福氣喘吁吁地說完一大段話以後,用手端起了茶杯,掩著他的半邊臉,分明他的眼睛裡噙著兩大滴熱淚。我們像木頭似的坐在兩旁,誰也不好意思再看他的眼睛。遜清皇室太監檔冊



沉寂了很長時間,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有兩個小太監背過臉去,不時地抹眼淚。還是老太監張福慢吞吞地說:



百里不同風。我們那地方窮,全是土郎中,用的藥也全是就地取材,也許跟別的地方不一樣,但我想,恐怕大同小異,也不會差多少。我們也有一個共同的節日,是四月二十八日,相傳這天是藥王爺的生日,我們是供奉藥王的。到這一天,我們相互祝賀吉祥。大概是紀念我們淨身後痊癒的日子吧。大難不死,我們相互之間是真真地值得祝賀的』。他下頦哆嗦著,說得很慢。



只要太監能進宮,那就是檢驗合格的太監,不合格的太監,是絕對不許進宮的。如果查出不合格的太監來,上至內務府的大臣,下至敬事房的總管,要挨著個地掉腦袋。大清國200多年,宮廷裡最乾淨。太監的驗身房是在宮廷外頭景山東面的東北角,叫黃化門的地方。黃化門(現在是一條胡同名)一進口有個大廟,廟牆後面有幾排房,這就是太監驗身、淨茬的地方。太監要一年一度驗身的,不僅僅是宮裡的太監,各王府的太監都要來這裡驗身,這是敬事房的規矩。不過有身份的老太監到這裡來說說話,喝喝茶,應個卯也就算了,因為他們已經驗過幾十次,不會出錯的。這兒也準備有刀兒匠,是刷茬用的,但全是太監充當,沒有普通郎中。



「張福的談話,就結束在這裡。」



老宮女學說完老太監張福的大段話以後,面目呆滯,兩眼直直的,很長的時間精神才恢復過來。



這裡我不厭其煩地把太監生活寫出來了,主要是考慮到這種畸形人已經被歷史所淘汰。北京是太監聚居的地方,但到現在活著的也不過一兩個人,而且已經糊塗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以閹人生活為題材的作品,恐怕越來越少了。張福的那一片話,不見得全是出於張福之口。老宮女嫁給了劉太監,劉太監也是冀南一帶(據說是寧晉縣)的人,老宮女不會不詳細地瞭解到他淨身的一切,很可能借張福的嘴說出劉太監的一切罷了。宮廷裡說話非常講究分寸,猜想張福是個有豐富經驗的老太監,決不會面對著十六七歲的大姑娘說出那些沒遮攔的話來。我多次請求老宮女講關於太監淨身的事,甚至性生活的事給談談。我知道,如果再不及時地多瞭解一點,恐怕這些人死了,就真的沒有地方去詢問了。她都是避而不答。後來,借張福的嘴總算回答我了,使我十分感激,這也是她聰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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