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王堆千年古屍辛追解剖現場，左二為彭隆祥。圖/彭隆祥提供

　　「撿」回的古屍是無價之寶

　　他的一刀，剖開辛追千年神秘

　　外國專家要半根頭髮做研究 「老太太」至少能「再活」200年

　　講述人：彭隆祥，77歲

　　中南大學湘雅醫學院病理學教授，解剖馬王堆千年古屍「辛追」的主刀人

　　本報記者張祥 實習記者李茸

　　實習生王慧 長沙報道

　　1972年12月14日上午，彭隆祥在馬王堆千年古屍辛追身上劃下第一刀，手心隱隱沁出汗。他沒料到，不久之後國際醫學界震動，外國專家慕名而來，甚至苦求不到古屍的半根頭髮。

　　現在，彭隆祥已經退休，仍忙碌於宣傳「馬王堆型屍」對醫學、對中國乃至全人類的巨大價值。

　　1972年，醫學院很缺乏人體教學標本，劉裡候教授隔三岔五跑到野外，找別人不要的屍體。他聽說馬王堆挖出一具女屍，趕緊跑過去。考古的人重視文物，不太重視古屍，正好挖出來後沒辦法保存，他們就答應了：「行，屍體就給你們了。」劉裡候一看，屍體保存得如此好，隱約感覺很不一般。

　　研究沒開始，女屍千年不朽的消息就傳開了，群眾都要到博物館看。當時的省革委說，長沙幾十萬人，輪流看，幾年就看完了。博物館還來不及清理登記文物，就於5月22日開放參觀女屍，每天上萬人往館裡擠，80名警察、200名民兵都沒法維持秩序。第一天，陳列室的大門就被擠壞了。周總理很生氣，批示立即妥善保護。博物館只好連夜把女屍悄悄運出來，暫時放在湖南醫學院保管。

　　周總理當時重病，但很重視這個事，親自批示在12月14日進行解剖。專家們從來沒做過這種手術，何況是政治任務。起初每個人都積極發表意見，但討論誰做主刀人的時候，都不說話了。很多老專家經歷了「文化大革命」，心有餘悸，誰也不敢自告奮勇。我有16年的解剖經驗，主刀解剖了200多具屍體，所以毛遂自薦了。剛舉手，專家們馬上熱烈鼓掌同意。後來省博物館副館長候良說我「初生牛犢不怕虎」。

　　解剖那天，很多領導都來了，站在手術台邊看。我和助手們當然也緊張，但不能分心。我剛把「老太太」的胸腹部劃開，所有人都興奮起來，因為她的內臟很完整，這樣的古屍是很少見的。我意識到，這一刀下去，價值肯定超過我們的想像。後來的研究，也印證了我的猜想，我們開創了中國醫學史古代病理學研究的先河。

　　外國專家要半根頭髮做研究

　　解剖過後，我們開始研究「老太太」的內臟，發現食道裡有食物殘渣、小腸裡有138顆半甜瓜籽、膽囊裡有結石、心臟動脈有粥樣硬化斑塊。這些細節透露了死因：她患有動脈硬化、冠心病、膽結石等疾病，身體還很肥胖。2000年前的夏天，她吃完甜瓜3個小時內，膽結石突然發作，引起反射性心臟痙攣，猝然死亡。這說明冠心病早在2000多年前就存在了，不是現代社會的時髦病。

　　辛追身上還帶有血吸蟲卵。血吸蟲病以前稱為「日本血吸蟲病」，因為是日本學者發現的，最早的病例在1904年。「老太太」的出土，印證了我國《內經》等古代著作中對血吸蟲病的論斷，把這種病的發現時間提前了2000年。國際醫學界很關注，給辛追取名「東方睡美人」。

　　有些專家跑到中國來，要參與研究古屍，甚至只想要半根老太太的頭髮。中央沒有答應：「我們自己可以研究。」

　　馬王堆裡都是國寶，「老太太」是寶中之寶，創造了保存2000餘年不腐的世界紀錄，而且形態完整，皮膚保持彈性，部分關節還可彎曲。這是一個奇跡。我稱她為「馬王堆型屍」，可作為專門的古屍類型來研究。

　　「老太太」至少能「再活」200年

　　其實我有幾個遺憾，「馬王堆型屍」是個很有價值的研究概念。但現在人們去博物館參觀，都是在看熱鬧，我們的研究成果沒有很好地展示出來。記得有個省級領導來參觀，看到「老太太」的內臟標本，說「這個東西留著幹什麼！」我們只好把標本放到了地下室，一直到現在，其實它們才是最有價值的國寶，一輩子都研究不完。

　　不過，目前的技術能讓「老太太」保存至少200到500年，後來者一定能發掘更多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