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揭秘清朝內務府:中國古代油水最肥的部門
中國古代油水最肥的官職是什麼?不是管錢的戶部,不是管軍事物資的兵部武備司,也不是地方上的鹽運、漕運等官署,而是清朝的內務府。
有北京民謠為證:「房新樹小畫不古,此人必是內務府。」說的是如果哪天皇城根下出現一戶暴發戶,房子是新蓋的、院子裡新栽了樹苗、牆上掛著現代人的畫,那這戶人家肯定是內務府的官吏。為什麼這麼說?因為在內務府當差來錢快,上任沒幾天就能在寸土寸金的四九城置辦高宅大院。衙門上下,「視中飽舞弊,如奉明言」,貪贓腐敗得就差公開往家裡運官銀了。有的衙門,比如負責供應京畿地區官糧的漕運衙門,經手的錢糧可能比內務府要多。但漕運官守著百萬計的官糧,動不了手腳,揩不到油水乾著急。所以說,既有錢又能揩油的內務府,當之無愧是古代第一肥缺。
那麼,內務府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衙門?憑什麼那麼有錢呢?
內務府是管理皇帝私人事務的衙門,為清代特有。
順治皇帝入關的時候建立了為自己和紫禁城服務的十三個衙門,由太監主管。順治康熙交替年間,十三個衙門合併為內務府,逐漸形成定制,稱「總管內務府衙門」,設置專門的最高長官「總管內務府大臣」。既然是「大臣」,就不能再由太監主管了,那由誰來主管內務府呢?考慮到內務府負責的都是皇帝的私事和家事,所以康熙任命皇室家奴(滿族稱包衣)來負責內務府。滿洲八旗中的上三旗(即鑲黃旗、正黃旗、正白旗)所屬包衣逐漸壟斷內務府的大小官職。
內務府主要機構有「七司三院」,分別是廣儲、都虞、掌儀、會計、營造、慎刑、慶豐7個司,負責皇室財務、庫貯、警衛扈從、山澤采捕、禮儀、皇莊租稅、工程、刑罰、畜牧等事;上駟院、武備院和奉宸院3個院,負責管理御馬,管理皇室傘蓋、鞍甲、刀槍弓矢等物,負責紫禁城、三海、南苑、天壇和其他苑囿的管理、修繕等。此外,內務府還管轄紫禁城三大殿,管理慈寧宮、壽康宮、御藥房、壽藥房、文淵閣、武英殿修書處、御書處、養心殿造辦處、鹹安宮官學、景山官學、掌關防處等。除了以上在京城的機構外,內務府還有諸多京外附屬機構,比如江寧織造處、蘇州織造處等皇室採辦機構,圓明園、暢春園、萬壽山、玉泉山、香山、熱河行宮、湯泉行宮、盤山行宮、黃新莊行宮等皇帝駐驊處和皇室財產。為了管理帝后妃嬪陵墓和有關祭祀活動,專門成立了陵寢內務府;為了管理瀋陽舊皇宮,專門成立了盛京內務府。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內務府管理所有的太監和宮女。清朝成立敬事房,嚴格管理太監、宮女及宮內一切事務,防止出現宦官專權。敬事房也隸屬內務府。所以,太監就和內務府利益攸關,並在之後內務府的沉浮強弱中站在了內務府的一邊。
一言蔽之,一個皇帝從在娘胎裡開始到死後定期領取子孫後代的冥錢,都離不開內務府。內務府機構因此極其龐雜,而且越來越龐雜,吃這口飯的人也越來越多,逐漸成了可以和朝廷的三院六部相互平行、相互抗爭的官僚機構了。
當然,清朝皇帝也不是傻瓜,為了壓制內務府,讓它更好地為自己服務,制定了嚴格的管理制度。
比如內務府最重要的司是廣儲司。廣儲司就是皇帝的小金庫,建了六個倉庫儲存皇室的所有財產,其中金、銀、珠、玉、珊瑚、瑪瑙和寶石等專門儲存在銀庫裡。銀庫因此被稱為六庫之首。皇帝對銀庫看得最緊,特地將銀庫設在紫禁城太和殿西側的弘義閣內,安排了25人日夜盯著它,規定只有在特定的時間和條件下才能開庫。為了防止監守自盜,看庫的人沒有鑰匙,鑰匙由乾清宮侍衛保管,而且不只一把。開庫時,必須由多名特定的官員在場,進出庫房的人都得嚴格搜身;庫房關閉時,必須由多名特定官員共同簽字畫押,並在鎖上貼上封條。每月,內務府都要對皇帝六個庫的收支出納情況進行統計匯總;皇帝隨時可能抽查,年底專門聽取內務府的報告,每五年親派不相關的大臣進行盤庫。這僅僅是對廣儲司六庫的管理制度,整個內務府管理之嚴、皇帝之重視可見一斑。其他的管理制度(比如祭祀貢品的數量、官學的伙食標準等等)更是汗牛充棟,能搬出一箱又一箱的文件來。
理論上來說,內務府中人要想從皇帝的口袋裡掏出一文錢佔為己有都非常困難。
皇帝選擇出身低微的包衣充斥內務府,也是看中了這些家奴老實辦事,與外界無涉,最不可能沾染朝野的貪腐習氣,還不用給太高的工資。
事情奇怪就奇怪在,壓制內務府的管理制度越來越多、越來越嚴苛,內務府的貪污腐敗情況卻越來越嚴重。內務府大小官員爭先恐後,嘩嘩地在皇帝口袋裡往外掏銀子。他們是怎麼做的呢?
道光皇帝是個吝嗇到要把一個銅板掰成兩瓣的主,看到龍袍上有個窟窿都要補上。
一天,道光皇帝發現綢褲的膝蓋上破了個小洞,就讓內務府去縫補一下。補完了,道光皇帝問花了多少錢,內務府回答:三千兩白銀。道光聽了差點背過氣去。一個補丁竟然比一件龍袍的價格還要貴!內務府解釋說:皇上的褲子是有花的湖綢,剪了幾百匹綢才找到對應相配的圖案,所以貴了,一般的補丁大概五兩銀子就夠了。
道光皇帝咬咬牙,默記在心裡。
話說朝臣們看到龍椅上坐著一位打補丁的皇帝,上行下效,紛紛扎破官服打上補丁。一次,道光皇帝看到軍機大臣曹文正朝服的膝蓋上打著塊醒目的補丁,突然問他:外面給破衣服打個補丁需要多少銀子啊?曹文正一愣,看看周圍的太監,發現太監們都不懷好意地瞪著他。曹文正頭皮發麻,只好往海了說:外面打一個補丁需要三錢銀子。三錢銀子當時都可以買一整套普通衣服了,曹文正心想:這下大概和內務府的太監們報給道光皇帝的「工價」差不多了吧。誰想,道光皇帝聞言驚歎道:外面就是比皇宮裡便宜,我打個補丁需要五兩銀子呢。曹文正一下子就懵了。
誰想,道光皇帝繼續問:外面的雞蛋多少錢一個啊?曹文正趕緊回答:臣從小有病,不能吃雞蛋,所以不知道雞蛋的價錢。內務府給道光皇帝吃的雞蛋一個多少錢呢?我們可以從光緒年間的「雞蛋價格」佐證一下。光緒皇帝很喜歡吃雞蛋。當時一個雞蛋大概三四個銅板,但內務府的採購價格是三十兩銀子一個。一次,光緒皇帝和老師翁同龢閒談,突然說:「這雞蛋雖然好吃可太貴,翁師傅你能吃得起嗎?」翁同龢吸取了曹文正的教訓,趕緊推脫說:「臣家中只有遇到祭祀大典才吃一兩個,平時不敢買。」光緒終生都以為雞蛋很貴,連朝廷大官都吃不起。為此,他每年單單吃雞蛋就要「吃」掉上萬兩白銀。
以上就是內務府從皇帝身上揩油的第一招:低買高賣。
皇帝雖然給內務府規定了條條框框,但畢竟身居深宮,對正常的市場行情並不瞭解。內務府就從宮外平價買入(有的時候乾脆就是搶)物資,然後高價報給皇帝(反正皇帝也不知道,大臣們一般也不敢說)。表面上,整個過程沒有任何違法甚至違規的地方。雞蛋如此,補丁如此,工匠的工錢更是如此。中間的差價就成為了經手人員的「灰色收入」。每年,皇帝和紫禁城的「合法開支」就有四五百萬兩白銀。
內務府從皇帝身上揩油的第二招則是:直接貪污。
內務府的監管制度可謂嚴密,可制度是人執行的。內務府系統越來越龐雜,人越來越多,漏洞也越來越多,皇帝一個人根本管理不過來。加上內務府屬於為皇室服務的,不受朝廷監察和司法機構的管轄,所以內務府弊端就猶如決堤之水、沃野荒草,洶湧蔓延開來。晚清吏部官員何剛德說:「內務府之職,如衙門之有庶務,即俗所謂賬房也。賬房有折扣有花賬,已處處有弊。內務府之利百倍於此。」
光緒大婚的時候,有幾位繡工托在內務府大臣家教私塾的同鄉郭先生攬點內務府刺繡的活做。郭先生通過大臣的管家接了一件繡洞房門簾的小活。繡工們從內務府領來了緞子,用最好的繡線精心刺繡。整套下來,繡工們的原料、工錢加上利潤,市價大約是五十兩銀子。
門簾交上去後,大臣的管家就讓繡工們報個價,主動示意繡工們「多報一些無妨」。郭先生和繡工們就咬牙報了五百兩,管家說太少了,再報多點。幾個人就報了一千兩的要價。賬單交到內務府大臣手裡,大臣又駁回,讓再往高了報。郭先生就大膽報了五千兩,幾個繡工埋怨他報得太離譜了,會被駁回來的。誰知,內務府大臣拿到賬單,搖搖頭,親自提筆在五千兩前面加了「兩萬」。賬單送到內務府,內務府照付兩萬五千兩白銀買那個門簾。內務府大臣扣下兩萬兩,給郭先生五千兩;郭先生拿出一千兩酬謝相關人等,自己拿了三千兩,把剩下的一千兩給幾個繡工。幾個繡工心滿意足,這可能是他們一輩子最大的收入了。
內務府從皇帝身上揩油的第三招是:工程攬財。
在內務府當官的人最盼望的不是陞官,而是皇帝上馬新工程。不管是修建一個戲檯子,還是重鋪某段道路,或者是皇帝下旨恩建某處寺院,都是內務府官員上下其手中飽私囊的良機。如果能負責上修繕陵寢或者宮殿的「好活」,整個家族幾輩人的吃穿用住都不用發愁了。晚清時,紫禁城內搭建一個竹棚,這麼個算不上工程的工程,內務府就用了四萬兩銀子。工程攬財的招數可以說是集低買高賣、直接貪污等等之大成,最有學問了。
1874年初,同治皇帝準備重修被英法聯軍燒燬的圓明園。如果大的國家工程,自然需要朝廷撥款,可內憂外患的朝廷一貧如洗,哪有錢去修圓明園。這時,內務府奏稱一個名叫李光昭的候補知府有門道「報效」30萬元的木材應急,請求授權他採辦木材。同治皇帝滿口答應了。李光昭便打著「奉旨採辦」的幌子到香港和一位法國商人簽訂了購買價值54250元木材的合同,規定先付定洋10元,等法商將木材運到天津即付款。李光昭返回北京後,即向內務府謊報購買了價值30萬元的木材。雖說是「報效」,內務府也折價給了李光昭部分「辛苦錢」。從內務府拿了錢,李光昭卻不願意給運貨到天津的法商木材錢。如果是一般中國商人,被李光昭這個「空手套」給耍了也沒辦法,可法國人不幹了,聯繫法國駐天津的領事大鬧直隸總督李鴻章的衙門。事發後,輿論嘩然。結果李光昭被革職查辦,李鴻章聯合恭親王、醇親王和其他王公大臣聯名上疏停掉了圓明園工程。至於已經被李光昭「套」走的木材款,就沒有人追究了。
既然內務府腐敗重重,弊端多多,就沒有人想到整頓嗎?
有!從皇帝到大臣,各個時期都有「整頓內務府」的聲音。可惜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道光皇帝因為吝嗇,所以對花錢如流水的內務府最不滿,多有訓斥。比如道光皇帝喜歡吃「粉湯」,曾經下令內務府安排御膳房作粉湯。等了多日沒見到粉湯的影子,道光皇帝就召來相關內務府官員質問。相關官員訴苦說,宮廷做粉湯的成本太高了,這幾天正在籌措資金呢。道光皇帝大怒,一碗粉湯需要多少錢啊?官員回答,在御膳房中成立專門負責粉湯的機構,增加相關的人員編制,一年大概需要五萬兩銀子,加上原料錢,皇上如果想吃粉湯得給御膳房每年增加六萬兩銀子。道光皇帝冷笑道:「不必了,我登基前在前門大街吃過粉湯,一碗兩個銅板,內務府專門安排一個小太監,每天去前門大街買粉湯回來就可以了。」
又過了好幾天,道光皇帝還是沒見到粉湯,再次召來相關官員訓斥。官員回答說,臣等近日去前門大街找遍了,沒找到有賣粉湯的攤販,這幾天正打算跑遠點去買呢。可是如果跑得太遠了,粉湯端回來就不好吃了,所以正煩惱著呢。真實情況是,內務府派人把前門大街賣粉湯的所有攤販和店舖都給趕跑了。
道光皇帝無奈:罷罷罷,朕從此不吃粉湯了。
這個小故事透露了嚴重的問題:為了一碗粉湯,皇帝竟然鬥不過內務府!此時的內務府已經惡性膨脹成了一股巨大的獨立勢力。在上面的事例中,內務府的邏輯是辦任何事情都看能不能獲取「好處」,得不到利益的事情不辦。如何吃到粉湯是提出的問題,道光皇帝的解決方法是去買現成的,無疑優越於內務府的成立專門機構、配備人員、增加預算的生產方法。可惜道光皇帝的好方法讓內務府的經辦人員得不到任何好處,所以相關官員寧願多次挨皇帝的批評、派人驅趕商販,也要逼道光皇帝接受內務府的方法。而道光皇帝所能做的抵抗,僅僅是不吃粉湯而已。
大家別忘了,皇帝成立內務府的初衷是讓內務府更好地服務自己,可最後竟然指揮不了內務府了。整個系統已然異化成了獨立於皇帝和朝廷之外、有獨立利益和運轉規律的惡勢力。內務府是一方,人數眾多,皇帝是一方,只有一個人。數以萬計的內務府人員對付皇帝一個人,千方百計地蒙蔽皇帝,為自己撈錢牟利。
內務府功能異化,機構腐敗墮落的根子,還得回到皇帝身上來。皇帝為了鞏固皇權,需要成立一個專門負責個人和皇族事務的機構。皇帝的事情不能讓外人知道,不能置於外人的監督之下。所以,這個機構不能讓朝臣們染指,不能受到政府機關和宰相公卿們的管轄,只能對自己負責。只有這樣,才能保護皇權的神聖、神秘和權威,才能保護皇族的利益。這個思路在歷代皇帝腦海中都有,歷代也都有類似內務府的機構,比如漢代的少府、唐明的宦官機構等,清朝只是將它發展到了極致而已。但是清朝的皇帝們忽略了,憑他們一個人的力量,怎麼能管理、監督那麼龐大的內務府呢?
皇帝也擔心內務府不忠誠,所以挑選了粗俗沒有文化、地位又低的包衣家奴們。他們和朝堂上的公卿大臣們隔閡有距離,又必須仰仗皇帝,很適合一心處理皇室的私事。可從相反的角度說,包衣素質低下使他們在貪腐時沒有通過科舉上來的文官們那樣有負罪感,內務府官員和朝野官員之間的隔閡又助長了內務府的獨立性。
更嚴重的是,內務府隨著皇權的增強而膨脹。成立之初,內務府大臣為三品官,雍正年間升為正二品,地位逐漸突出,到清朝後期,內務府大臣除了從本府郎中、宮廷侍衛中升補外,王公大臣、尚書侍郎也常常被特簡為內務府大臣。內務府官員出任地方督撫和中央閣員的也很多,一些附屬機構(比如江南織造)還被賦予了其他的政治使命。至此,內務府官員不僅建立了系統內的獨立王朝,還通過自身陞遷、外調、系統內外的聯姻,勢力盤根錯節,異常強大,讓有志於整頓內務府系統的人一時不知如何下手。
晚清軍機大臣閻敬銘曾發現內務府為宮廷採購的皮箱,每個要價六十兩銀子。他就向慈禧太后指出,京城裡皮箱單價最高不會超過六兩銀子,內務府採購皮箱時有剋扣貪污的重大嫌疑。慈禧太后很有意思,就要閻敬銘給她買個六兩銀子的皮箱來看看。閻敬銘去市場上一看,驚奇地發現所有皮箱店都關門不做生意了。一問,店主們訴苦說,內務府公公發話要求北京城所有的皮箱店關門謝客,誰擅自開張就砸爛誰的鋪子。閻敬銘也強上了,寫密信給天津道台,讓他從天津買個皮箱子送過來。結果半個多月過去了,天津的箱子也沒運過來。因為沒有真憑實據,閻敬銘對內務府的指控也就不能成立了。後來一查,原來是閻敬銘派去天津送信的親隨收了內務府一千兩銀子,帶著密信,不知所蹤了。
光緒皇帝查辦不了內務府的中級官員(郎中慶寬)的例子,更是暴露了同時期的內務府勢力之強。慶寬得罪光緒是因為他把撈錢的手赤裸裸地伸到了光緒的私房錢包裡。光緒曾想打四個鐲子給慈禧太后作生日禮物。慶寬作了四個樣品給慈禧太后看,慈禧太后都很喜歡,然後又拿給光緒皇帝看。光緒問需要多少錢,慶寬說需要四萬兩銀子。光緒大吃一驚,脫口而出:「豈不是要抄我家了?」原來,光緒辛辛苦苦攢了四萬兩私房銀子,不放心內務府,就存在宮外的錢鋪裡吃利息。慶寬一開口就要走他全部的私房錢,光緒又不得不給,自然恨上了慶寬。
慶寬這個人巨貪,而且高調地貪污,大報花賬,氣焰逼人,尤其是在慈禧六十大壽期間主持慶典處,一個人包攬一切器物的採辦,大發其財。這樣,慶寬斷了他人的財路,得罪了包括同僚在內的許多人。有個滿族御史密奏慶寬家藏御座,舉動不軌,還說他假冒太監。兩條罪都是殺頭的大罪。
光緒不管是真是假,隨即批復嚴查,組織了專案組,一心要殺慶寬。可是查了許多天,專案組沒有查到可以定死罪的證據(估計慶寬貪污是真,篡位是假)。光緒反覆詢問專案組,苦於沒有真憑實據,只能降一等給慶寬辦了一個「違制」的罪名。原來,慶寬在家門前立了塊「下馬石」,屬於不是他這個級別的官員應該享受的待遇,違制罪名成立。光緒馬上將慶寬「革職抄家」。
過了一段日子,「江西鹽法道」出缺,吏部公選推舉接替官員。大家一致推選的新任道台竟然就是被革職的慶寬。慶寬被光緒從內務府趕出來,竟然搖身一變,升了官(正四品)、掌了實權(鹽法道台)。其中的權力運作和人事關係,想必光緒皇帝也沒有搞清楚。
內務府黑幕如此,誰還能整頓得乾淨呢?
1911年辛亥革命後,溥儀退位,仍保有紫禁城和其他皇室財產。為皇帝服務、管理皇室事務的內務府原封不動地保留了下來。
民國政府每年「優待」溥儀的四百萬元,全都交給內務府。進入民國後,內務府每年都哭窮叫苦,抱怨四百萬元不夠花銷。半個世紀後,溥儀依然對當年只負責退位小朝廷的內務府心懷不滿,因為進入民國後,內務府的開支竟然超過了慈禧太后時期的最高紀錄。民國四年(1915)內務府本身的開支達到264萬兩,而慈禧時期內務府開支不足百萬兩。更讓溥儀不滿的是,他根本不知道那麼多白花花的銀子都用到什麼地方去了!溥儀曾經要買汽車、裝電話,內務府都拒絕了。而內務府中人卻開起了古玩店、錢莊、當鋪、木廠等等買賣。清亡之後,前清宗室貴族和一般旗人生活潦倒,常常爆出世子王孫倒斃城門洞,郡主命婦墜入娼門的社會新聞來。北京城的親貴旗人們原本就怨聲載道、情緒激動,而內務府的貪污自肥無異火上澆油,激化了滿族上下對他們的不滿,整治甚至懲處內務府的呼聲日益高漲。
舉報內務府的材料很快堆到溥儀的案頭。比如有人披露:「內務府人多不知書,且甚至以教子弟讀書為播種災禍者。察其出言則一意磨楞,觀其接待則每多繁縟;視中飽如經逾格之恩,作舞弊如被特許之命。昌言無忌,自得洋洋。」更有人說內務府的人常常厚顏無恥地叫囂:「皇上家叫我們賺錢,就為的養活我們!」
內務府眾人不知收斂,反而一味斂財。清朝滅亡,內務府少了許多內外勾結、暗箱操作、中飽私囊的機會,他們把貪腐的目光只能投向紫禁城裡面。紫禁城收藏著明清兩代帝王聚斂的財富,金銀玉器文物古董數不勝數。內務府的人俗,能想到的發財手段就是偷盜和轉移財富。民國十三年(1924)五月,內務府大臣紹英、耆齡、榮源曾經抵押了宮中的部分金器,換款80萬元。具體都是什麼金器呢?其中40萬元是給十六個金鐘(共重111439兩)估的價。平均一兩黃金三塊六毛錢。單從黃金價格上來說,這個估價低於市場價格,更何況抵押品還是金鐘。另外40萬元的交易則近乎是白送。清朝十三位皇太后、皇后的金寶十個,金冊十三個以及金寶箱、金印池、金寶塔、金盤、金壺等(重10969兩多),不足十成的金器三十六件(重883兩多),還有嵌鑲珍珠1952顆,寶石184塊,瑪瑙碗等珍品45件,內務府總共只要價40萬元。這樣的抵押,簡直是變相地把宮內財富當做垃圾賣給宮外的關係戶,已經不僅僅是盜取皇室財產的問題了,而且涉及破壞、盜竊國家文物了。這樣的財產轉移,內務府經常進行,一旦借口開銷緊張就把紫禁城的金銀財富文物古董拿到宮外「抵押」。每逢此時,就連社會上的報紙都看不過去,大張討伐,內務府免不了出來闢謠或解釋,成為坊間一大談資。
溥儀多次整頓過內務府,可惜都無功而返。先是從宮外找了一個人,「空降」為內務府大臣,結果只干了三個月就「回家養病」去了。後來,溥儀遇到了鄭孝胥,被鄭孝胥的忠心和能幹所打動,破格任命這位漢族大臣為總理內務府大臣,並且「掌管印鑰」。
溥儀和鄭孝胥都對整頓內務府信心滿滿,一心要革除弊端、開源節流。鄭孝胥甚至都計畫好了,改革後的內務府只要保留四個科就可以了。他一上任就來個下馬威,把原任堂郎中開除,安排信得過的人接任。可從此內務府就像癱瘓了一樣,要錢沒錢,要東西找不到東西,堆積如山的賬本成為紙紙空文。銳意改革的鄭孝胥又採納一個司員的建議,將宮中各處祭祀的大批果品糕點用泥土和木雕的代替,節省資金。宮中數以百計的太監就是靠供品「創收」的,鄭孝胥罷供品將這些太監全都得罪了。如此一來,鄭孝胥的「新官兩把火」就使自己成了整個內務府系統的敵人。有人給他寄恐嚇信:「你正在絕人之路,你要當心腦袋。」
與此同時,溥儀派去整頓頤和園的「帝師」莊士敦也接到了恐嚇信。信上說:「你如果敢去上任,路上就有人等著殺你。」
鄭孝胥等人不後退,依然執著地「釘」在內務府。內務府上下對此恨之入骨,決心扳倒他。走溥儀皇帝的路線看來是不行了,他們就從外部入手。很快,民國國會裡就有一批議員提出了議案,要廢止皇室優待條件,還要接收紫禁城。理由除了溥儀參與張勳復辟外,還有非法「賞給漢人鄭孝胥紫禁城騎馬和援內務府大臣」。溥儀在放手讓鄭孝胥整頓內務府的同時,請人清點紫禁城收藏的字畫古玩。不清點還好,一清點宮中的好東西越來越少。銅器玉器、書法藏畫、金銀珠寶源源不斷地流到宮外去,在文物市場上公開叫賣,轟動了中外。這些輿論反過來給溥儀、鄭孝胥等人很大的壓力。民國內閣內務部還頒布了專門針對清宮販賣古物出口的《古籍、古物及古跡保存法草案》。溥儀曾和鄭孝胥等人商量將四庫全書運到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換取稿費支持「光復大業」。結果,這批書被民國當局全部扣下了。
最後,溥儀的生父載灃出面了,告訴溥儀說「鄭孝胥的辦法值得斟酌,如果連民國當局也不滿意,以後可就更不好辦了」。而內務府大臣紹英帶著一如既往的恭順和膽小怕事的樣子,告訴溥儀說民國步軍統領王懷慶對鄭孝胥的做法也很不滿意,王懷慶說如果再叫鄭孝胥鬧下去,民國如果有什麼舉動,他也就沒辦法幫忙了。溥儀害怕了,鄭孝胥主動「懇請開去差事」,只做普通的宮廷顧問。而內務府的印鑰,最終歸了紹英。一場聲勢浩大的內務府整頓計畫無疾而終,從此再也沒有新的整頓計畫了,直到1924年,溥儀被驅逐出宮,民國政府收回紫禁城,內務府就此壽終正寢。原先的大小官吏拿著貪腐來的錢,該幹嗎幹嗎,各奔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