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回憶1942年入緬作戰:美國大兵血灑怒江 | 陽光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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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回憶1942年入緬作戰:美國大兵血灑怒江

2015年12月26日 戰史風雲 暫無評論 閱讀 100 次

  1942年1月,日軍發動侵緬戰爭。中國10萬遠征軍入緬抗戰。但第一次入緬作戰失利,中國最後的國際通道滇緬公路被徹底切斷。雖然美國政府開通了著名的駝峰航線,從印度向中國空運抗戰物資,但駝峰航線是世界上最危險的飛行線路,空運成本極其高昂。


據不完全統計,「駝峰」航線總計損失飛機609架,損失機組人員近2000人。且空運運力畢竟有限,無以滿足抗戰需求。



為打破日軍對中國的全面封鎖,中國戰區參謀長史迪威親自製定的代號為「人猿泰山」的計畫應運而生。它包括兩個內容:1.X軍即中國駐印軍從西向東橫掃緬甸北部;Y軍即以第二十集團軍、第十一集團軍為主力的中國遠征軍從東向西橫掃怒江西岸。東西兩個戰場同時展開,最終收復全緬。2.隨著X軍向東推進,會有一個龐大的築路兵團,將一條柏油路從印度的利多一直修到緬甸的密支那,接通聯繫中國境內的滇緬公路。同時將鋪設一條大口徑輸油管道,從印度加爾各答直達中國昆明。



1943年10月24日,緬北戰役打響。在印度藍姆迦臥薪嘗膽一年多,接受全盤美式訓練並且擁有全套美式裝備的中國駐印軍如猛虎出山,銳不可擋,滇緬公路西段隨之快速向東延伸。次年4月中旬,中國駐印軍已合圍密支那。這種情況下,怒江戰役不容再緩。



1944年5月11日,遠征軍強渡怒江,連克高黎貢山、騰沖、松山、龍陵和芒市。1945年3月中國軍隊再克臘戍,續向康沙追擊。殘餘日軍向景東方向潰退。至此,戰役結束。



第二次滇緬之戰歷時一年半,中國軍隊以陣亡31443人、負傷35948人的代價,斃傷日軍25000餘人,打通了國際交通線。日軍承認,在亞洲戰場,有三次他們所謂的「玉碎戰」熑氈臼鼐被全部消滅閘即騰沖戰役、松山戰役、緬北密支那戰役。密支那被中國駐印軍攻克,其餘兩次均為遠征軍將士在怒江戰役中所取得的大捷。



國殤墓園



國殤墓園,我國規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抗日陣亡將士陵園。位於雲南省騰沖縣城郊,是中國遠征軍第二十集團軍8000陣亡將士的靈魂棲息地,始建於1945年6月。



雲南二戰史專家戈叔亞是歷史學科班出身,而且上大學前就在騰沖當兵,但他告訴記者,他年輕時從未聽說過國殤墓園。直到1984年深秋的一天,已經下海的戈叔亞路過騰沖城郊,才偶然闖了進去。此時的墓園已是雜草叢生,一派淒涼。但從一塊塊倒伏的殘碑上,戈叔亞仍隱約讀出了一縷遠去的硝煙。他 從來不知半個世紀前還有這麼英勇悲壯的一頁。那天他第一次真正體驗到什麼叫震撼。



戈叔亞的人生路向從此拐了個彎。他放下了自己的正經生意,天天追尋著墓碑背後的故事。一個又一個遠征軍老兵走進他的視野,一段又一段被湮沒的歷史碎片在他手中復原。



也是從1984年起,當地政府著手修復國殤墓園。從廁所中,從路基中,一塊又一塊遠征軍墓碑被找出來。但墓碑下的骨灰,據說文革毀墓時大多被挖走肥田,再無覓處。



到1987年,5000多塊遠征軍墓碑已找到或重修總計3000多塊。另在主墓右側重修遠征軍陣亡將校墓,基本回復墓園原初的模樣。但將士墓孤零零兀立主墓右側,頗不協調,便於主墓左側重修一座「盟軍陣亡將士紀念碑」。



「原來那塊碑扔到不知哪去了。」當年主持其事的國殤墓園管理所老所長畢世銑告訴記者,「重修的第二塊碑,跟我見到的第一塊差別很大。」



第一塊碑不叫盟軍抗日陣亡將士紀念碑,而是叫「美軍抗日陣亡將士紀念碑」。民國元老李根源親自題詞。重修時不提美軍,含糊其詞稱作盟軍,「主要是怕人家批評我們給美帝國主義評功擺好。」



不僅碑名不同,內容也大異其趣。老人說,他親眼見到的第一塊碑,清清楚楚寫著14名美軍陣亡將士的名字,但重修時只剩下夏伯爾一個人的名字,寫的是「夏伯爾等」。這倒不是刻意所為,而是因為歷史記載中已找不到相關線索,只好付諸闕如。



重修喚醒了民間記憶,親歷了那場慘烈搏殺的怒江老人,對遠征軍以及參戰的美國軍人記憶猶新。



一位姓鄒的遠征軍老兵告訴戈叔亞,1942年入緬作戰時,他的部隊就有美國陸軍的教官,名字就叫夏伯爾。遠征軍撤退途中的原始森林裡,總伴隨著「嗚……嗚」的猴叫聲,好像是在嘲笑失敗的遠征軍,他和戰友們感覺特別懊惱。但跟他們一同撤退的夏伯爾不這樣看。夏伯爾解釋說,猴子發出的聲音,就和英語裡面的「WHO(誰)」一模一樣。「所以它們不是在嘲笑我們,而是友好地和我們打招呼!」這個解釋給鄒老留下深刻的印象。後來再度相逢,夏伯爾說要去攻打騰沖,兩人隨即揮別。



等鄒老終於獲知夏伯爾下落,已是1980年代中期。一天,他應邀去國殤墓園參觀,得意地向大家談到他的美國戰友夏伯爾。話音剛落,就有同伴在前面驚叫起來:「你的夏伯爾在這裡!」他跑過去,眼前是盟軍陣亡將士紀念碑。



回到家,他馬上叫來經常採訪他的戈叔亞。他一邊激動地來回踱步,一邊大罵夏伯爾所在的中國部隊。「混賬!混賬!不是規定美軍顧問不上前線嗎?怎麼讓人家也上前線送命?」



夏伯爾陣亡於高黎貢山的灰坡。灰坡是一段極為陡峭的山巖,路上全是浮土,而且寸草不生,無所攀援,徒手爬行已經非常吃力,遠征軍將士和夏伯爾就是在這樣艱險的道路上衝鋒廝殺。2006年春,攝像師牛子赴美採訪,一位當年是衛生兵的美國老兵告訴他:「中國兵打仗很勇敢,他們全部是前胸中彈,他們全是好樣的。」



高黎貢山是怒江戰役中日軍的第一道防線。日軍將兵力收縮到高黎貢山,利用險峻的山勢,利用精心構築的工事,以逸待勞。這次戰鬥是二戰歷史上海拔最高的一次戰鬥,山上每天雲遮霧罩,廝殺聲槍炮聲始終迴響在雲層之上。當地老百姓說,那是天兵天將在干仗。聽起來頗具詩情畫意,實際上戰況慘烈之極。當年據守高黎貢山的日本老兵回憶,那時他們的炮筒根本無須瞄準,每一發炮彈落下,都會濺起一堆血肉。光禿禿的山坡上潮水般洶湧而來的遠征軍官兵根本就來不及隱蔽,也無從隱蔽。遠征軍完全是用血肉來消耗日軍的彈藥。



高黎貢山古道本來是一條千年商旅之路。但從此人跡罕至。直到現在,當地老百姓都絕少涉足。「死人太多,陰氣太重。」一位老人回憶,「旺子(滇西方言:意即血豆腐)從山上往下流,像河一樣的一直流到山腳。嚇死人啦。」



血灑怒江



怒江戰役也是當時中國軍隊在本土經歷的現代化程度最高的一場戰爭,中國陸軍與美國空軍密切協作的一場名副其實的立體戰爭。



1944年5月11日,20萬中國遠征軍強渡怒江,八年抗戰歷史上,中國軍隊在本土發動的第一次戰略反攻至此揭幕。



怒江戰役不僅是中國軍隊於本土發動的第一次戰略反攻,也是現代化程度極高的一場戰爭。遠征軍第一次入緬作戰失利,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制空權喪失,以致遠征軍官兵聽到來自遠處的飛機轟鳴就感到恐懼。但怒江戰役徹底改變了這一狀況。美方提供了強大的空中支援,怒江戰役因此成了中國陸軍與美國空軍密切協作的一場名副其實的立體戰爭。



怒江戰役同時還是一場人民戰爭。騰沖壯丁幾乎全部上了前線,充當遠征軍的嚮導和運輸隊,留在家裡的老人、婦女和孩子,則是戰場啦啦隊的主要成員。遠征軍打到哪裡,老百姓跟到哪裡,為遠征軍吶喊助威。在騰沖攻城戰中,離火線僅僅兩公里多一點的山腰平地上,老百姓天天聚集觀戰,以至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臨時集市。



當年空戰景況,親歷其境的騰沖老人至今記憶猶新。



畢世銑告訴記者,一次美國運輸機到騰沖空投,遭兩架日軍戰機尾追。正在緊要關頭,從保山方向風馳電掣般地飛來一隊美軍戰機,一架日機被擊中,眼看就要墜地,突然拉轉機頭直奔已被我軍攻佔的來鳳山,撞山墜毀。另一架帶傷迫降,起落架被水渠卡住。日軍飛行員在機艙中拿出懷表和戒指,示意村民幫忙把戰機推出來,大概想重新起飛逃走,但村民不為所動,反而領來遠征軍將戰機重重包圍,日軍飛行員只好束手就擒。當時日軍戰機多為零式飛機,相比於美軍F6F「潑婦」戰鬥機已大大落伍,根本不是對手。每當空戰爆發,地面交戰雙方不約而同地停火,都仰著頭全神貫注地觀看空中交鋒。結果無一例外都是日機敗北。



美方提供的不只是空中支援。最新式的155毫米榴彈炮、最新式的火箭炮,都配給了遠征軍;最新式的迫擊炮更是裝備到了連。密切的步炮協作因此構成怒江戰役的另一個鮮明特徵。最新式的衝鋒鎗、最新式的火焰噴射器也是在中國戰場上第一次使用。火焰噴射器尤為神勇,躲在死角的明堡和躲在地下的暗堡,但凡槍炮無能為力,火焰噴射器便要大顯神威,成了遠征軍官兵的最愛。



一支主要是農民組成的軍隊,使用高度現代化的兵器從事一場高度現代化的戰爭,難度顯而易見。為此,美國陸軍派出了一個龐大的軍事顧問團,最高峰時多達4000餘人,由當時盟軍中國戰區參謀長史迪威將軍的副手多恩准將領銜,進駐中國遠征軍軍、師、旅、團、營各級,個別的甚至配備到連,負責陸空聯繫、步炮聯繫、戰場救護及指導中國官兵使用火焰噴射器等新式兵器,並參與制定作戰計畫。



夏伯爾是怒江戰役中陣亡的第一個美國陸軍顧問。軍階為二級中尉。他是在5月14日,即遠征軍強渡怒江的僅僅第三天陣亡的,時年不過22週歲。



按規定作為教官的夏伯爾可以不上前線,但高黎貢山一役,目睹中國官兵屍橫遍野仍前赴後繼,年輕的夏伯爾熱血沸騰,軍人的尊嚴感和美國人骨子裡的英雄主義令他無法坐視,於是扛起槍,跟遠征軍198師592團一個叫向梅生的連長並肩衝鋒。



跨國尋找



芭芭拉告訴江女士,自她父親陣亡後,她母親再也沒有改嫁,獨自把她們兩姊妹撫養成人。她並且說,她母親一再聲稱,曾於1960年代初到過雲南,去探望麥姆瑞在中國的墓地。



1991年騰沖兩會期間,幾位政協委員聯名上書,要求政府查找包括夏伯爾在內的14位盟軍陣亡將士的姓名。其中一位政協委員就是時為國殤墓園負責人的畢世銑。



1996年畢世銑退休,盟軍陣亡將士無名碑仍然沒有著落,這成了老人的一塊心病。他發誓,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把這件事辦成。但他不知從何下手,只能像祥林嫂似的,逮著機會就給人講。



2000年,美國加州大學建築學院教授麗莎帶著她父親、老飛虎隊員威廉生前的遺願,到騰沖尋找當年營救過她父親的恩人,事畢返美時,騰沖外事辦官員岳黎濤請她幫忙尋找14位盟軍將士的詳細名單。麗莎一口應允。但多方努力仍無結果,因為麗莎的人脈只限於空軍老兵,而陣亡將士以陸軍為主,麗莎不得其門而入。


山重水復疑無路。恰在這時,新的轉機出現了。



2002年10月,為配合中國國家領導人訪美,以駝峰飛行為主題,反映中美軍民在二戰中密切合作的大型展覽《歷史的記憶》在華盛頓拉開帷幕。戈叔亞為此專程赴美。



事先獲知這一消息的畢世銑大喜過望,托人轉告戈叔亞:此次赴美,是查找十四人的最好機會,切勿錯過。戈叔亞牢記在心。在華盛頓,戈叔亞見到了老朋友麗莎,麗莎對自己勞而無功深致歉意,請戈叔亞另想辦法。剛巧,美籍華人江女士也在場,來自昆明的江女士與當年來華助戰的美國老兵尤其是陸軍老兵一直關係密切,成為替代麗莎的最佳人選。



接下來就勢如破竹了。江女士很快就跟史迪威的孫子伊斯特布魯克取得了聯繫。據戈叔亞回憶:「終於有一天,我接到了史迪威家人約翰·伊斯特布魯克的一封電子郵件,這是一份美國駐中國遠征軍顧問團團長弗蘭克·多恩(Frank Dorn)將軍在給上級報告中提到的傷亡名單,一共有陣亡人員16名和負傷人員3名。」

夏伯爾中尉名列榜首。



排位第二的步兵少校麥姆瑞,則是怒江戰役中軍階最高的美國陸軍陣亡軍官。



彙集來自其他方面的材料,最後梳理出一份查有實據的名單。這份名單表明,整個怒江戰役中,美國陸軍陣亡14人,空軍陣亡5人。



「實際上應該不止此數。」保山電視台李根志告訴記者,僅據當時《騰越日報》記載,怒江戰役中美軍墜機已達二十餘架。以平均每架陣亡一人計,美國空軍陣亡的實際人數已在20人以上。



懸念猶在,事情遠沒到可以收尾的時候。不僅空軍陣亡人數沒有徹底查清,陸軍14名陣亡將士的身世,多數也仍然是謎。



多方查找夏伯爾身世,卻最終斷了線。可以確定的只有他的去處。據最後時刻跟他一起衝殺198師工兵營向梅生連長回憶,夏伯爾陣亡後,遺體從灰坡運到怒江邊,再渡江到東岸。他跟美軍顧問一起,親手用白布包裹夏伯爾遺體,抬上飛機,先飛保山,然後送回美國安葬。



查尋夏伯爾身世受挫,查尋麥姆瑞的身世卻獲得意外突破。



因為美國老兵阿扎尼亞的全力協助,2003年夏,江女士找到了麥姆瑞少校的女兒芭芭拉和蓓雯麗。芭芭拉告訴江女士,自她父親陣亡後,她母親再也沒有改嫁,獨自把她們兩姊妹撫養成人。她並且說,她母親一再聲稱,曾於1960年代初到過雲南,去探望麥姆瑞在中國的墓地。1960年代初到過雲南,這個說法幾乎無人相信。但從這個說法,不難推斷麥姆瑞夫人對丈夫是何等的魂牽夢繫。



「如果我們早幾年就著手尋找麥姆瑞墓地,用實際行動告知麥姆瑞夫人,她丈夫還活在我們心中,對她該是多大的慰藉啊。」作家鄧康延告訴記者。



叩訪戰場



在南齋公房這條戰線上,只陣亡了一個美國軍人,那就是麥姆瑞少校。章東磐不禁大叫起來:找到了,找到了,我們真的找到他了!



2003年冬,一支隊伍逐漸集結起來:作家孫敏、作家鄧康延、自由攝影師楊延康、自由攝影師牛子、騰沖文史館前館長李正、歷史學者章東磐。



他們要完成麥姆瑞夫人未竟的心願,翻越高黎貢山,尋找麥姆瑞在中國的墓地。



沉寂六十多年的千年古商道,牽引著他們一步步走向高黎貢山,一步步走向歷史的深處。「除非是親歷,否則沒有人能想到,世界上還有如此艱險的戰場。」攝影師牛子回憶說。一米多高的石磴數不勝數,每一步都得手腳並用。很多石蹬窄得剛好放下腳掌。旁邊就是懸崖,但凡失足,人掉下去連個回聲都不會有。而據統計,怒江戰役的頭一個月,就在這條古商道上,有260多匹馱運彈藥的騾馬墜入山谷而死。



但這都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當年天就像一口破鍋似的,暴雨每日必至。遠征軍每天都在暴雨中衝殺。而且山上極少平地,到了夜間,上萬遠征軍滿山遍野找不到可以躺一下的地方,多數人只能站著,站在陰冷的濃霧中,站在凜冽的山風中,稍許瞇一會兒。過度的疲勞、寒冷和飢餓使得非戰鬥減員急劇增加。幸虧美國空軍後來空投大批雨衣和食品,非戰鬥減員才逐漸減緩。



在大塘子,遠征軍再度受阻,四個師幾萬人血戰了十餘日。騰沖文史館前館長李正告訴記者,當時久攻不克,連麥姆瑞都急了眼,5月20日,麥姆瑞不聽勸阻,逕直跑到距日軍工事不過數百米的火線上觀察。日軍察覺,連續數發炮彈砸過去。爆炸產生的巨大衝擊波將麥姆瑞震倒,麥姆瑞從此長眠不起。



麥姆瑞陣亡於大塘子,檔案上寫得清清楚楚。但出乎孫敏們意料的是,到了當地才知道,叫大塘子的地方不止一處。幾個大塘子,其特徵竟無一處符合歷史記錄。高黎貢山古商道踏了個遍,仍無覓處,孫敏們打算結束這次田野調查。



但是,冥冥中似乎一直有種力量在牽引著他們,讓他們欲罷不能。正當他們即將鳴金收兵時,奇跡不經意間悄然降臨。



決定返程的次日清晨,孫敏們去看望了離宿營地不遠的一位老人。他便是當地赫赫有名的農家抗戰博物館的主人吳朝明。在不足20平方米的窄小展廳裡,歷史學者章東磐信手翻閱小桌上老人的書稿。翻到最後一頁,他的視線突然凝固了。



在這張捲了邊的信紙上,老人用不太流利的字體寫著:



「遠征軍攻打鍋底塘,一個受傷的日軍扔出最後一顆手榴彈,炸死了三個中國軍官和一個美國軍官。他們埋在田頭寨寺院門前。」



在南齋公房這條戰線上,只陣亡了一個美國軍人,那就是麥姆瑞少校。章東磐不禁大叫起來:「找到了,找到了,我們真的找到他了!」



高黎貢山之旅因此再度向前延伸。幾個小時之後,在當地老人的指點下,孫敏們很快找到了歷史記載中的美麗的山間台地。帶路的老人說,麥姆瑞就葬在這裡,跟麥姆瑞同時下葬的還有三位遠征軍軍官。但現在的這片台地早已沒有了歷史記載中的萬種風情,只是光禿禿的一片耕地,種滿了油菜和豌豆。



如果沒有知情人提示,怎麼也不會把這個地方跟那段神奇的歷史聯繫在一起。



不僅找到了墓地,還在山下的傣族寨子裡找到了麥姆瑞棺材的主人家。主人姓罕,傣族姓氏,祖先曾是土司,戰爭期間仍是此地的第一富戶。那是一副杉木棺材,本是罕家老爺為自己備下的壽材,當時值700大洋。老壽材品質絕佳,以至1947年美軍搜尋陣亡官兵遺骸的專門小組前來為麥姆瑞移葬時,打開棺材,發現麥姆瑞遺體居然栩栩如生,像睡著了似的。連少校軍服都是整齊如新。



接下來的故事,以中國人的觀念來看就難於接受了。美軍專門小組原來只打算移走遺骸,但現在找到的不只是遺骸而是一具完好無損的屍體。可能他們並不具備把屍體完好無損地運回美國本土的技術條件,於是只有一個辦法可想:在當地請來三個殺豬匠,將麥姆瑞遺骨剔出,運回美國安葬。至於麥姆瑞的衣物和肌肉,則全部裝進原來的棺材中,永遠留在了他為之犧牲的中國土地上。



尾聲



2005年7月,國殤墓園中,忠烈祠左側,一座新的紀念碑立起來了,這是關於美軍陣亡官兵的第三座紀念碑,叫作「滇西抗戰盟軍陣亡將士紀念碑」。



19位美軍陣亡官兵的名字分別題寫在19塊火山石上,19塊火山石靜靜躺在芳草中。四周常有翠竹搖曳,小鳥歌唱。



麥姆瑞的女兒和女婿飛越太平洋,終於來到他們父親在中國的墓地,獻上了遲到60年的鮮花。



二戰老兵,美國前總統布希親筆署名的信在紀念碑落成典禮上當眾宣讀:「感謝雲南人民給予這些很久以前就犧牲的士兵的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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