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英雄趙一曼的故事 細數趙一曼的英雄事跡
趙一曼的故事
啞巴姑娘
1934年秋末,松花江兩岸,開始進入了寒冬的季節。西北風搖晃著大樹梢,落葉在乾燥的地上飛滾。一群黃狗似的日偽軍,端著明晃晃的刺刀,襲擊了球河縣一個小村莊。槍聲、喊叫聲混作一團,老百姓扶男抱女四處奔逃。
在逃難的人群中,有一個約摸五十歲的老媽媽,提著一隻籃子,和一個青年姑娘急急地走著。這個姑娘,梳著一個髮髻,穿一件上補綻的黑裌衣提這個小包袱。
一群兇惡的偽軍追趕上來,在人群中橫衝直撞,搶奪著老百姓手裡的東西。一個偽軍猛地抓住這個提包袱的姑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厲聲地問道:
「你是哪個屯子的?姓什麼?」
姑娘望著偽軍搖搖頭,張了張嘴,沒說話。提籃子的老媽媽連忙上前說:「先生,她是我的閨女,是個啞巴,嗨,你這個丫頭,還不走,看什麼?」老媽媽說著,拉住姑娘的手就跑。
「站住!」偽軍吼叫了一聲,嘩啦拉開槍栓。
「先……生,」老媽媽可憐憐地向偽軍哀告著:「她是我的啞巴女兒,生下來就不會說話,你做個好事,可別嚇唬她……」
偽軍兩個紅眼珠滾了幾滾,似信非信,轉身抓住另一個老太婆,吼道:「你認識這個啞巴嗎?說實話,不說我斃了你!」
老太婆全身發抖,看了啞巴姑娘一眼。連連回答說:「認……認得,她是啞巴,是啞巴!」
偽軍歪著腦袋哼了一聲,提著槍向另一群女人跑去。
提籃子的老媽媽輕輕地吁了口氣,拉著她的啞巴女兒,混入逃難的人群裡。……
人們跑出日偽軍的包圍圈,慢慢地停留下來。提籃子的老媽媽回頭望望偽軍走遠了,拍拍她的啞巴女兒說:
「我的天啊,可把我嚇死了!」
「差一點被他們認出來。」啞巴女兒突然說了話。她回顧著逃難的人群,感激地說:「多虧了那位老奶奶。」
「幸虧你扮的像,」提籃子的老媽媽笑著說,「要不,你的四川音一露,就壞了。」
「啞巴姑娘」和老媽媽都笑了起來。
這啞巴姑娘就是趙一曼。
自從1929年,她把孩子送到湖南長沙,自己回到上海以後,到現在已經是五年了。在這五個年頭裡,她不知經歷過了多少這樣的艱險。在白色恐怖下,她一直堅持著黨的工作。「九一八」事變以後,她來到東北。她曾經在哈爾濱總工會工作過,領導過有名的電車工人大罷工。為了發動人民抗日,她又來到了珠河縣,在一個區擔負著區委書記的工作。
為了革命事業,這幾年,她化裝過各種各樣的人:有時是一個穿旗袍梳短髮的時髦女子;有時穿上工人裝。現在,她又變成一個農村婦女了。
趙一曼感激地望著掩護她脫險的呂老媽,又想起了剛到珠河來不久的事:一天,敵人也是突然包圍了村莊,她住在一位姓孫的老媽媽家裡。敵人搜進來了,孫老媽媽叫她躺在床上,用兩床棉被蒙上她,對敵人說她是自己的媳婦,正在坐月子。……
她回想著這一切,望著滿山遍野的人群,激動地對呂老媽媽說:「人民是我們的靠山,有了你們的支持,我們就能把鬼子趕出東北去。……」
「要拿起武器來」
敵人的秋季大「掃蕩」,像一陣風似的過去了。
珠河一帶的人民經歷過一次災難之後,又開始重整家園。
趙一曼帶領著幾個婦女幹部,又出現在各村各院裡。白天,她在老鄉家裡,幫助老太婆紡線,跟姑娘們學針線,向她們講著抗日救國的道理;晚上。到各個屯子裡開群眾大會。珠河一帶的人民,在她和她的同志們宣傳鼓動下,紛紛組織各種抗日團體。抗日救國的浪潮,激盪在烏吉密河兩岸。抗日的歌聲,響遍珠河縣內的每一個村莊。
年底,城裡偽軍又出動了。
拂曉,偽軍包圍了趙一曼所在的屯子,他們如狼似虎,挨門挨戶地搜查。趙一曼怕連累房東,便提著個籃子悄悄地跑出了大門。在巷子裡,她碰上了一群偽軍。
「你是哪家的?快說,屯子裡有沒有藏著『共匪』?說,說!……」
「不知道。」趙一曼沉靜地回答。
她雖然梳著髮髻,打扮成農婦的模樣,但是,從小養成的四川口音,沒有辦法掩蓋。偽軍們對她起了疑心,圍上一大群追問她。一個偽軍見她不說話,舉手向她臉上打來。她一躲閃,敵人的巴掌落在她的髮髻上,頭上的假髮髻被打落在地上了。
偽軍驚叫起來,立刻一擁而上,撲了過來。
趙一曼知道事情糟了,她甩開敵人,大聲地說:「不用推,我自己走。」
趙一曼被敵人帶走了,屯子裡像滾了鍋的開水一樣,人們紛紛相告,到處打聽她的消息。許多老太太流淚拜佛,鄉區幹部四處奔走。……
這些天來,人們心連心肉連肉掛念著趙一曼。誰都知道,她這一去,是難回來了。人們失去了自己的女兒,婦女們失去了自己親愛的領袖……
啊!多麼想不到的事,一天晚上,趙一曼又在一個屯子裡出現了。她活著,健康地活著,她的聲音還是那麼宏亮,她的神氣還是那麼生氣勃勃。
原來,黨知道趙一曼被捕的事以後,立即找到了城裡的關係,買通了偽軍,把她「保」了出來。
人們圍著趙一曼,關切地問候她。年輕的姑娘們見她頭上的假髮髻不見了,到處張羅著替她找假頭髮。
趙一曼笑著向婦女們說:「不要了。我們以後不能再赤手空拳喊抗戰,要拿起武器跟敵人鬥爭。」
熱情的青年人,立刻響應了趙一曼的號召,紛紛拿起紅纓槍、鳥槍、大刀片,組織起了一支抗日遊擊隊。
初 戰
趙一曼在莫斯科中山大學讀書的時候,就很專心研究遊擊戰爭。軍事科學,對她來說,並不是陌生的。她每天集合隊員上課,教大家用槍,給大家講遊擊戰的戰術。人們紛紛議論著說:「瘦李1趙一曼很瘦,又姓李,珠河一帶的人民都親愛地叫她瘦李。真是一個能文能武的姑娘!」
這一天,突然傳來了消息:城裡的鬼子出動了。趙一曼派人偵察了一番,知道敵人有一路隊伍是奔關門嘴子來的,她立刻集合起自己的遊擊隊,暗暗在敵人要經過的地方埋伏下來。她把全隊的幾支快槍、鳥槍集中編成一個隊,對快槍手們說:「我不說話,不能開槍。」
「對,聽你的指揮。」快槍手們齊聲回答道。
敵人像一串蟥蟲,在遊擊隊埋伏的路上出現了。看樣子,敵人十分驕傲,自認為沒有什麼人能夠阻擋他們。日本兵邁著大步,耀武揚威地在路上大搖大擺。
敵人漸漸地走近了。趙一曼帶著快槍手躲在草叢裡。她觀望著敵人的動靜,注意到一個挎洋刀的鬼子指揮官得意洋洋地走在前頭。趙一曼悄悄地向快槍手們說:
「大家的槍口都瞄著那個挎洋刀的,我一喊,一起開火。」
快槍手們的槍口,跟著敵人的指揮官慢慢移動。
近了,近了,更近了,離埋伏的地區不到100公尺了,趙一曼突然大喊了一聲:「打!瞄準打!」
快槍、鳥槍,一齊開了火。鬼子的指揮官一頭栽倒了。頓時,敵人混作一團,東跑西奔找不到隱蔽的地形。遊擊隊到底是缺乏鍛煉的武裝,一看敵人亂了,一陣殺聲衝了上去。趙一曼知道自己的部隊少,力量單薄,不能跟敵人硬拚,她急忙命令部隊撿起鬼子丟下的槍支,沿著一條小溝撤走了。
不多一會,敵人的後續部隊趕來,架起了歪把子機槍、小炮,如臨大敵似的,猛打起來。遊擊隊員們撤到了幾里路以外了。大家興高采烈地擺弄著繳來的新大蓋槍,樂得合不上嘴。有的望著趙一曼說:
「我們的女指揮真有一手啊!」
「我們的女政委」
1935年冬天,烏吉密河兩岸飄下了一場大雪,寒冷襲擊著深山密林。一直武裝整齊的隊伍,經常出沒在黑彪宮、秋安屯、關門嘴子一帶。這支隊伍是抗聯第三軍第二團。團長是王惠同,團政治委員是趙一曼。
她頭戴皮帽,身著軍服,斜背著一支匣子槍。她比以前更加英俊了。當地人民稱她是「我們的女政委」。日寇的報紙刊物上,說她是「紅妝白馬女『匪首』」,到處張榜懸賞捉拿她。
這時候,抗聯戰士們的生活很苦,正像一支歌所唱的那樣:「天大的房子,地大的炕,火是生命,森林是家鄉,野菜是食糧。」有的戰士忍受不了艱苦,趙一曼耐心地說服大家,用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訴戰士們說:她剛到遊擊隊裡來,也吃不下這個苦。吃包米窩窩,住樹林,有時覺得實在難忍受下去。可是,她常常這樣問自己:你想回到城市裡去嗎?你願意低下頭來在鬼子的刺刀下當綿羊嗎?不能,不能,我們要想過好日子,只有把鬼子趕出東北去;趕不出鬼子,我們不能安生,我們全國的人民不能過好日子。……
戰士們每次聽到她的這些話,臉上都閃著激動的神情。誰都知道,政委在城市裡讀過書,住過上海,到過莫斯科,為了抗戰,為了革命事業,她現在忍受了一切艱難困苦,吃包米窩窩,吃野菜,和同志們同甘共苦。……
戰士們非常熱愛他們的政治委員。同志們不光把她看成指揮官、黨代表,更把她當成自己的大姐姐。行軍住下來大家圍著她,聽她說故事。她向同志們講十月革命,講列寧,講1927年的中國大革命。她是那麼和藹可親!有時看見戰士們補衣服,補得不好,就拿過針來,笑著對戰士說:「看你們,拿針比拿槍還笨,來,我替你縫。」
天冷了,戰士們沒有熱水洗臉,有的索性幾天不洗臉。有一次,趙一曼看見一個戰士的臉很不乾淨,就把那個戰士叫住,問他:「你為什麼不洗臉呢?」
「嘿嘿,政委,有飯吃,有仗打就行,這個年月,要那麼乾淨的臉幹什麼?」
「這不對!」她嚴肅地說:「革命,不是三天兩天的事,要當日子過。我命令你,立刻去洗臉。」
那個戰士很難為情,拿著毛巾就往小河跑去了。
突圍後發生的事情
1936年,日寇在東北廣大地區,實行殘酷的燒殺政策。珠河以東濱綏線北部許多小屯子燒光了,活著的老百姓被趕到幾個大屯子裡。
趙一曼和王惠同團長,帶領著他們的團隊,跟敵人血戰了幾次,殲滅了一些敵人,退到了濱綏線以南的地區。
過了幾天,黨為了拯救道北地區的人民,又派王惠同、趙一曼帶領部隊過道北去堅持那裡的局面。
二月裡。天氣寒冷,大雪鋪地,他們的部隊過了道北後,由於叛徒的告密,一天晚上,全團被1000多敵人包圍了。趙一曼和王團長沉著地指揮著自己的部隊,跟敵人血戰了一天一夜。敵人集中了所有的炮火猛攻。但是,都被他們打垮了。
夜晚,敵人的攻擊暫時停止了,在包圍圈外燃燒起一堆堆的野火。趙一曼觀看了敵人的動靜,向王惠同團長說:「形勢危急,我帶一個連堅守掩護,你帶領其餘的人突圍。」
王團長說:「不行,我們死也死在一塊。」
「那為什麼呢!」趙一曼堅定地說:「我們多活著一個人,就多一份革命力量。你突出去,從外邊打擊敵人,的人的兵力分散了,我就趁機帶人突出去。」
王惠同團長考慮了她的意見,覺得很對。便果斷地說:「好吧,我們一衝出去,你們就沖。咱們到帽頂兒山會面。」
趙一曼親自指揮者一挺機槍,向敵人猛打了一陣,王惠同團長率領部隊向外衝去。槍聲、手榴彈聲,響成一片。趙一曼估計大部隊突出去了,她帶領著戰士們悄悄地離開了陣地。他們行動得很巧妙,快到了包圍圈外,敵人才發覺。敵人集中了所有的火力追擊他們。趙一曼覺得腿上被一個重重的東西打擊了一下,她倒了,腿部受了重傷。但是,她又立刻站起來,向戰士們喊著:「同志們,衝出去呀!衝出去就是勝利!」
幾個戰士攙著她,她咬緊牙,繼續向前走。
天亮以後,趙一曼和幾個負傷的同志衝出重圍。但是,她沒有找到王團長。王團長在突圍中受了重傷,被敵人俘去以後,堅貞不屈,被敵人在小九車站槍殺了。
趙一曼住在老百姓挖的一個地窖裡。這時候,她身邊除了幾個傷員,再也沒有能戰鬥的人員了。他們團300多人,幾乎是全部戰死了。有的同志悲痛地說:「完了,我們全團都完了。」
趙一曼堅定地鼓勵著同志們,同時也是鼓勵自己,說:「不,我們團不會完的,只要我們活著一個人,我們二團就仍然存在。」
一天夜裡,趙一曼正在地窖裡熟睡著,敵人突然撲了進來,她剛把槍摸在手裡,敵人就把她的手抓住了。
趙一曼帶著重傷,被關進了珠河縣城裡一個小屋裡。
在敵人的法庭上
趙一曼被解到哈爾濱日寇警察廳。
日寇警察廳長是一個肥頭大腦的傢伙,留著兩撇仁丹胡。看見趙一曼跛著一條腿走進來,他就從轉椅上站起,假惺惺地招呼她坐下。
趙一曼冷笑了一下,砰地一聲,用手把椅子推倒。她忍受著傷口的疼痛,倔強地站在敵人面前。
「哈,你就是趙一曼嗎?」
「你知道了就不必再問!」趙一曼冷冷地回答。
「你是哪一年參加共產黨的?」日寇警察廳長拿著筆,準備記錄口供了。
「是在我參加共產黨的那天!」
「你是哪個部隊的?」
「抗日聯軍。」
日寇警察廳長突然把筆往桌上一摔,惡狠狠地站起來,瞪著兩眼,吼叫著:「知道你是抗日聯軍,我問你是哪個部隊的!」
趙一曼筆直地站著,沒有回答。
日寇警察廳長在桌子旁轉了一圈,然後又回到轉椅上坐下。半響,他皮笑肉不笑地說:「趙女士,你要想想看,你到了什麼地方!」
趙一曼笑了笑說:「我知道。既然落在你們手裡,我就沒打算活著出去。」
「不,不,」日寇警察廳長獰笑著,搖搖肥胖的腦袋,「我們大日本皇軍是仁慈的,只要你好好地回答我們的問題,我們會送你到一個安靜的地方休息,還會答應你提出的一切要求。」
「我的要求只有一個,你們要殺就快點殺。」
「哈!死,那是十分可怕的,可怕的……」
「死,在你們這些強盜看來是可怕的,」趙一曼大聲地說道。「對我們共產黨來說,死,並不可怕!」
日寇警察廳長滿臉橫肉哆嗦起來,他咬了咬牙,叫了聲:「拉下去!」
幾個日本兵把趙一曼推到一個小屋裡。這屋子陰森森的,滿地血跡,放著皮鞭、棍子、紅火爐、老虎凳。趙一曼早就預料到了這些,她閉起了眼睛。皮鞭、棍子沒頭蓋臉地落在她身上。她頑強地支持著。血,立刻把她的衣服濕透了。
「說不說!說不說!」兇手們一邊打,一邊吼叫著。
她昏倒在地上。幾分鐘之後,她又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濕漉漉的地上。她一隻手支著地,坐起來,望著敵人大罵不止。
「換重刑!」
大把的香火、燒紅的鐵棍紛紛觸到趙一曼的皮膚上。她尖叫了一聲,但立刻又咬住嘴唇,昏了過去。
她全身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了,她的眼睛浮腫了,十個指頭滴著血,渾身變成一個血人。
最後,野獸們往趙一曼身上潑了三桶冷水……。
在醫院裡
趙一曼在昏迷中聽見有人說話。這已經是第二天了。她慢慢地睜開浮腫的眼睛,看見一個穿白衣服小姑娘站在面前。她想坐起來,可是動不得。她喃喃地說:「我來到了什麼地方?我來到了什麼地方?」
「你是在醫院裡。」身旁穿白衣服的小姑娘低聲對她說:「我們這裡是市立醫院。」
趙一曼微微地抬起頭,她看見潔白的牆壁,聞著一股藥氣味。她明白了,敵人還沒把她殺死,敵人還想軟化她。她冷笑了一聲,接著,向身旁的小姑娘問道:「你是鬼子派來的嗎?」
「不,不,」小姑娘搖著頭,她的一雙美麗的眼睛含著無限的委屈,「我是護士,我叫韓勇義。我也恨鬼子。」
一個約摸40多歲的醫生悄悄地走過來,他摸著趙一曼的脈搏,兩眼流露著同情的光芒。他痛心地自語著:「唉!他們太無人道了,太無人道了!」說著把趙一曼的手輕輕地推進被窩裡,慢慢走出門去。
現在,趙一曼確信自己還活著。她也明白敵人的陰謀,但是,她身邊的人是怎麼樣的,她不瞭解。這些人也許是醫生,也許是披著白衣的兇手。她又向身旁的小護士說:「小姑娘,你說吧,鬼子到底對你們說的什麼?」
護士小韓伏在趙一曼臉上,懇求地說:「你相信我,我們這裡也有好人。剛才來的是張醫生,他是個好人。」她轉臉向門外望望,壓低聲音說:「這裡沒有日本人,只有一個看守,他是中國人,就是門外的那個。」
正說著,那個看守悄悄地走進來。這個人20來歲,生著一張樸實的臉。他走到趙一曼床前望著她,憐憫地搖搖頭。
趙一曼微笑了一下,慢慢閉上了眼睛。
趙一曼在醫院裡,接連十幾天是昏迷不醒。42度的高燒連續了好幾天。死亡每時每刻都在威脅著她的生命。負責看護她的張柏巖醫生,費盡了心血,把趙一曼從死亡的道路搶救回來。
趙一曼的傷勢漸漸好起來。她躺在床上,向病房裡的醫生、護士宣傳抗日救國的道理。16歲的小護士韓勇義,是個膽大而熱情的小姑娘,每當趙一曼講說起抗日救國的事來,她總是瞪著兩隻烏黑的眼睛聽著,她敬仰面前這個流血的女強人。
看守趙一曼的警士董憲勳,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這些年來,他在日寇警察廳當差,只是為了混飯吃,他常常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和悔恨。每當趙一曼對醫生護士講抗日救國的事,他就站在窗外偷聽。後來,他索性走到趙一曼床前,向她詢問一些事。趙一曼以堅貞氣節,以她的革命道理,激盪著韓勇義和董憲勳的心。韓勇義、董憲勳也想從她那裡得到一條光明的出路。
逃出牢籠
這時候,東北抗日聯軍的活動,已由鄉村轉入了深山密林。日寇多次派大兵團「討伐」也找不到抗聯戰士的蹤跡。他們多麼想從趙一曼嘴裡得到線索啊!趙一曼傷勢好了些後,又被拉上刑堂,但是,他們依然什麼也得不到。敵人見嚴刑拷打達不到目的,便改變了方法,每天派一些化裝的特務,混進病房,向趙一曼花言巧語,企圖在她不經意的時候,套出些秘密。自然,這是瞞不過趙一曼的眼睛,她警惕著,小心應對。可是頻繁的打擾,使趙一曼厭煩,她安排了一條避免和特務談話的辦法,每當特務們來到了醫院,董憲勳便告訴趙一曼,韓勇義便給趙一曼服安眠藥片。等特務們到病房來的時候,趙一曼已經沉沉大睡了。
6月28日晚上,窗外下著暴雨。豆粒大的雨點,辟辟啪啪敲著病房的玻璃窗。趙一曼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的急雨,沉思地向小韓說:「我們坐在這裡多安靜,風不吹,雨不打,可是,抗聯的同志們正淋著雨行軍呢!」
「下這樣大的雨,他們還會走路嗎?」小韓天真地問道。
趙一曼伸手撫摸著小韓短短的頭髮,又對她講起抗日聯軍的故事。
突然,董憲勳滿身濕淋淋地走進來,神色很慌張。他低聲向趙一曼說:「事情不好,我聽翻譯說,日本人要處決……你……」說著,淚水就從他眼裡流了下來。
趙一曼什麼也沒說。她仍是望著窗外的暴風雨。小韓緊緊地抱著趙一曼的一隻手,兩眼汪著淚水,全身不住發抖。
趙一曼沉思了一會,望望門口,低著聲向董憲勳和小韓說:「不要哭,你們要是有膽量,能不能幫助我逃走?」
「只要你能逃出去,我死了也情願!」小韓激動地說。
「我也願意跟你逃走!」董憲勳也說:「我不能再幫助鬼子殺自己的同胞了,我要走………」
第二天夜晚,大雨還在下。哈爾濱大馬路上的路燈,顯得特別暗淡。一輛出租小汽車悄悄地開到了醫院的後門外。小韓、董憲勳扶著趙一曼,爬出後牆,上了小汽車。
小汽車像一隻離開弦的箭,在大雨滂沱的馬路上飛馳。頓時在風雨中消失了……
黎明前的黑暗
上午。雨停了,太陽從雲端裡露出了它的紅臉。
田野上的奇花異草掛著亮晶晶的水珠,在微風中搖動。趙一曼和小韓、董憲勳坐在雇來的一輛三匹馬拉的大車上。他們如同出籠的鳥,盡情地呼吸著雨後的新鮮空氣。祖國的山河、田野、樹林,又出現在趙一曼眼前了。經過一夜的行程,他們逃出了虎口。
「再走20里路,就是我們的根據地了。」趙一曼愉快地說:「我們找到部隊,還可以參加慶祝大會呢!你們知道嗎?『七一』,是共產黨的生日!」
小韓天真地笑著。她是那麼高興啊,再走20里路,就看見她所嚮往的抗日聯軍了!
突然,遠處傳來了得得的馬蹄響。大隊的日軍兵馬,便衣特務,從四面八方圍上來。小韓驚叫了一聲,撲在趙一曼懷裡。董憲勳也呆若木雞了。趙一曼望著圍上來的日軍,向小韓、董憲勳說:「你們把一切責任都推到我身上,你們就說我花錢雇你們的,這樣,你們最多坐幾年牢。我們去的地方,死也不能說出來。」
日本兵端著刺刀圍上來。
趙一曼又被擁解到日寇警察廳。日寇警察廳長怒沖沖地走到趙一曼跟前,冷笑了一聲,說道:「你是逃不出去的,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你說吧,你要到什麼地方去?」
「我要去找我們的部隊!」趙一曼毫不躊躇的回答。
「你們的部隊在哪裡?」
「在他們住的地方。「
日寇警察廳長忽地跳起來,惡狠狠地說:「趙一曼,趙一曼,這是最後五分鐘了,你如果能最後悔悟,我們大日本皇軍仍然會寬待你……」
趙一曼也大聲地說:「你們要殺就殺吧,你們要知道,共產黨員你們是殺不盡的。總有一天,會公審你們!」
日寇警察廳長哼了一聲,立刻脫下衣服,親手對趙一曼動起刑來,電刑、鞭子、老虎凳,都用上了。但是,他們得到的回答,仍然還是和過去幾個月的一樣。
告別歌
趙一曼從昏迷中醒來。
她強打著精神,爬到牢房的小窗口底下,扶著牆慢慢地站立起來。她望著窗外陰暗的天空,想起今天的日子─═7月1日。它是光明的日子,是黨誕生的日子。往年的今天,這時候,她和同志們正忙著佈置會場,在樹林裡懸掛上黨旗。現在,她不能再參加這樣的大會了!但是,她並沒有離開自己親愛的黨、培養教導她的黨……
早晨,松江的波濤激烈地衝著江岸,哈爾濱上空籠罩著低矮的烏雲。趙一曼在昏迷中,聽見牢門的鎖響了,她知道自己付出生命的時間到了,她堅強地站起來,理著頭髮,高聲地唱著向黨向同志們的告別歌:
民眾的旗,血紅的旗,
收殮著戰士們的屍首!
屍首還沒有僵硬,
紅色已染透了旗幟!
高高舉起呀!
血紅的旗幟!
…………
日寇警察廳長兩手拿著一張「判決書」,喊叫著:「不許唱,住口!」歌聲宏壯地響著。警察廳長髮瘋似地揮著手:「拉出去!拉出去!」
趙一曼在陰沉沉的路上走著,她的歌聲繼續著:
牢獄和斷頭台,
來就來你的!
…………
這就是我們的告別歌!
…………
歌聲激盪著松江的流水,歌聲召喚著哈爾濱城中的人民!
趙一曼英勇不屈地走上了刑場。她就義在珠河縣小北門外。殘暴的敵人,用子彈和刺刀奪去了趙一曼年輕的生命,但是,他們卻沒有辦法奪去趙一曼那顆忠貞的心!沒有辦法掩蓋著趙一曼留在人民心中的歌聲!
憤怒的歌聲,復仇的歌聲,響徹在松江、牡丹江兩岸,響徹在興安嶺的大森林中……
(原載1957年《中國青年》第4期、第5期和兒童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