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白齊文:脫離洋槍隊加入太平天國的洋兄弟
在與洋人打交道中,美國人白齊文是最令李鴻章頭痛的一個,雙方最後劍拔弩張、反目成仇,彼此欲將對方除之而後快,這一段恩怨最終以白齊文"覆舟溺斃"了結。不過白齊文真的是"覆舟溺斃"嗎?此事的確不無可疑之處。如果不是"天道"而是李鴻章等人設計殺白,則反映出他們狠毒異常,故有必要詳述此事原委。
白齊文於1836年出生,生性喜歡冒險,少年時就有到東方創立一個帝國的夢想,青年時開始周遊世界。來到中國時正趕上華爾在組建"洋槍隊"(後改名為"常勝軍"),白齊文就做了他的副手。華爾在1862年9月被太平軍打死後,清政府任命白齊文管帶"常勝軍"。白齊文性情暴烈,與李鴻章及一些地方官屢有激烈衝突,被李免職。
白齊文被免職後心有不甘,幾經努力想官復原職,但均被李鴻章嚴詞拒絕。忿忿不平的白齊文轉而於1863年7月初從上海趕到蘇州,投奔太平天國,一方面想報復清政府對他的"不公",一方面仍藉機實現少年時代的夢想。到蘇州後,太平天國慕王譚紹光接見了他,表示接受其投誠。太平天國將他的名字改譯為"白聚文",成為太平天國的"洋兄弟"。當月下旬他又回到上海,招集舊部陸續前往蘇州轉為太平天國服務。8月初,他約定曾在清軍小炮船"高橋號"當船長的鍾思和其他幾個人在青浦搶奪"高橋號"小炮船,駛回蘇州,為太平軍服務。譚紹光對他頗為信任,挑選了兩千多人交他訓練,但因外國軍官人數不夠只訓練了一千多人。不久,他到天京謁見忠王李秀成,想要支部隊歸他指揮,並可單獨行動。李秀成對他款待非常熱情,並讓他住在天王府中,臨別時又隆重設禮相送,但卻未答應他要獨立指揮權的要求,命令他仍只帶領自己原有的一小隊人馬。
由於白齊文在"常勝軍"官兵中威望較高,其中一些人也想投奔他。對此,李鴻章和戈登都大為緊張,加緊了對"常勝軍"官兵的控制。李鴻章在1863年8月向朝廷報告說:"現在蘇州賊勢亦蹙,吳江復後我軍進步較快。惟白齊文回滬,聞已密投蘇賊,招募外國流氓百餘人陸續投往,並有代購洋槍炮情事,英國文武各官皆走相告。"他強調已經"札行"美國駐滬領事,要其盡量抓捕、解辦白齊文,"並商令戈登、程學啟等嚴為防備,通飭前路營卡一體查拿"。由於清方防備嚴密,白齊文幾次為太平軍大批購買軍火的努力均未能成功。
由於無權獨立指揮大部隊,只能指揮自己那支不到一百人的洋兵和"高橋號"小炮輪,白齊文的能力和作用都備受限制。眼見局勢對太平天國越來越不利,他向李秀成提出放棄蘇州、天京,集中力量全力北攻的建議。這確是太平天國當時挽回敗局的正確戰略,故為李秀成採納,並在蘇州召開的軍事會議上提出,蘇州失陷後李又趕回天京向天王洪秀全面奏,但此建議被洪秀全堅決拒絕。白齊文率領的"洋兄弟"不到百人,在與清軍的戰鬥中傷亡日增,最後只剩下四十餘人,且大半負傷患病,許多人要求離去。白齊文請示譚紹光後,同意他們離去,在1863年10月中旬給他們發了盤纏、路憑,並準備了一些船隻,而對少數自願留下的則"相待如初"。幾天後,白齊文舊病復發,也提出回上海治病。對他的要求,譚紹光也痛快地答應,並擔心他在路上會被李鴻章俘獲殺害。對此,白齊文回答說戈登保證他平安回到上海。白齊文走時,譚紹光以隆重的軍禮相送,並用自己的轎子和衛隊將他送到前線兩軍相交處,同時還給戈登寫了一封信,說明白齊文病重,希望戈登能將其平安送到上海治療。這一切都使白齊文深受感動,到上海後他就在英文《北華捷報》上發表文章,聲明自己"直到此刻為止,仍然沒有絲毫背叛太平天國的意念"。美國駐滬領事怕他在中國招惹是非,急忙將他送到日本橫濱治療,不許他再回中國。病好後他曾兩次返回上海,又兩次被美國領事強送回日本。1864年春,他又從日本潛回中國,因上海一直對他嚴密防範,這次他改從寧波登陸,終於成功。此時天京告急,白齊文在暗中招募隊伍、租雇輪船,想去解天京之圍。消息傳出,清方大為緊張,加緊了對他的防備,他的意圖終未實現,天京不久即被清軍攻陷。1865年春,白齊文聽說太平天國餘部、侍王李世賢駐兵福建漳州,於是投奔前往。但在距漳州咫尺之遙的廈門附近,被已得消息的廈門海關俘獲,送清軍郭松林部關押。與他同時被捕的還有他的翻譯中國人細仔和英國人克令,他們一行被押送福州監獄。
抓到白齊文,李鴻章與時任閩浙總督的左宗棠大為高興,認為去掉一心頭之患,他們認為"閩中賊匪未平,又距海口甚近,設有疏虞,關係非淺",因此決定將白從福州起解,押往蘇州。1865年6月25日,據李鴻章奏報說,船行至浙江蘭溪縣匯頭灘時突遇大風大浪,白齊文、細仔、克令及一些負責押送的中國官兵"舟覆溺斃"。
此事端的是蹊蹺。因為白齊文是美國人,按照近代中國與美國及其他列強簽訂的不平等條約,在中國觸犯刑律的外國人享有領事裁判權,清政府無權審理,因此清政府無權審理白齊文案,只能交美國領事審理。李鴻章當然知道這些,在此折中寫道:"查白齊文疊助粵西發賊,謀害中國,按律久應誅殛。此次仍敢潛入漳州內地,投逆被獲,本應立正典刑,即美國公使衛廉士,亦有白齊文既經投賊,已失體面,美國不應庇護之語,特以監禁聽候嚴辦。"他不無得意地說白齊文翻船溺斃,"雖中國未申治罪之權,而該犯窮凶極惡,致伏冥誅,足見天道之不爽"。如此湊巧,果真是"天道之不爽"麼?對此,當時就有人表示懷疑,認為很可能是李、左等人怕美國公使堅執領事裁判權,將白齊文交美方審判後不會受到嚴懲而設此毒計,不是"天道",而是"人事"。上海的外國人和報界輿論就認為白齊文是被害死,而近人陳錦松在《松滬從賊紀略》中談及此事時寫道,白齊文被"閩關獲之,送郭軍門松林行營,郭不敢殺,械送過桐江,舟覆而死,或曰,亦委員以計殺也"。而李鴻章在剛剛抓到白齊文時給朝廷的《拿獲白齊文片》中咬牙切齒地寫道:"查白齊文窮凶極惡,疊次甘心助賊,情罪重大","此次由郭松林營中拿獲,若當時作為對敵殺死,可省葛籐。該提督等因系洋人及稅務司公同盤獲,無法消弭,既經解閩訊辦,恐未便即予駢誅"。他遺憾沒有機會將其作為戰鬥中的敵人打死,承認由於當時還有捉拿白齊文的其他洋人在場,郭才"無法消弭"。但他仍不甘心,向朝廷請示"應否由臣咨覆左宗棠即將白齊文正法,余犯解交該領事嚴辦。抑俟敕下總理衙門與美公使反覆申明情節,詰以如何嚴辦或治以死罪,使其不能置辯之處,均候旨飭遵,臣未敢擅便。"對白齊文那恨之入骨、必欲將其置之死地而後快之心躍然紙上。這些均表明李鴻章等確有"作案"的動機和條件,如果真是他與左宗棠等人設計殺害,則足證其性格中狠毒無情之處。
或許是考慮到白齊文給自己添了太多的麻煩,同時更不願因此破壞與中國政府的關係,美國政府並未深究白齊文死亡真相,而且自願放棄了領事裁判權。此案就此了結。
雖然很多因素表明很可能是李鴻章等設計殺白,但畢竟還沒有找到最終的證據鐵定無誤地證明白確是他們所殺。此案,可能成為永遠無法水落石出的歷史之謎;在人類歷史中,這種無解的歷史之謎又何可勝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