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戴笠為何向宋慶齡貼身保姆施「美男計」?
1933年春,面對內憂外患,針對蔣介石「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宋慶齡並同國民黨元老蔡元培、楊杏佛等在上海發起成立了中國民權保障同盟,一致要求蔣介石「停止內戰,團結禦侮」。
蔣介石為此恨得咬牙切齒。他命戴笠派出大批軍統特務在宋慶齡居住的莫裡哀路孫中山私宅進行嚴密監視。為了達到恫嚇的目的,特務們以寫信或公開打電話的方式對宋慶齡進行恐嚇、侮辱,但宋慶齡絲毫不為所動,反而更加積極地從事公開的反蔣活動。
見這些卑劣手段不能奏效,蔣介石命軍統於1933年6月刺殺了宋慶齡的得力助手、中國民權保障同盟執行委員兼總幹事楊杏佛。目的顯而易見,就是要讓宋慶齡就此偃旗息鼓。
然而,宋慶齡泰然以對,她在楊杏佛的葬禮上公開露臉,憤怒抨擊特務們的野蠻暴行,大膽揭露蔣介石實施的鉗制言論、排斥異己的反動法西斯統治的醜惡嘴臉。
蔣介石連同國民黨軍統一時成了國人口誅筆伐的對象,弄得狼狽不堪。盛怒之下,蔣介石命戴笠策劃暗殺宋慶齡。
戴笠領命後,絞盡腦汁,親自設計了三套方案,派出了他最為欣賞的得力殺手沈醉,周密組織實施。
沈醉當時在法租界擔任組長,他當然不是那種只能幹殺人越貨勾當的亡命徒,刺殺宋慶齡的後果,他掂量得出輕重。為此,他天真地以為,只要能讓宋慶齡離開他所負責的法租界,移往他處或流亡國外,這樣就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省卻許多麻煩事。於是,他採取盯梢、威脅、甚至兩次寄送子彈的辦法,對宋慶齡進行恐嚇,哪知不但不起作用,還被戴笠罵為「幼稚」、「不動腦筋」。
隨即,戴笠親自出馬坐鎮,佈置了三套方案:第一,設法派人打入內部,收買宋慶齡身邊的人,待時機成熟,便可動手。第二,實施「美男計」,收買宋慶齡最為信任的貼身保姆李姐。第三,在法租界內,採取蠻幹的辦法,以一輛厚實的德國小車撞擊宋慶齡的座車,製造一起偶然的交通事故,從而達到行刺目的。
戴笠指示沈醉,如果實施第一套方案,一定要派人設法打進她的家中,收買那個最為宋慶齡信任的李姐。
沈醉依計而行,他拍著胸膛打了保票,因為那個女傭只有20多歲,收買起來較為容易。
經過篩選,一個女特務以女傭的身份出現在了宋家附近的菜市場。李姐原是上海鄉下一名純樸的村婦,她與好吃懶做、狂嫖濫賭的丈夫離婚後,經人介紹,來到了宋慶齡身邊做保姆。由於她性格恬靜、不事張揚、心地善良、特別勤快兼之不愛多事、口風緊,所以深得宋慶齡的信任,所有內室的飲食起居,買菜管家,全部交由她負責。
那個女特務瞭解到這些情況後,以同樣的女傭身份結識了李姐,並取得了她的初步信任。僅僅相識了一個月,這個女特務以崇敬宋先生為名,纏著李姐去了宋家幾次,並贈送了不少禮品給李姐。
然而,她過分的熱情和反常的舉動引起了宋慶齡的特別注意。終於,狐狸露出了尾巴。在這位女特務向李姐打探宋家來往客人的情況時,李姐這位質樸的鄉間農婦,一下子預感到了某種不祥。她立即毫不猶豫地將上述情況告知了宋慶齡。
憑著一貫的鬥爭經驗,宋慶齡頓覺這名裝扮為女傭的女特務不會有那麼簡單的理由,她當機立斷,讓李姐退還了那位女特務送來的禮品,並囑托李姐再不可與此人往來。
好不容易搭上的線就這樣斷了,沈醉懊惱不已,連連在戴笠面前引咎自責。不料,性情暴躁的戴笠居然一反常態,他露出一絲奸笑,安慰沈醉道:「一招不行,還有第二招嘛。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回任務沒完成,不是獲得了重要情報嗎?」
「什麼情報?請局長明示。」
「你要多動腦筋。」戴笠掏出一方潔白的手絹,使勁捂捂鼻子,嗡聲嗡氣教訓道,「那個女傭才20多歲,又沒有嫁人。常言道,哪個男兒不多情,哪個女兒不懷春。你就不能從這方面入手?」
說完,兀自大笑了起來。
沈醉頓時恍然大悟。他立即運作實施所謂的第二套方案。
這一回沈醉真動了腦筋,他想用「美男計」來達到謀刺的效果。說是美男計,其實他手中的道具卻是一個長相極其一般的特務。如果用帥氣瀟灑的特務去接近李姐,彼此身份容貌不符,反而易弄巧成拙。因此,他讓那個相貌平平的特務裝扮成一個汽車司機,以厚道樸實、居家正派的形象出現,幾經搭訕巧遇,果然進展順利。那特務迅即和李姐相識了,並有了進一步的往來。
為了汲取上次打草驚蛇的教訓,沈醉讓那特務不急不火,更不要探問宋慶齡的情況,只單純地以發展感情為名,進一步騙得李姐信任。按他們的如意算盤,一旦李姐入局,與那特務成婚或訂婚,生米煮成了熟飯,那時動起手來易如反掌。
李姐起初不明這是個騙局,她出於對宋慶齡的忠心,將這個情況報告給了主人。宋慶齡並無異議,她只是讓李姐多瞭解瞭解這位裝扮成司機的特務的情況,最後帶來見見面,由她替李姐操持把關。
李姐連連點頭,她第二天就提出去這個特務家看看。沈醉得知了情況後,高興異常,以為魚兒上鉤了。這也難為了這位軍統最為年輕的少將,為了做得像,他煞費苦心地佈置了一番。命手下的人將一些司機、工人安排好,在李姐來到那特務家時,故意來往穿梭,稱兄道弟,造成一種「真實」的假相。
李姐見此情況,認為這個特務還算老實正派,不似過去那位離異的丈夫,不三不四,她感到還算滿意。
假戲真做。連戴笠聞知這一切後,也禁不住忘乎所以了。他命沈醉繼續實施。沈醉受到鼓勵,又讓這個假司機搬到了一家私人汽車租行的樓上居住,並安插進去真的幹上了一名出租車司機。
這一招進一步奏了效。有兩次下雨,李姐為送客人,特地打電話叫這位假司機相送。一切都按部就班,一切似乎都在戴笠、沈醉精心策劃的步驟中。那假司機和李姐竟然漸漸發展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戴笠高興得合不攏嘴,連連誇沈醉,他沒看錯人。然而,人有小九九,天有大算盤。就在這假司機和李姐訂婚前幾天,他來找李姐時,李姐勃然變色,怒責他是個壞蛋、騙子,並宣佈再也不和他交往了。
假特務知道事已敗露,頓時傻了眼。回到暗殺組裡,他和沈醉如同掉進了冰窯,仔細檢索,似乎沒有哪裡出現破綻,可問題究竟出在什麼地方呢?沈醉百思不得其解。他在以後的前半生是鬼、後半生是人的人生旅途裡,如同解答那道著名的數學難題——哥德巴赫猜想一樣,始終想弄個究竟。但頗有意趣的是,當他公開撰文披露這段刺殺宋慶齡的隱情秘聞時,出乎意料,宋慶齡和李姐對此始終保持沉默,沒做任何公開回應。
「美男計」失敗後,蔣介石依然不甘心,令戴笠繼續實施暗殺計畫。這一回,他退而求其次,突發奇想,令戴笠不用暗殺,可用其他辦法讓宋慶齡不能健康活動。戴笠只得再招沈醉,問道:「除了暗殺,能否用車禍的辦法將宋慶齡撞傷,讓她住進醫院,通過醫護人員亂下藥,讓她在床上躺一輩子,既不能公開活動,又過得生不如死?」
沈醉略一思忖,答道:「可以。」
「這就對了。」戴笠一拍桌子,頓時興奮得像個賭徒似的,「暗殺了宋慶齡,我看蔣委員長本人也不好開脫。乾脆就用這個辦法,既不置人於死地,又達到了目的。你具體談一談。」
沈醉說:「弄一輛德國小車,一定要結實,我親自駕駛,直接撞上去。」
「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戴笠不放心地追問道。
「沒問題。」沈醉把個胸膛拍得山似地響,卻又話鋒一轉,「不過,擋風玻璃要用防震防碎玻璃,這樣,撞上去後,就不會有碎片,頭部也不會受傷。到時我再穿上一件防彈背心,加上我有思想準備,一定能成功。局長,我們想到了一塊兒,用這個辦法,我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哪怕犧牲成仁,卑職也決無怨言。」
「這就好。這就好。」戴笠連聲讚道,「我們軍統的同志,尤其是執行特殊任務的同志,就應該有你這種精神。小沈啊,難得你沒有辜負我戴某人當初的慧眼識金。」
「士為知己者死,死亦無憾!」
戴笠更加興奮,他忙追問道:「那你看什麼時候動手,另外,地點要選好。」
「局長,這我早想好了。」沈醉受此鼓勵,往前傾傾身,壓低聲音道:「地點就在法租界內,我駕著車緊跟在她的車後,當看到她的車停穩後,立即就撞上去。只有車停穩了,撞上的車才會使車內的人受傷。否則,車在行進途中相撞,人不大容易受重傷。同時,我把自己車內的制動器弄壞,即使沒有走脫,法律上負責也會輕鬆些。當然,為了工作,坐幾年牢沒什麼可怕的。」
「你想得真是萬無一失。」戴笠拍著沈醉的肩,信誓旦旦地保證道:「即使你被法租界判了刑,我也會想辦法讓你很快出來。」
沈醉遂依計而行。
然而,當他作好準備後,每次問戴笠何時動手,戴笠總讓他沉住氣,再等一等。這一等等過了一年,計畫最終未能實施。沈醉不解地問,為什麼要放棄這一周密計畫。
戴笠如釋重負地笑著說:「你沒有把握把人撞傷而不撞死。以宋先生的名望,如果撞死了,休說你和我,就是蔣委員長也難保脫得了干係。追查去,追查來,大家都下不來台。」
沈醉忙保證道:「即便出了事,我以身家性命和軍統的家規擔保,絕不會洩露一個字。」
戴笠意味深長地打量他一眼,詰問道:「你忘了制裁史量才和楊杏佛帶來的麻煩?宋先生的名望是這倆人不能比的,也罷!坐轎子的不急,抬轎子的急什麼?」
沈醉不再爭辯什麼。不久,戴笠將此計畫告知了他視為心腹的軍統主任秘書毛人鳳,連連哀歎,這類工作難做,隨時都有陪上身家性命的可能。
因此,毛人鳳對此記憶深刻。沒想到,如今蔣介石對宋慶齡又起殺心,將暗殺任務交與了他。思來想去,他心裡叫苦不迭。不行動,老蔣那裡過不了關。動手吧,自己說不定牽連進去,脫不了干係,用戴笠的話來說,陪上身家性命都有可能。
何去何從?經過一夜的痛苦思索,毛人鳳最終狠了狠心,忐忑不安地將良心的砝碼押在了蔣介石的賭桌上。
可是,該怎樣運作呢?毛人鳳絞盡腦汁,卻不得要領。見他如此鬱悶,族侄毛森居然打破慣例,主動相問。毛人鳳歎了口氣道:「還不是為總裁交辦的任務著急呀!」
毛森一聽,心中頓感驚疑。誰不知毛人鳳辦事老辣,遇事不急不躁,並且行事很周密謹慎。可眼下還有什麼能難住他的事?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阿叔,您愁什麼,哪個不曉得你趟過了多少大江大河。」
「不然。」毛人鳳跌落在沙發裡,頹然歎道,「這可非比尋常。」
「那究竟是什麼事嘛?」
毛人鳳卻欲言又止。
毛森急了,忙追問道:「阿叔,我是您侄兒,又是您的職部,於公於私,您大可不必擔心什麼?難道您還信不過我?」
「有道理,」毛人鳳緩緩起身,緊皺著眉,苦惱地答道:「總裁因為孫夫人不願去台灣,又怕她落入共黨之手,淪做統戰工具,要我們軍統制裁她。」
毛森一聽,頓時張大兩眼,滿臉煞白,呆立在了那裡。
「哎……」毛人鳳依舊苦著臉,歎口氣道:「可有什麼萬全之策?弄不好我也會陪上身家性命的。」
毛森點點頭,思忖良久,他突然猛拍腦門,說道:「這有何難?阿叔,眼下動手正是好時機。神不知,鬼不覺,比先前戴老闆幹那事方便多了。」
毛人鳳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似的,止不住眼前一亮,大放光彩,忙不迭地問道:「你有什麼辦法。快說,快說。」
「阿叔,」毛森得意地朝外面指了指,「上海守不住了。共產黨正從三面合圍而來。孫夫人目前住在法租界,但法國人已撤走了僑民,甚至治安的洋巡捕。法租界實際是在我們的手心裡。眼下,共產黨一時半會兒攻不進城,她孫夫人只能呆在上海,出不去。我們何不趁此機會,一面派人嚴密監視她,一面讓人做好準備。等到解放軍攻進上海,我們撤退時,一不做,二不休,乾脆……」
毛森到底是被人稱作「毛骨森森」,他說到這時,咬牙切齒地伸出手掌,朝下做了個「刀劈」的架式。
毛人鳳撫著鬍子拉碴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緩緩點著頭。
見叔叔似乎還未完全明瞭自己的意思,毛森把頭一甩,進一步道:「阿叔,我知道孫夫人非比常人,弄不好會引火上身。但是,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們正好利用共產黨打進城的時機,幹掉孫夫人,然後嫁禍共軍。說是孫夫人死於共軍攻城的流彈。到那時,任憑共產黨怎樣辯解,都無濟於事。這樣一來,不僅我們推掉了干係,而且還可以此大做共產黨的文章。」
「妙!妙!」毛人鳳逃逸了一個夜晚的奸笑復又浮滿在了臉上,「後生可畏!毛森啊,阿叔真是沒有白帶你出來見世面。」
毛森眨眨眼,嘴角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他沒有理會叔父恩公似海的作派,繼續補充道:「關鍵的問題是要選準時機,過早,達不到嫁禍共產黨,推脫我們干係的效果。過遲,共軍進了城,我們就不容易動手了。就像阿嬸說的弄不好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還有……」
「活天冤枉。哪是她說的。」毛人鳳陡地斂住笑,神情有些不悅。侄兒的話到了他的痛處。因為他夫人、軍統特務向影心有句跑官要官,賄賂權貴的名言:「就是偷雞,也要捨得蝕一把米。」此語一出,聯想到奸猾的毛人鳳以上校主任秘書身份擊敗了老牌特務唐縱、鄭階民,坐上軍統第一把交椅。特務們表面不說,私下裡卻引為揶揄戲謔的笑談。
毛人鳳對此大為惱火。其夫人三緘其口,再也不說這句過去時常掛在嘴上的名言了。
「還有,這次不同以往。」毛森絲毫不理會毛人鳳的感受,居然以教師爺的口吻賣弄道:「執行任務的同志要麼不留活口,要麼要萬無一失地撤到台灣去。否則……」
「我曉得,我曉得。」毛人鳳緊皺著眉,揮揮手,明顯表現出了不悅,「我會仔細安排的。謝謝你呀,毛森。」說完,他輕輕拍了拍毛森的肩。
見此情景,毛森剛才的興奮勁逃逸了個乾淨。他問候搭訕了幾句,這才悻悻離去。
蔣介石「信心百倍」地巡遊上海,拚命給湯恩伯等大批鎮守上海的國民黨高級將領鼓噪打氣,實質上守不守得住,大家心知肚明。眼見自己窮其一生精力,絞盡腦汁,機關算盡打下的江山,馬上就面臨土崩瓦解、易手他人的結局,蔣介石的心情壞到了極點。
伴君如伴虎。毛人鳳雖經族侄毛森提醒,已有了一套準備執行蔣氏暗殺宋慶齡的方案,但他又滿懷顧慮,能否成功實施制裁,將來面臨的後果,似乎都是未知數。
第三天,他起了個大早,精心修飾一番,來到了湯恩伯的警備司令部。蔣介石父子已從軍艦上移居到了那裡。
毛人鳳懷揣著「咚咚」狂跳的心,小心翼翼閃進內室。還好,蔣介石沒像前日夜半在艦上那般激憤,表情看上去平復了許多。他瞥見毛人鳳進來,居然擠出了一絲僵硬的笑意,伸手朝旁邊的沙發上指了指。
毛人鳳緊身挪坐了上去。還沒待他開口問候,蔣介石卻不緊不慢地問了起來:「毛局長,你佈置好了嗎?」
「一切準備妥當。」毛人鳳趕緊起身,湊上前,誓言作態,「只等總裁一聲令下,便可制裁孫夫人。」
蔣介石掀起眼皮,掃過他一眼,便斂住了笑,「那你說說看。」
「趁著眼下共軍正進攻上海的機會,法國人又已放棄了法租界,我準備讓幾個得力的同志潛伏在她的住宅四周,一旦情勢緊急,我們即可動手。倘若事情有了點小風波,我們就可以推脫給共產黨,說是他們的流彈誤傷了孫夫人。」
「不可。」蔣介石猛地起身,孩童似的一揮手,斷然否決道,「你們也不動動腦筋。在城內動手,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共軍在城外,流彈能說得過去?再說,哪個不曉得孫夫人為共產黨說話,共產黨正處心積慮地爭取她。這能說得過去?」
「總裁,」毛人鳳見蔣介石動了怒,忙苦著臉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上海在我們手裡,那孫夫人就在我們手裡。萬一……我是說萬一上海不保,共軍攻進了城,孫夫人又不願去台灣,把她留給共產黨,是個禍根,我們只能這樣了。以前,戴局長在世時,也曾有過制裁她的想法,只是因為時機不成熟而作罷。現在就不一樣了,共軍一旦攻進上海,我們就可以趁亂解決。」
蔣介石明白了毛人鳳的意思,卻又不無憂慮,「你們能做到萬無一失嗎?」
「卑職保證完成任務。」毛人鳳受此鼓勵,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我挑選的幾個人都是軍統出類拔萃的同志,執行起任務來膽大心細,不折不扣,特別守紀律,講策略,連他們的退路卑職都安排妥當了,決不會出任何紕漏。」
蔣介石緊皺著眉,緩緩點頭,卻不置可否。
「總裁,」毛人鳳想出了更毒的一招,「如果有什麼顧慮的話,卑職以為還有一種方法更保萬無一失。」
「哦?」蔣介石猛地一激靈,立即追問道,「講嘛!還有什麼辦法?」
「我們也可以讓孫夫人為我所用。她不是不願去台灣嗎?如果共軍攻進了城,我們買通她的醫生或者乾脆製造一起暴徒襲擊的假象,然後把她撤退到台灣去。到那時,一個終日只能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還能製造出什麼事端呢?而且,神不知,鬼不覺,對外人也好交待。」
毛人鳳一說完,蔣介石頓時恍然大悟。他處心積慮地想置自己的二姐於死地,卻沒有想到毛人鳳的這個構想,遠比他的那些笨拙手段來得高明。如此一來,把宋慶齡弄去了台灣,既照顧孫、宋兩家的面子,又了卻自己的心病,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在心裡暗暗佩服起毛人鳳來,看來繼戴笠之後自己在情治系統選定的這個接班人還沒選錯。自鳴得意之下,蔣介石大發感慨,狠狠表揚了毛人鳳一通。
要是放在往日,毛人鳳肯定會感動得聲淚俱下。出乎意料,對於蔣介石廉價的表揚,他已無心受用。因為,暗殺方案一旦運作,無論怎樣,對宋慶齡都是一種傷害。聯想到不可一世的戴笠生前對此都很忌諱,何況資歷、聲望、根基遠遜於他的自己呢?再說,孔、宋兩個家族歷來對軍統都不感冒,早就時常藉機發難。尤其是宋美齡,以她的精明,她不會坐視不理。儘管和她二姐因政治理念,世界觀、價值觀的明顯歧見,關係微妙,可畢竟十指連心,血濃於水。
想到這裡,毛人鳳瞅了瞅門外,然後俯身上前,苦著臉唏噓道:「總裁,萬一有什麼,夫人那裡……還請……」
蔣介石一聽,心裡頓時一緊,旋即又故作輕鬆地安慰道:「你不用擔心,你做的事是對得起黨國的……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都關聯。回去以後,你加緊佈置,至於什麼時候動手,我會通知你的。還有……民盟那些搗蛋分子,張瀾、羅隆基、黃炎培等,對他們一如既往,不可掉以輕心。」
告退下來,毛人鳳回到侄兒毛森的公館,心裡的重負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愈發平添了不少沉甸甸的東西。看來,蔣介石是真要對宋慶齡動手了。可是,那些殺手該選誰呢?他在蔣介石面前吹噓得天花亂墜,表態得誓言有聲,實質上只是他應付過關的作態而已,別動隊有幾個人倒是幹活的料,又好使喚,但只是些空有技藝的亡命徒,關鍵時候缺少心機,有四肢無頭腦,見識短淺。明目張膽地執行那些不計後果、只要結果的任務尚可,但要執行起刺殺宋慶齡、李宗仁這類任務,可不是常人所能幹得了的。沈醉本來可用,但遠在雲南救急,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
毛人鳳冥思苦想,卻又不得要領。當毛森回到家時,他眼前一亮,何不叫侄兒去執行這個任務?此時,毛森再也不是當年由浙江鄉下被他帶進城的小癟三了。經過這十多年的廝混,毛森爬到了上海市警察局長的寶座上,成為軍統的中堅分子。他以手段毒辣、行事大膽周密、特別凶殘而著稱,人稱「毛骨森森」。他對毛人鳳一貫感恩戴德,幾乎任何事都和他商量。毛人鳳對他也特別信任。兼之,他是上海市警察局長,執行起任務來熟門熟路,老謀深算的毛人鳳還想到了更深層次的一點,行動俱可以不用軍統特務,由毛森隨便安排兩個亡命徒即可。以毛森的性格,一旦行刺成功,執行任務的亡命徒肯定會被滅口。這樣,既可減輕軍統的風險,又可以讓任務執行起來更方便。
晚上,毛人鳳滿臉堆笑,放下恩人、長官、族叔的架子,主動邀約毛森密談。
毛森答應得異常爽快。這位前幾日還對行刺宋慶齡倍感驚駭的殺人魔頭,居然一反常態主動應承了下來。他向毛人鳳保證,自己派幾個得力的偵緝隊員動手,自己坐鎮指揮,定能替阿叔分憂。
毛人鳳心中大為高興,俗話說:「打仗全靠親兄弟,上陣還得父子兵」。他與一手栽培提拔的毛森,情同父子,關鍵時刻,這位族侄對他忠心耿耿。
殊不知精明一世的毛人鳳根本不明族侄的心跡。已明知上海不保的毛森心裡打起了如意算盤,他需要叔父替自己運作,準備到福建出任廈門警備司令。然後以此為契機,在軍統另立山頭。向毛人鳳分權。
不明就理的毛人鳳心裡終於鬆了口氣,他哪裡知道自己一手提攜的族侄此時已經羽翼豐滿,盯上他身後的寶座。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再度到蔣介石跟前覆命時,蔣氏父子已乘艦離
開了上海。5月4日,杭州宣告解放,原想在上海顯示臨危不亂、「統帥有方」的蔣介石,聞知解放軍三野部隊正沿滬杭公路向上海進發,一下子心就亂了。6日下午,蔣介石父子登上軍艦,次日晨便駛離復興島,朝舟山群島的普陀駛去。
毛人鳳趕去送行時,蔣介石在大批高級將領中搜尋到了他的身影,未作任何表示。
5月12日,解放軍向上海發起進攻。14日以後戰鬥開始激烈。5月16日,國民黨軍在上海的外圍陣地大多丟失。蔣介石原來鼓噪的至少能堅守3個月的上海,像紙糊的燈籠,一奪就破。次日,他不得不裝模作樣地率領國民黨空軍司令周至柔、海軍司令桂永清,急忙乘坐「江靜號」軍艦趕回上海,將軍艦泊在吳淞口,駐紮在艦上指揮作戰。
毛人鳳片刻不得閒。他稟承蔣氏意旨,積極協助蔣經國搶運出了1500只船的物資。同時,脅迫綁架了一些不願去台灣的社會賢達和國民黨失勢的高官,瘋狂屠殺了大批革命者和仁人志士。
順帶提一句,台灣,所以有今天這種富庶,實質上與搶運的那批物質有很大關聯。據準確統計,僅毛人鳳協助蔣經國運到台灣的黃金就有11萬餘兩、白銀3億多兩、銀元幾百萬元,其他物資則無從數計。有了這些原始資本,台灣經濟得以從20世紀70年代後騰飛,創造出一個個經濟奇跡,被譽為「亞洲四小龍」。
當然,按蔣介石的構想,原想全部掏空上海。可當5月22日下午,蔣經國自馬公島飛臨上海上空,接地面通知,江灣機場已有解放軍炮彈落地,蔣經國只好折返嘉義降落,轉登吳淞口外的「江靜號」軍艦,向蔣介石報告說:「再要搶運上海物資,已無能為力了。」
三天後,解放軍攻進市區,突破國民黨蘇州河防線,向北逼近,上海市國民黨警察局長毛森迫不及待地找到毛人鳳,追問道:「阿叔,總裁明令了沒有,為什麼還不動手。這個時候,可是最佳時機呀。」
毛人鳳歎了口氣:「最近事情多,總裁日理萬機,戰事吃緊,不知是不是他無法分神,還是顧忌什麼,始終沒有下達制裁令。可我卻像抱了一壇油在手上,放不下,扔不了,急煞人了。」
26日,解放軍全面突進市區。毛人鳳立刻請示蔣介石,但得到的答覆卻又出他的意料之外,行動暫緩,靜候待命。
毛人鳳一驚又喜,喜憂參半。一直令他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喜的是行動取消了,他一直擔心的那些麻煩會隨之煙消雲散。憂的是,蔣介石對自己的工作是不是不太滿意,有了換將的準備?多疑的他深知,上海失守後,如果宋慶齡去了共產黨那邊,如果蔣介石哪根神經觸動了,再令他動手,麻煩與難度遠比現在大得多。
毛森得知後,頓時驚大了雙眼,「什麼?取消?靜候待令?還靜候個鬼,過了這個村沒那個店。如此反覆,只怕以後不便行動了。」
毛人鳳把手一揮,如同過了令人望而卻步的火焰山一樣,驀然輕鬆,他笑著安慰道:「森兒,這是總裁的意思。也罷!戴老闆生前說得對,弄不好,誰去幹誰都在自找麻煩。何必趟這潭渾水。」
「嘿!」毛森失望地搖了搖頭,「我什麼都準備好了。甚至連機場的飛機都安排妥當了,只等總裁的命令,完全可以把她不出氣不出聲地弄到台灣去。」
孫科羊城電謁蔣介石,奉勸不要妄動國父「未亡人」;宋美齡夜半驚魂,越洋怒責蔣介石「阿姊有什麼差錯,我是不會答應的」。蔣介石苦著臉,坦然相告毛人鳳,細訴行動計畫取消之緣由;聆聽著宋慶齡真誠的挽留,孫科喟然長歎說:「夫人,哲生誤入宦海太深,早已回頭無岸。」上海灘上飄揚著紅旗,宋慶齡笑問陳賡:「林彪也是四期的黃埔生,那他帶的兵為什麼比你的多?」
毛人鳳從蔣介石的反覆中,無從知曉他精心炮製的暗殺計畫,何以會被取消。所謂靜候待命,能待到什麼,他都把保密局大班人馬撤到了廣州,還能靜候在上海?按以往情況與他的經驗推斷,這項暗殺計畫又流產了。
實質上,最終阻止了蔣介石瘋狂之舉的是宋美齡,還有孫中山的哲嗣——孫科。
蔣介石父子5月17日再度來到上海後,因為局勢糜爛,又為共同抗衡李宗仁,時任國民黨行政院長的孫科與蔣介石捐棄前嫌,走得更近。兩人聯絡頻繁,再度開始了合作。
這期間的一天夜半,蔣介石接到了孫科從廣州打來的專線電話,出乎蔣介石的意料,孫科在電話那端單刀直入地問道:「蔣先生,外間傳言甚多,上海將淪於共匪之手。不知,孫夫人將何以處之?」
蔣介石一驚,心想,消息去得好快。他支吾一陣,冷靜下來,裝作為難的樣子答道:「哲生(孫科字哲生),對孫夫人,黨國上下對她都是尊崇有加,鑒於目前時局有變,孔部長、大姐還有子文、美齡都曾勸她去台灣。可孫夫人對我成見太深,聲言除了上海,哪裡也不去。這不是因人廢事之舉嗎?留在上海,那不等於是留作共匪的統戰工具?糊塗!知廉恥,辨生死,負責任,重氣節。身為總理信徒和我黨國同志,皆應銘記心中。這個……這個,孫夫人,多次背執總理信條,甚至逾矩危害民國。現在又不願隨我們去台灣,這不是親痛仇快之舉嗎?」
孫科耐著性子聽到這裡,不願過多糾纏。他仍然抓住核心的癥結問題,追討道:「現在外面傳言甚多,各方也多有猜測。對於孫夫人的去留和個人生計,大家都很關心。更有人講,毛人鳳的保密局對她有不利之舉。」
「純屬胡說八道。」蔣介石在這端緊握住話筒,跺腳打斷了孫科的話,「哲生,你可不要聽信那些虛妄之說。孫夫人是總理遺孀,也是我蔣某人的二姐。我早說過了,黨國上下對 她尊崇有加,豈敢妄有他意。令人不可理喻的是,孫夫人不願離開上海,卻甘願為共黨所擺佈。哲生,你也勸勸她,不管怎麼說,你的話也是有份量的嘛!」
「那自然,那自然。」孫科應道,卻又不無擔心,「至於孫夫人能否聽得進去,這我說不準。可是,以我看來,她留在哪裡,俱無大礙。這麼些年來,她獨自住在上海,除了民國23年在上海發起成立了民權保障同盟,其他也沒什麼活動了。至於她戀棧上海,我看事出有因,那裡有她先人的墳塋,又是她生活熟悉的地方,更是國父當年革命起事的源頭圭臬。至於她去了共產黨那邊,至多批評一下黨國的政策,未必能有什麼驚天之舉。再說,她畢竟身份特殊,資望隆高,萬一有什麼差池,我們不是自找被動嗎?尤其在眼下,正值戡亂救國的非常時期,對她的處置更不可圖一時之快。」
「輕不得,重不得,緩不得,急不得。」蔣介石支吾道,「也只好如此了。哲生,你不要管這事了。更不可聽那些市井流言,廣州的事你得辦好,孫夫人的安全是沒問題的。」
兩人就此通話完畢。孫科立即致電宋慶齡,希望她能以所謂的親情、黨國利益、總理基業為重,速離開上海,去台灣或香港皆可,但遭到了宋慶齡的婉拒。
蔣介石得到孫科的回復,又聞上海已完全失守,心中頗為惱怒,正待他舉棋不定時,宋美齡通過大姐宋藹齡轉遞的書信又到了。蔣介石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苦惱。宋美齡先是在信中坦言她赴美爭取美援,受到了美國總統和國會的冷遇。甚至美國政府都作好了放棄蔣氏政權,另外選擇合作夥伴的準備。最後,宋美齡關心地談及了她的二姐,特別警告蔣介石不要用下作手段,否則「阿姊有什麼差錯,我是不會答應的」。
蔣介石無可奈何,他對宋氏家族歷來倚重,卻又忌憚三分。1933年,他與時任財政部長的宋子文因為「剿赤」動用軍費過大的問題,爭執了起來。情急之下,他忍不住煽了宋子文一記響亮的耳光。這下,在宋家內外引起了軒然大波。
宋美齡在兄弟姐妹的督促下,怒氣沖沖回到家中,大鬧了一場。蔣介石似有滿腹委屈地說:「是子文固執己見,目無尊長。我打他耳光不對,可我百事煩心,做人做事,亦有難處呢。」
宋美齡卻不依不饒:「他畢竟是我大哥呀!不行,這事傳出多丟人。你要立下字據,以人格擔保,不能再犯渾。」
蔣介石情知宋氏家族的威力,礙於宋美齡的顏面,據說,事後登門賠禮道歉,還立下了不再打人的字據。打了一記耳光尚且如此,何況傷及到一個人呢?蔣介石恍惚間耳邊又響起了夫人宋美齡那聲色俱厲的聲音:「阿姊有什麼差錯,我是絕不會答應的。」
想到這裡,蔣介石望望代妹傳書的宋藹齡,不由得沉沉地歎了口氣,便向宋藹齡保證道:「大姐,你放心。美齡是徒具擔心而已,介石不會對孫夫人怎麼樣的,她要留在上海就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