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蒲松齡《聊齋》手稿是如何保存下來的?
劉伯濤發現並搶救的《聊齋誌異》手稿內頁
說聊齋,道聊齋,聊齋的故事流傳三百餘年至今不衰。然而,當年蒲松齡的手稿四函八部,現在只倖存兩函四部。為了這半部聊齋,普通縣幹部劉伯濤演出了一幕動人的傳奇——上世紀四五十年代,他發現並追回了已經散失的《聊齋誌異》原稿,並無私地交給國家。
最初的發現
1947年冬的一天,時任西豐縣人民政府政務秘書的劉伯濤到更刻區元寶溝村檢查工作,在農會舊書堆中發現一函兩部褪了色的藍布皮線裝書。他翻開書頁,《聊齋誌異》四個字映入眼簾。只見毛筆字工整秀麗,並多處勾畫刪改,有的還加了眉批……他越看越覺得非同一般。
劉伯濤細心研究,發現兩本書用的都是早年竹製紙,很可能是蒲松齡留下的繕寫本。
然而,早已過世的蒲松齡是山東人,《聊齋誌異》怎麼會到了東北山區小縣西豐呢?為解開疑團,1948年,已擔任西豐縣縣長的劉伯濤開始了查證工作。
他認為,如果原稿落到西豐縣,《西豐縣志》會記載。翻開縣志,果見如下字句:「蒲步瀛,字仙洲,原名英灝,山東淄川人。幼業儒未成而入伍,光緒甲午年來奉……家藏有當日改削七才原稿四部珍密不輕示人……」「家藏原稿四部」,可能就是《聊齋誌異》。
劉伯濤請來八位老教師開座談會。從中得知,住在本縣,曾任西豐縣圖書館館長的蒲文珊是《聊齋誌異》原著者的九世傳人。有一年,蒲文珊曾將珍藏的《聊齋誌異》原稿一頁放在小玻璃箱裡給大家看。
按此線索,劉伯濤找到了1933年由遵化史錫華總司校勘選印的《聊齋誌異》影印本。他將手中的兩部《聊齋誌異》與影印本仔細核對,發現不僅筆跡完全一致,而且書內所選文章都出自他手中的兩部《聊齋誌異》。
蒲文珊:蒲松齡第九代傳人
1948年6月,劉伯濤將蒲文珊請到縣政府,開門見山地問:「你家有《聊齋誌異》原稿嗎?」
蒲文珊一怔:「有,兩函四部,是先祖蒲松齡寫的,但在土改中失落了。」
劉伯濤問:「怎麼傳到西豐縣的呢?」
蒲文珊說:「是我的祖父蒲價人到東北謀生時,從山東家廟帶出來的,後傳給家父蒲英灝。家父病逝前又親手傳給我。」
蒲文珊說的與縣志所載一致,那麼另外兩部呢?
當天下午,劉伯濤直奔元寶溝村,將上次那四五麻袋舊書搬到院內翻查。可連翻三遍也不見那兩部原稿。正著急間,一位老農上前問:「你們找啥呀?」劉伯濤隨口說:「《聊齋誌異》。」老農叨咕著,「聊齋,聊齋……」突然手一拍,「我知道。在我家住的那位工作隊姓王的女同志,晚上總在燈下看書,說是《聊齋》。」
劉伯濤喜出望外地問:「幾本書?什麼樣?」
老農手比劃著說:「兩本,這麼大,藍色舊布皮,頭些日子王同志調到哈爾濱時帶走了。」
當時烽火連天,該同志能否平安到達哈爾濱?她在什麼單位工作?一概不知。看來只能請求黨組織幫助。於是劉伯濤連夜給遼東省政府寫了一封求援信:「《聊齋誌異》是中華民族文化遺產,原稿保存至今已有300多年歷史,現落在西豐縣。土改時發現兩函四部,被工作隊王慎之同志帶到哈爾濱一函兩部。因不知王慎之在哈爾濱的工作單位,無法索要。請求組織協助找到王慎之,把原書要回,歸還西豐縣。」
這只是《聊齋誌異》的半部
信發出五個月後,劉伯濤收到了兩部從哈爾濱還來的《聊齋誌異》原稿。他欣喜地將原來兩部拿來對照:大小一樣,布皮一樣,字跡一樣……但他發現有的文章筆跡出自另一人之手。這是為什麼呢?
劉伯濤又找來蒲文珊,給他看四部手稿。蒲文珊驚喜地叫道:「這正是我保存了20多年的原稿啊!」劉伯濤找出一些字體不一致的文章問蒲文珊原因,蒲文珊答:「先祖做過交代,這是蒲松齡的學生代抄的。」然後感激地說:「實不相瞞,《聊齋誌異》原稿不是兩函四部,是四函八部!」「那兩函四部呢?」
「光緒二十年,家父在奉天盛京將軍依克唐阿帳下為幕僚。依氏執意借閱手稿,家父為防有失,先借其半部,交還後,又把那半部借其閱讀。不久,依氏奉調北京,後來八國聯軍進京,依氏下落不明,半部原稿失落……」
劉伯濤決定將僅存的兩函四部《聊齋誌異》原稿交給國家。他徵求蒲文珊的意見。蒲文珊說:「我為珍藏先祖遺墨歷盡艱險,如今失而復得,我願交給人民政府保管。」
遺失的《聊齋行樂圖》
1951年春,劉伯濤把兩函四部《聊齋誌異》原稿交給遼東省人民政府。同年4月,東北人民政府文化部文物處致函西豐縣人民政府:「由遼東省政府轉來你縣蒲氏家藏《聊齋誌異》原稿,經專家鑒定確係真跡。稿本兩函四部是八冊原稿中的一、三、四、七冊。除30篇系他人代抄外,均為蒲松齡真跡,是極為珍貴的《聊齋誌異》定稿本。」東北人民政府主席林楓立即批示將《聊齋誌異》交東北圖書館妥為收藏,並獎勵原稿捐獻者。
1951年5月20日,劉伯濤收到東北人民政府寄來的500萬元(東北幣)獎金。他當即如數將獎金轉給了蒲文珊。蒲文珊無比激動,第二天又送來了蒲松齡親筆所著,從未流傳的《農桑經·草蟲篇》,說:「把它也交給國家吧。」
劉伯濤動情地說:「人民感謝你!」蒲文珊嘴唇顫抖著對已擔任縣委書記的劉伯濤說:「劉書記,我要把知道的都告訴你。祖父蒲價人來東北時還攜來了蒲松齡按《聊齋誌異》內容繪製的《聊齋行樂圖》一軸,上有蒲松齡畫像及清代名儒贊合詩。在我和弟弟分家時,《聊齋行樂圖》被弟弟帶走了。」
「你弟弟在哪兒住?」
「分家時他搬到咱縣郜家店村住。不久又搬遷了,從此沓無音信。」
劉伯濤把《草蟲篇》送交東北人民政府後,又開始尋找《聊齋行樂圖》。他先後三次到郜家店村召開座談會、走訪老住戶,均無結果。
1952年秋,劉伯濤調離西豐縣,查找《聊齋行樂圖》之事隨之擱淺……
如今,劉伯濤提起下落不明的《聊齋誌異》半部原稿及《聊齋行樂圖》時,仍感慨萬千:「這是件牽動炎黃子孫的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