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東北的幽靈鎮
四年大學畢業在即,選擇到哪裡做六個月的實習成了學院對最後分配的第一項不言自明的考查。出身東北小城的我沒有多大考慮便決定去城市外最南邊的一個小村落實習,我希望這種有些自我犧牲的作法可以為毫無背影的我留在這個大城市打下基礎。
火車開的一剎那,相戀三年的女友依依不捨。可我何嘗不是在為我們美好的將來在努力呢。女友說她有種不祥的感覺,我摸著她的頭髮笑她傻,但心裡卻掠過一絲不安。
到那個村子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事先聯繫過所以村長派了一輛牛車來接我。原本只需要開車半小時的路程卻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趕車的是村長的兒子叫狗兒,一路上除了罵了幾句「敗家的牛犢子」之外,根本沒出過聲,一直陰沉著臉。路上的勞累,再加上寬大的車板和絕對安全的行進速度讓我昏頭昏腦的睡著了。直到有人推了我一把,險些從車上翻下來我才知已經到了。村長還算熱情的招待我在村邊的一座小泥屋裡住下了,並送來了幾斤米菜和灶具。草草的吃完飯,我決定到村裡逛逛,奇怪了明明是大熱天的卻沒有一個人在外面乘涼,這和我看過電視上的農村不一樣啊。轉了一圈,沒有幾家亮著燈,我便無趣的準備回去睡覺,壞了,我發現我找不著我的屋子了。夜色中黑漆漆的泥房子個個都一樣,我又轉了一圈,決定找一家問問吧。正要敲門,突然一個低沉的男聲問了我一句:「你是那個新來的大學生吧。」我嚇了一大跳轉過頭一看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啊……對……我叫王東。你是?」男人看都沒看我,只是盯著我手裡的電筒,「我是這個村兒的大夫,不是啥大學生,就是祖上傳下來的。」「啊,是嗎,我們是同行啊,這幾個月要靠您幫忙了。」我滿臉堆笑的像個賣國的漢奸,這是課外學的,先要和「地方勢力」打好關係。男人只是乾笑了幾聲便轉身走了。我這才想起沒問我屋怎麼走,「哎……哪個、哪個誰啊村邊的空屋怎麼走啊。」男人轉身指指我的身後。我一扭頭才發現剛才準備要問的那戶人家就是了~笨啊~第二天一大早村長和那個男人就來了。男人說,他姓劉,要我和他上山採草藥。「不會吧,我剛來就……」當然這話我並沒說出口。劉伯摸著我的電筒說:「一定帶上這個,這個亮。」我這才想起這個村還沒有通電。帶了足夠的乾糧,我們便上路了。送行的人竟來了一大堆,個個臉色凝重。劉伯也沉著臉,就我一個人為能進這座深山探險而興奮。
隨著我們越走越深,天氣也越來越不好,第三天開始下雨。雨越來越大,劉伯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後來乾脆不走了,劉伯說雨太大會迷路。我在一個土坡上滑了一下,電筒和乾糧都掉了下去。可是我們倆顧不了這個了,只是要先找個地方躲雨不然一不小心會滑下山澗裡。好不容易找了個小山洞,兩人躲好了,我這才開始害怕起來了,什麼探險,什麼興奮都滾蛋了。劉伯從衣袋裡掏出幾塊水泡著的大餅遞給我:「你在這兒貓著,我得去把你的東西找回來,要不咱倆誰也甭想回去了。」看著劉伯轉身跑進雨裡,心裡這個怕啊,只有等了。
劉伯第二天晚上才回來,手裡提著我的包,滿身的泥,皮膚被大雨泡得發白髮脹。他什麼都沒說就睡下了。我卻挺不好意思的,都是我鬧的。
早上我醒得時候,劉伯已經在洞外等了。「咱們得試著走了,好像迷路了。」劉伯低頭往前走,我一聽就傻了,只好在後邊踉踉蹌蹌的跟著。
走了大約有兩個小時左右,林子上的鳥聲都聽不見了,看來已經是盡頭,但我一點都不怕,因為在我面前出現了一趟土牆。我高興壞了,彷彿那一間間破舊的屋子就是我闊別以久的家。看來這是一座偏僻的小鎮,牆上寫著幽林鎮三個大字,可能是因為和山林太近才起這個名字吧,我的心情也好起來,要不是看到街上人來人往我還真要被這個名字嚇一跳。劉伯不聲不響的領我走進一家小旅店,老闆是個笑容滿面的老大爺,看了我半天,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老人給我們開了兩間房,就在他一轉身下樓的霎間我彷彿看到他嘴角冷冷的笑,我不禁打了個激靈。
一睡到了大天亮。去找劉伯他卻已經不在房裡了。下樓看到老大爺笑呵呵的讓我坐下吃早餐,我問他劉伯呢,他指指街上,卻沒說什麼。原來他是個啞巴。想起昨晚那一霎間的感覺我只當是錯覺罷了,一個這麼可憐的老頭又會做什麼呢。吃完飯,我到街上走了走,這個鎮不大但人卻不少,沒有太高的樓,平房卻很多,一座連著一座像是沒有盡頭的延伸到遠處。街上有賣米的,賣菜的,甚至還有賣雜誌的。人們看到我,似乎都特別的友好,都主動向我打招呼,我想一定是這個小鎮離城市遠,所以民風淳樸吧。前面是一家賣布料的小店,一個清清秀秀的姑娘在整理布料。正好貼身放著女朋友走時讓我收好的錢,給她買點布料高興高興。我走上前去,剛要問那種藍布希麼價錢,女孩子卻把藍布拿到我的面前。「你想要這個是嗎?」「你怎麼知道?」女孩子臉紅紅的笑了,不作聲。我買了布回到旅店,劉伯已經回來了,他好像和誰吵架氣得臉色很難看,一句話也不說吃完飯上樓睡覺去了。沒想到這一住就是一個多月,劉伯總是很晚回來,然後睡覺,從來不說走的事。我一個人也不敢再走那片林子,還好房錢老大爺一直沒向我們催,還是那麼笑咪咪的。後來我才知道那個賣布的女孩子是這個老大爺的女兒,我們的每頓飯都是她過來做,慢慢我們之間開始交談,她叫小花,似乎沒念過什麼書,但非常樸實可愛,一和我說話就臉紅得像個蘋果。我教她認字,她在我新買的布上繡上漂亮的花邊。老大爺的笑容更深了,我卻越來越不安,總覺得要有什麼事發生。
這天和往常一樣我剛送走小花要睡下,劉伯突然闖進來,二話不說拉著我就往外跑。「劉伯,你幹嘛啊」「你快走吧,這不是你呆的地方」。劉伯拉著我的手突然放開了,我也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小鎮的出口處站滿了人,每個人都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還掛著怪怪的笑。一個小孩跑過來竟拿著一把柴刀往我的胳膊上砍,劉伯用他的手一擋。我大叫了一聲,「你們……你們幹什麼!」劉伯又拉起我往外跑,人們一下子撲了上來。我的身上多了不少傷口,「你們……你們……我和你們又沒有深仇大恨,為什麼要這樣……」可是沒有人回答我,每個人都似乎要致我於死地。「你們不要這樣,他不是這裡的人,你們能害他。」劉伯也在人群中努力的想把我拉出來,可是卻無濟於事。我的疼痛越來越讓我神志不清,昏倒的那一霎間,我好像聽見花兒的叫聲,人們似乎停下了。接著的一切,就像是在電影裡看到的,每個人的臉變成了青色,老大爺是,連花兒也是。花兒好像在說什麼不能害我她不會嫁給我之類的,人們不見了,只有花兒的不再紅紅的臉上流下的淚水讓我覺得這一切好像是真的……
醒來時,劉伯站在我的身邊。「劉伯,我是不是作夢了」,我揉著酸痛的身子。「不是夢,這一個多月怎麼是夢呢,你已經安全了。」「那個幽林鎮倒底是什麼鬼地方啊,一群瘋子。」我收拾著身上掛著的包。「那本來就是鬼地方,那裡面的全是些死了卻不甘心走的怨魂,昨天正好是七月十四日,他們想讓你娶小花。」「什麼」我的頭皮一下子炸了起來,「鬼?開什麼玩笑,那麼大一個地方全是鬼!」「信不信由你,要不是小花來阻止你早就……」劉伯並不像我這麼激動。「算了算了,我們還是快走吧」我起身要走。「再往前,就是林子邊了,到村子裡替我給村長捎個信,說村裡人的藥都配好了,有名子的。」「捎個信,那你呢?」我奇怪的問劉伯。「我」劉伯轉過身,臉色白得嚇人,「我是屬於那個地方的」。「那怎麼行,我們一起走吧,快走吧,離開這兒,」我拉起劉伯的胳膊,頭指卻感到一陣涼意,昨夜我記得劉伯用這條手臂替我擋了一刀,可是現在我只看到一條長長的刀痕,卻沒留一點血。我一下子癱在地上,我可經不起任何刺激了,還是暈吧。
等我再次醒來,已是黃昏。我連滾帶爬的回到了村子裡,向村長說了這些經過。天啊,身為當事人的我都認為如此離奇,不可思議的事,卻沒有一個人表示不信的。沒等到他們在村裡給劉伯立上碑,我就連夜回到了學校,又去了另外一個地方實習。我托一個到那附近的朋友送到村裡許多藥品,聽朋友回來說,我走後不久,他們村子所有人上山去找劉伯的屍體,最後在一個很深的山谷裡找到了。因為是非正常死亡,縣裡還派法醫來驗屍,結果是已經死了快兩個月了,死因有可能是大雨時滑到了山澗裡,當場死亡。我的後背一陣發麻,除了劉伯取包時,我們就沒分開過,莫非那時回來的並不是劉伯而是……我不敢再想了。
後來我又送過幾次藥到那個小村子,可是沒多久,一次大雨山體不穩,整個村子被壓在泥水底下。從此,這件事和這個村子一樣從我的記憶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