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24日,瓦萊塔修復工程的考古人員在聖•喬治廣場下發現一條幽深卻可供人穿行的隧道。這難道是馬耳他騎士團在當地建設的地下城堡?

數百年來,馬耳他首都瓦萊塔的居民一直相信,駐守當地長達兩個半世紀的馬耳他十字軍騎士團曾經在當地建設了一座地下城堡,那裡的秘密通道深不可測,軍事迷宮百轉千回。然而,那些古老傳說的擁躉們現在卻不得不回到現實,瓦萊塔聖•喬治廣場地下停車場修建前的考古調查證實地下確實在某種意義上存在「秘密通道」,很可能只是這座城市的地下給排水系統而已,但它們仍然是五百年前十字軍騎士團榮譽光輝歷史的見證。

十字軍的地下城?

瓦萊塔,地中海島國馬耳他的首都,是一座享譽全球的歷史文化名城,早在1980年就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文化遺產名錄》。隨著大量遊客慕名而來,交通問題成為這座小城的痼疾。正如瓦萊塔市長所言,交通擁擠甚至威脅到了當地的古建築,而那些沒有停車場的景點更是不堪重負。馬耳他總統府(以前的騎士團大首領宮殿)前的聖•喬治廣場正是這樣的典型例子。

為了改善聖•喬治廣場的交通狀況,瓦萊塔市政府決定在廣場下修一個地下停車場並藉機對廣場進行修繕。聖•喬治廣場歷來就是瓦萊塔的核心地帶,修建地下停車場之前的考古調查自然就引起了極大的關注,也被各方寄予厚望。

2009年2月24日,瓦萊塔修復工程(Valletta Rehabilitation Project)指導下的考古調查工作果然有了收穫。起初,建築師克勞德•博格(Claude Borg)帶領工人在廣場作業,當一塊石板被揭開時,一個深不見底的蓄水池出現在眾人眼前;再向下挖掘40英尺來到底部後,工人在牆上發現了巨大的開口,連接著一條幽深卻可供人穿行的隧道。

克勞德•博格是瓦萊塔修復工程的執行協調人,他說:「很多歷史學家和瓦萊塔的居民都描述曾經有人從廣場的某一處角落進入過傳說中的地下隧道,但這些隧道從未見諸任何史料,它們在哪裡?此前的檔案研究和考古工作也沒有發現任何大型建築存在的證據,遑論一個巨大的地下迷宮。但如今我們至少發現了它們的一部分。」馬耳他歷史文化遺產信託基金(Malta Heritage Trust)的考古學家愛德華• 賽義德(Edward Said)也認為目前的發現只是冰山一角。

進一步的清理挖掘工作有了更多的收穫。在清理完現場的碎屑後,考古人員發現隧道沿著平行於廣場邊上的宮殿廊柱延伸了半個廣場的長度,並與其它分支通道相連形成了網絡,而一條與中央隧道垂直的分支更是指向了宮殿的方向,很可能會與宮殿相連。

隧道已歷經數百年歲月,很多分支都被堵塞了,考古學家最終沒能夠從聖•喬治廣場向隧道深處前進,但人們對這些巨石後掩藏的龐大隧道網絡深信不疑。於是他們準備向「另一個方向」突破,轉而去尋找這些隧道的建設者。事實上,隧道清理過程中發現的磚瓦匠標記和建築風格都將隧道建設者鎖定在了馬耳他騎士團。

馬耳他騎士團

馬耳他騎士團,全名「聖•約翰•耶路撒冷•羅德•馬耳他軍事醫院騎士團」(Sovereign Military Hospitaller Order of St. John of Jerusalem of Rhodes and of Malta),1048年創建於耶路撒冷,起初只是在十字軍針對穆斯林的戰爭提供醫療服務,但後來在基督教與穆斯林對耶路撒冷的一系列爭奪戰中,逐漸演變成為一支強大的軍事力量。

當巴勒斯坦的基督教王國被阿拉伯人擊潰以後,馬耳他騎士團於1291年進入塞浦路斯,然後在1310年遷入羅德島。當君士坦丁堡在1453年落入奧斯曼土耳其手中後,羅德島上的騎士團就是整個東地中海地區唯一的基督教力量了。1523年,在敵我力量懸殊情況下頑強抵抗了6個月的騎士團贏得了土耳其蘇丹的尊重,最終雙方達成協議,土耳其允許騎士團安全撤出羅德島前往歐洲。

騎士之城

這就是瓦萊塔。1565年的大捷啟發了騎士團的領導者,他們最終決定將瓦萊塔選址於半島的高地上,三面環海,居高臨下。然而,這樣的城池固然安全,但缺乏足夠的飲水供應,如果在遭到圍攻的情況下被切斷水源,瓦萊塔的城防再堅固也將無濟於事。1565年12月,「馬耳他大圍攻」勝利才三個月,羅馬教皇的御用建築師拉裴瑞裡(Laparelli)就被派來設計瓦萊塔。

雖然瓦萊塔也有泉水,但城市的設計師很快就意識到當地的井水和雨水遠遠不夠。保障水源安全,尤其是圍城情況下的供水安全,成為了首先需要解決的問題。1566年1月6日,到馬耳他才一個月的拉裴瑞裡向騎士團大首領呈交了第二稿藍圖,而到了同年5月6日,瓦萊塔的第一個大型水庫已經在城市較低的地方修建完成。聖•喬治廣場下發現的隧道網絡很可能就是當時瓦萊塔地下水供應系統的一部分,考古人員發現那裡的泉水至今還在噴湧。

根據記載,1615年,時任騎士團大首領的魏格納克特(Wignacourt)興建了工程浩大的引水渠,將城市西邊山谷裡的水源引入瓦萊塔。為了慶祝新鮮水源的到來,人們在聖•喬治廣場上修建了魏格納克特噴泉(該噴泉在英國統治馬耳他時期被移走)來紀念此事。這標誌著瓦萊塔在尋找飲用水方面的巨大成功,歷經四百年風雨,魏格納克特水渠的遺跡仍然頑強的屹立,昭示著過去的榮光,新近發現的隧道則為這一歷史事件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

在聖•喬治廣場下的發掘現場,考古人員找到了幾個世紀前使用過的鉛管以及用於控制噴泉的金屬閥門,隧道的連接支管中可能還有騎士團首席液壓工程師的工作通道,它們寬敞到了足以夠容納一人通過。

「騎士團的首席液壓工程師帶領著一個團隊負責控制和維護噴泉及其它水渠」,賽義德說,「當然,他們還負責在晚上關閉廣場上的噴泉。」

瓦萊塔的地下世界

關於瓦萊塔地下城的傳說中還包括一條教會秘密車道,它從城中通往羅馬教會在瓦萊塔灣的駐地。當時被秘密逮捕的異教徒都是通過這條小路神不知鬼不覺地被押送到大主教面前接受審判。新發現似乎也為這些故事提供了支持——一些隧道確實沿著瓦萊塔的城牆延伸。

然而,賽義德認為這些秘密通道的傳說從根本上來講就是來源於這些給排水隧道系統。作為一個軍事工程師,瓦萊塔的設計者拉裴瑞裡計算了瓦萊塔被包圍情況下可能需要的飲水,並據此在全城開挖了若干大型蓄水池,瓦萊塔的地下空間確實是整體城防理念的出色代表作。

但是,真正讓瓦萊塔卓爾不群的卻是其在建城過程中對衛生設施的執著追求,聖•喬治廣場下的考古發現正是最有力的證據。當14世紀40年代的黑死病陰霾還徘徊在當地人的記憶中時,瓦萊塔在17世紀再次受到了瘟疫的侵襲。這在客觀上促使騎士團的領導者在建城之初,就考慮到了城市給排水系統的衛生和安全問題,以確保不會再次發生類似的災難。當時的瓦萊塔,排水系統必須在房屋建設得到許可前進行設計開挖,並且必須與供水系統完全分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馬耳他在十六、七世紀是獨一無二的,它的城市給排水系統完全走在了時代前列。相比之下,當時的倫敦和維也納人「還生活在自己的屎尿之中」。

根據另一個軍事工程師羅曼洛•卡拉裴亞(Romano Carapecchia)在1707年的統計報告,瓦萊塔地下一共有30個大型蓄水池,11處公共水庫和至少1637個私人蓄水池。這是一個龐大的蓄水池系統,但迄今為止考古學家只是在聖•喬治廣場下面找到了水渠和噴泉控制室,水庫在哪兒呢?事實上,一些水庫在以前就有被發現,只是鮮為人知。早在1997年,聖•約翰和大圍攻廣場的維修中,工人們不小心將路面擊穿,這樣使得路面下帶有16世紀建築風格的大型水庫重見天日。但為了保護這一重要歷史文化遺產,馬耳他修復工程隨後派專家修復並重新掩蓋了這個水庫。

羅曼洛•卡拉裴亞的報告如今完好的保存在馬耳他國家圖書館,向人們詳細描述了馬耳他建築物下面各種各樣的水庫。令人遺憾的是,至今沒有任何一份關於水庫或隧道的圖紙保存下來,這使得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絕對想不到他們的腳下存在著怎樣的故事。如今,聖•喬治廣場下的考古發現有望在進一步研究中逐漸為世人探索出那些湮沒在黑暗裡的文明。

除了地下水庫、軍事通道、下水道系統和傳說中的教堂藏屍所外,瓦萊塔還有許多地下糧倉,其中聖•艾拉蒙(St. Elmo)有70個,卡斯蒂利(Castille)則有15個。而卡斯蒂利的地下糧倉雖然被保存至今,卻在修建公交車站時被掩埋。令人遺憾的是,在後來的路面翻修工程裡,政府並沒有絲毫想讓它們重見天日的意思,它們至今還沉睡於地底。

以馬耳他之名

歷史在每一座年長的城市裡沉澱下了傳奇。如果那裡曾經是文化衝突的焦點,文明燦若繁星,戰役宏大如史詩,然後還有陰謀詭計與奮勇抗爭,就更完美了。然而,這些世代相傳的故事,總面臨著尷尬的質詢,它們是真的嗎?每當這時,那些栩栩如生的英雄人物和充滿榮耀與尊嚴的歲月忽然變得模糊起來。

傳承這些故事的人會告訴你,這是很久以前的故事,某個飽經滄桑的老者曾經親口告訴他們如此這般,而歲月和戰爭掩蓋了一切。如今,這一切在馬耳他的首都瓦萊塔上演著;只不過,數百年來的關於地下城堡或迷宮的傳說最終被追尋傳奇的考古學家們證偽,而非證實。但發現也說明流言並非全無依據,瓦萊塔地下確實有著它的秘密。

1798年,拿破侖將騎士團驅逐出了馬耳他。從此馬耳他騎士團失去了軍事存在的意義,轉而專注於人道主義事業。

為了保護歷史遺產,在地下隧道發現不久之後,馬耳他政府宣佈廣場的地下停車場工程暫停。不久之後,一個以魏格納克特噴泉為原型的噴泉將在原址重建。考古學家們則希望這些秘密隧道最終能夠對公眾開放——讓人們記住如今的騎士團仍然承載著馬耳他的名字,而瓦萊塔的歷史也深深的烙上了騎士團八角十字旗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