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形象在美公使夫人九次會見眼裡的變化
1898年,薩拉·康格女士(sarah PikeConger)跟隨丈夫——美國駐華公使愛德溫·赫德·康格(Edwin Hurd Conger,1843~1907)來到中國,在北京住了7年。在華期間,她曾經多次覲見慈禧太后。薩拉·康格在其《北京信札——特別是關於慈禧太后和中國婦女》(沈春蕾等譯,南京出版社,2006年版)一書中,以女人特有的細膩,披露了許多鮮為人知的情節,展現了那拉氏的另一個側面。現依據該書,參之以其他文獻,對薩拉·康格與那拉氏九次會見的經過做一介紹。
第一次:1898年12月13日
薩拉·康格在給她妹妹的一封信中說:「據說慈禧太后從未見過外國女人,也沒有外國女人見過她。外交使團的夫人們想在慈禧太后64歲生日時向她表示祝賀,於是有人想出一個主意,讓太后召見我們。」經人斡旋,這一要求終於得到批准。美國、德國、荷蘭、英國、日本、法國、俄國等七國的駐華公使夫人,被允許進紫禁城覲見皇帝和太后。
1898年12月13日,七位公使夫人到英國公使館集中——因為英國公使夫人竇納樂夫人是這次活動的組織者。11點從使館出發,每位夫人乘坐一頂轎子,並配有五名轎夫和兩名馬伕,「到達北海第一道門時,我們必須把轎子、轎夫、馬伕、隨從以及所有的東西留在門外,獨自進門。門內預備了七頂紅色的宮廷專用轎子,每頂配有六名太監、轎夫和許多隨從。進入第二道門時可以看見一節由法國贈送給中國的小型火車車廂。我們坐上去,太監們連推帶拉地來到下一個地點,很多官員在那裡接待了我們,還備了茶。接著這條小鐵路穿過整潔但頗具皇家氣派的皇城。稍事休息後,我們由一些高級官員陪同來到金鑾殿。在門口,我們脫掉厚重的外衣,接著被領到皇帝和慈禧太后的面前。我們按照等級(來北京時間的長短)列隊站立,並向他們鞠躬。我們的翻譯將每位夫人介紹給慶親王,再由他將我們介紹給皇帝和太后。然後,竇納樂夫人代表女士們用英語宣讀了簡短的致辭,慈禧太后通過慶親王致了答辭,我們也微微鞠了一躬。」「接著,夫人們被帶到了皇帝的御座前,向他行禮,他把手伸給每位夫人還禮。然後我們又回到太后面前向她鞠躬,她伸出雙手,我們也趨步向前。說了幾句客套話後,太后拉著我們每個人的手,給我們每人的手指上戴上一枚鑲有珍珠的鏤金戒指。致謝後,我們後退,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再次鞠躬後,我們就退出了大殿。」
在宴會廳由慶親王及其夫人和五位格格陪同進午餐後,公使夫人們應邀到另一間屋子用茶。等宴會廳的桌子收拾完畢,公使夫人們再次來到宴會廳。「我們驚訝的是慈禧太后已經端坐在黃色的寶座上了,我們像先前一樣聚集在她的身旁。此刻,她很愉快,臉上容光煥發,充滿善意,看不出一絲殘忍的痕跡。太后用簡單的語彙表示了對我們的歡迎,她行動自如,熱情洋溢。接著,她站起來向我們大家問好,向每位夫人伸出雙手,然後又指了指自己,熱情而又嚴肅地說道:『一家人,我們都是一家人。」』
接著,公使夫人們在宮廷戲院和慈禧太后一起看戲。一個多小時後,公使夫人們又一次獲准在宴會廳覲見慈禧太后。慈禧「坐在寶座上,非常和善。當有人奉茶上來的時候,她走上前去,將每一杯茶都端至自己的唇邊,輕啜一口,接著將杯子的另一邊送到我們的唇邊,又說了一遍:『一家人,我們都是一家人。』最後,她拿出精美的禮物送給每位公使夫人」。
薩拉·康格寫道:「令人愉快的一天就這樣過去了,這一天我們彷彿置身於夢幻之中,回到家以後,仍然沉浸在新奇和美妙的感覺之中。想想吧,中國閉關鎖國幾個世紀,現在終於打開了大門。」(1899年1月8日,《致妹妹》,《北京信札》,下同)
第二次:1902年2月1日
1902年元月初,因八國聯軍進軍北京而逃出的光緒皇帝與那拉氏回到北京。很快,外國公使第一次從正門踏進紫禁城,與光緒皇帝外交會晤,並受到慈禧太后的接見。
2月1日,皇上和太后接見了外交使團的女士及公使的夫人和孩子們。當日晨,女士們到美國公使館會合後前往皇宮。薩拉·康格寫道:「29頂六人或八人的綠色轎子、清政府派出的護衛隊和公使館的警衛隊,以及眾多的馬伕使得我們前往紫禁城的隊伍格外引人注目。我們沿著高高的富牆前進,進入並穿過皇城,繼續朝著紫禁城的第二道東門進發。在那兒,我們下了轎子,換成由青衣太監抬著的紅色轎子,直到皇宮的門口。」在會客廳用茶後,「王公大臣宣告覲見的時辰已到,並給我們引路。外交使團團長和其他客人有秩序地跟隨著。當我們走出客廳時,宮女們攙扶著我們的胳膊,陪我們一起來到朝會大殿門口。經過各個庭院時,我們沿著大理石台階往上走,穿過氣派的長廊……」
「我們站在金鑾殿門口停住了,站成恰當的序列,然後再走進去,在靠近太后的御座時,恭恭敬敬地向她鞠了三躬。她坐在一張長桌的後面,桌上放著一根精美的珊瑚權杖。我們走近時,她微笑著向我示意認出了我,因為在這群女士中她先前只見過我。作為外交使團的女士們的代表,我向她致辭,美國的秘書威廉先生為我的發言作了翻譯。」致辭中說道:「尊敬的陛下,外交使團的女士們非常榮幸能夠受到您的邀請,我們衷心地祝賀您和皇室其他成員。不幸的局勢曾使您拋棄美麗的北京,但現在一切都已圓滿解決。」
薩拉·康格致辭後,慶親王走近御座,跪在太后跟前,從她手裡拿過回復。然後,女士和孩子們按照等級依次覲見太后。「覲見以後,我們被領到另一間大屋子裡,在那兒舉行了一個非正式的招待會。太后已經先到了,當我們進屋時,她喊道『康太太』——我的中文名字——我向她走去。她雙手握著我的手,百感交集。當她能夠控制著自己的聲音時,她說:『我非常抱歉,為發生了這些不該發生的事感到痛心。這是一個沉痛的教訓。大清國從今以後會成為外國人的朋友。同樣的事將來不會再發生。大清國會保護外國人,我希望將來我們能成為朋友的。』『我們相信您是真誠的』,我說,『通過進一步的相互瞭解,我們相信我們會成為朋友的。」』
那拉氏向康氏詢問在座的女士哪幾位義和團時經歷過被圍困的境況(康格夫婦曾被圍困於使館)。說了幾句話後,那拉氏「從手指上取下一隻很重的、雕有花紋還鑲有珍珠的金戒指,戴在我的手指上,又從她的手腕上取下了幾隻精美的手鐲,戴在我的手腕上。太后贈與每位女士一份貴重的禮物,同時也沒有忘了孩子們和翻譯人員」。
宴會上,那拉氏「把她的酒杯放在我的手上,優雅地握著我的雙手,這樣酒杯和酒杯就碰在了一起,她說『聯合』。接著,她拿起我的酒杯,把她的給了我,又向眾人舉酒杯,大家都紛紛響應。然後開始上茶。太后雙手端起一隻茶杯,放在我的手裡,把它舉到我的唇邊。用完茶之後,我們仍被邀請就座。太后拿起一塊糕餅,撕下一小塊塞進我的嘴裡。她對其他公使夫人也同樣表示了敬意,在同桌其他客人的盤子裡都放了一小塊餅……中國駐英公使跪在那裡當翻譯。我們談論了皇室的回歸、李鴻章總督的去世、我所參觀過的中國學校、與大臣們的會面、詔書以及相關的事情。我們的交談毫不矯揉造作」,「太后一遍又一遍地向我們保證過去兩年裡發生的那些事將不會再發生。她看起來體貼而嚴肅,念念不忘客人們的安逸和愉快。她的眼睛明亮、犀利,充滿警惕,因此任何事也逃不過她的觀察。她的容貌看不出殘酷或嚴厲的痕跡;她的聲音低沉、柔和,充滿磁性;她的觸摸溫柔而親切」,「皇帝有時會在宴會廳待著,或坐或站。他個頭較小,有著一張年青俊朗的面龐;他的眼睛帶著笑。在我的印象中,他不是個虛弱的人」。
「當我們從桌邊站起來時,太后說:『我希望我們能經常見面,更加瞭解對方,從而成為朋友。』她走向其他餐桌,與女士們孩子們交談,然後就離開了宴會廳。」康氏回憶說,這次覲見之後,外交使團要求大清皇室在將來的接見中不要再贈送禮物了。她還說,「對於女士們接受皇家邀請的事,有很多尖銳而刻薄的批判」(1902年3月14日,《致我們的女兒》)。從上下文來看,這裡所說的批判,當指來自西方媒體的評論。
第三次:1902年2月27日
薩拉·康格在1902年3月16日發出的《致女兒勞拉》的信中,對再次以公使團第一夫人名義覲見那拉氏一事作了介紹。她說,這次與前次差不多,「但氣氛要隨意一些,讓大家覺得很愉快,也感受到了女性的特色」。
康氏在信中說:「公使們要求朝廷不要送禮給女士們。太后在和我們吃了一頓豐盛的佳餚之後帶我們去了她的寢宮。她看起來很高興,讓我們觀賞她臥室裡那裝飾華美的玉器和其他飾品,還有七個運轉著的小鐘。炕的另一頭立著另一個架子,上面擺放著果盤。太后坐到炕上,然後示意我們也坐下。她從架子上拿起一個男童玉雕,塞進我手裡,並暗示我不要作聲。我把這件珍貴的小禮物帶回了家,珍藏起來。這是別人的好意,我可不想辜負了它。我們邊喝茶邊聊天。我還得告訴你,太后正在學英語呢,等見面時我再詳細告訴你。去皇宮之前我就聽說過此事,見面時我一直在驗證她努力的結果。覲見之後,我們安靜地回到舒適的家中。看到這位遭世人譴責的婦人有如此好的精神狀態,我感到十分欣慰。」
信中說,「你爸爸和我談到了目前的形勢,我說我應該以一種適當的方式回請太后及她的大臣們。我想請宮裡的女眷們吃午飯。你爸爸說這個想法不錯」。應邀前來的有「太后的養女,大公主,太后的侄女(她是皇后的妹妹),慶親王的兩位夫人和三個女兒,恭親王的孫女,慶親王的兒媳(她曾奉命成婚,但現在是個寡婦)以及一位中方譯員」,「我們把太后送的御筆字幅掛在牆上,還掛上了漂亮的中國刺繡」。
雙方各有11人到場。就座後,薩拉·康格說:「讓我們舉杯,祝中國皇帝、太后、皇后健康幸福,祝中國老百姓生活富足!願中美友誼長存!」話被翻譯成中文後,「大公主毫不遲疑地答道:『我替太后向大家問好,皇太后祝願中美世代友好。」』
這封信中還說:「皇室宮眷平安回宮之後,太后邀請我們進宮做客,我們接受了邀請。」(1902年3月16日,《致女兒勞拉》)康格夫人等11個美國人和日本大使內田康哉的夫人應邀進宮參加了宮眷們的午餐宴會。太后贈送康氏和日本大使夫人小狗各一隻,贈送來宮者每人佳餚一份。道別時,「每位中國女士都已學會『Good-Bye」』(1902年3月25日,《致女兒勞拉》)。
1902年5月9日,康格夫人的一個朋友慕懋德來信,云:「某某夫人來信要求我回答您對慈禧太后持怎樣的態度的問題。」慕氏信中附錄了那位女士(據上下文推斷可能是個新聞記者)的六個問題,並說請慕氏5月底前回信,寄至朝鮮漢城,可能會在報紙上引用。問題如下:「康格夫人的宴會:(1)是午餐宴會嗎?(2)報上報道說慈禧太后在康格夫人的肩部垂泣,根據是什麼?(3)能否為我們提供一份當時康格夫人發言的副本?(4)以及皇太后發言的內容?(5)自從第三次宴請皇室女眷後,她們之間還有沒有社交往來?(6)她的宴會是午餐會,還是接待會,還是其他什麼?」那位女士還說:「很抱歉,與在北京時一樣,我對此事還是不太清楚,所以要發一篇短訊回國的話,我想最好能得到令人滿意的資料。儘管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時,我持完全不同的觀點,但我還是不想為康格夫人辯護。」
5月10日康格夫人給慕氏回信,開頭便說:「作為對您9號來信的答覆,我想說,由於已經過去的事情與這件事的起因之間有著非常緊密的聯繫,因此只對其中一些事實做出聲明沒有太大的意義。從讀者大眾的立場來看,我常常對新聞界的評論感到遺憾,因為它們經常誤導他人。如果給我個機會,我會很樂意和您的朋友談談我所接觸過的中國人性格中的不同側面。」接著說:「我願意回答您朋友的問題,因為我沒發現這有什麼害處。但從另一方面來看,這也沒有什麼好處,因為這些問題的意義太微不足道。」康格夫人對六個問題的回答約略如下:(1)我提供的是「午餐」(中午飯)。(2)太后沒有在我肩頭哭泣。她聲稱從此以後外國人在北京會得到保護。我們雙方誰也沒有提到原諒和遺忘。「在宴會廳裡,太后陛下舉止端莊,態度誠懇。我們的談話充滿樂趣,也給我很多啟示。我和太后陛下一起坐了一個多小時,我對她各種各樣的話題和禮節感到震驚,同時也感到高興。」(3)附上我的發言稿,(4)以及太后陛下的回答。(5)自招待大公主後,我們之間仍有社交往來。(6)那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午餐會。(1902年5月10日,《致慕懋德教士》)
第四次:大概在1902年9月
此次薩拉·康格見那拉氏具體日期不詳。1902年10月3日康格夫人給女兒的信中說:「我們最近一次受到接見是在頤和園。」據此估計,這次接見可能在9月。當天早晨,康格夫人一行從市內乘轎出發,兩個小時後抵達頤和園。她們到慈禧的寢宮喝茶,吃點心。20分鐘後來到運河邊,那裡停著一艘汽船和七艘皇家畫舫。船上的桌上擺滿了各種中式食品、水果、酒與糖果,還有茶和點心。外交使團團長和其他的先生們被中國官員領上了另一艘船,公使夫人們和其他的女士則應邀上了太后的私人畫舫。這艘船行進在前面。穿過拱橋水門,便駛入昆明湖。穿過十七孔橋,來到湖東岸。宴會後,太后、皇上、皇后、嬪妃和格格們以及各國的公使夫人們又上了船,向湖中小島駛去。「太后陛下及其他所有人都對我們十分友好。上岸之後,我們沿著高高的台階走上去,來到一處開闊的遊廊中。太后走到大理石欄杆旁,望著眼前一覽無餘的美景,呼喚我過去。我走到她身旁,她拉著我的雙手,望著我們置身其中的景色,溫柔而體貼地問道:『美極了,不是嗎?』我從未見過如此美的景致,太美了。」
「品嚐了茶點後,我們就起身道別了。太后、皇上、皇后、嬪妃和格格們及隨從登上高高的平台,目送我們離去。」(1902年10月3日,《致我們的女兒勞拉》)
第五次:可能在1902年12月28日
此次入宮覲見的月份書中不明,據康氏寫信時間推斷可能是1902年的12月。康格公使為美國邁爾斯將軍夫婦一行9人來華求得了兩次私人入宮的機會,一次是召見邁爾斯等,時間是27日,另一次是召見夫人們,時間是28日。這次薩拉·康格一行共10人,其中包括她的私人翻譯。「騎馬的中國官員奉命為我們護行。10點半時,他們在前面開路,在我們騎馬的侍衛的陪伴下,十頂轎子從公使館出發了。雖說是私人覲見,但我們卻受到了像公開召見一樣的禮遇。」康格公使「將眾人介紹給皇室成員之後,我們跟著他們走進一間會客廳,在那兒喝了茶,然後不拘禮節地見了太后、皇后和嬪妃們。太后和我們自由地進行交談,皇上並未說話」。後來到了宴會廳,進行了近一個小時的交談。太后對康格公使、美國政府、查飛將軍及美國士兵高度評價。「她對周圍所發生的一切事情的瞭解讓我吃驚。她對大太監耳語幾句之後,說道:『我給今天在場的每位女士準備了一幅字畫,我要在上面寫上壽和福的字樣。』於是我們又回到她的私人會客廳,她站在桌旁,揮筆題字,共寫了18幅。」(1903年1月9日,《致我們的女兒》)
第六次:1903年6月15日
美國海軍軍官伊文斯一行來到北京,康格公使也為他們爭取到兩次進宮覲見的機會,一次為所有男士,一次為所有女士,前者在6月14日,後者在6月15日。薩拉『康格說:「除了王室的優雅氣度外,太后女性的溫柔深深地吸引了我們。太后在召見過程中還熱忱地祝賀我喜添外孫女。我想,一定是通過裕太太(指德齡郡主的母親)之口,慈禧太后才聽說了我們家的大喜事。」
康氏信中說:「數月來,我一直對各類報刊對太后恐怖地、不公正地醜化憤慨不已,並且越來越強烈地希望世人能多瞭解真實面貌。」為此,康氏與美國畫家卡爾聯繫,徵得了她的同意。這次覲見中,康氏乘機將想法告訴了慈禧太后。「這次談話之後,太后同意讓一名女畫家給她畫一幅肖像,並拿到聖路易斯博覽會上展出。」
在1903年6月20日致愛女勞拉的信中,康氏還回顧在一次覲見中,她與那拉氏談到應該將中國一些有才華的少年送到國外留學,使他們理解接受新的思想觀念,那拉氏贊同道:「是應該送他們到國外去。」還有一次,康氏和太后談起她禁纏足的懿旨,問她這是否會對其子民產生影響。「太后回答道:『沒什麼影響。中國人一向保守固執,我們的傳統根深蒂固,想改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這封信中,康氏還寫道:「在一次單獨召見中,太后問我:『你願意聽我說說八國聯軍攻入北京時我們逃離京城的事嗎?』我告訴她我很樂意,並補充說我其實一直很小心地迴避這個話題,以免觸到她的傷心之處。她繪聲繪色地給我講了她和整個朝廷如何離京出逃,講起了他們所遭受的磨難和困苦,以及馬車上漫長的顛沛流離的逃亡之旅。這個非同尋常的統治者知道,而且也記得已發生的每一件事。太后提及了許多我以為她不會知道的事情。」(1903年6月20日,《致愛女勞拉》)
這次會見後,康氏收到了太后賞賜的「一個黃色錦緞盒子,內裝兩塊黃色玉珮,這是送給我們小外孫女的禮物」(1903年6月21日,《致愛女》)。1903年7月康氏60歲生日時,收到了慈禧的賀禮:兩個黃色的大食盒,內裝鮮花和蜜桃。(1903年7月25日,《致愛女》)
第七次:1903年8月初
1903年7月5日,康格公使接慶親王函,稱:「奉皇太后懿旨,定於六月十五日令康夫人帶領所言畫像人赴頤和園覲見。」畫像人系美國年輕畫家凱瑟琳『卡爾(Miss Katherine A.Carl,1858—1938,時譯柯爾樂,所以又稱柯姑娘)。該女系江海關(原任東海關)稅務司柯爾之妹,時隨其兄居住上海(王玲:《光緒年間美國女畫家卡爾為慈禧畫像史料》,《歷史檔案》2003年第3期,下稱《檔案史料》)。康格夫人即寫信給柯爾小姐,讓她8月1日左右到京,以隨時聽候太后召見,進宮畫像。
1903年8月初,太后召康氏與卡爾小姐進宮。此次進宮時間,前面說定於六月十五,公歷系8月7日,康氏信中只說8月初的一個吉日,凱瑟琳·卡爾著《一個美國女畫師眼中的慈禧》(晏方譯,中國工人出版社,2008年版,下稱《凱著》)一書中記載為8月5日。何者為是,待考。卡爾書中說,「8月5日,我首次到中國宮廷覲見那天,我們在美國公使館準時起床」,早晨7點,卡爾和康格夫人及她的翻譯一行乘著衛隊的兩輪輕便馬車離開美國公使館前往頤和園。
康氏在一封信中寫道:「那天天氣晴朗,太后似乎興致很好,隨和而又熱情地接見了我們。」德齡姐妹做翻譯。「太后坐下來畫像時,兩個太監上前跪著呈報公文。太后接過一份仔細閱讀起來,一份接一份地看著。周圍寂靜無聲。閱讀時,她臉上的表情相當凝重。我非常高興能有這麼個機會看到這個心思縝密、洞察力敏銳的中國皇太后嚴肅的一面。太后的皇袍及皇袍上的裝飾遠勝於之前接見外國使節時穿著的衣服。素描完成後,它的神似讓在場的人都驚歎不已。」接著,太后邀請康氏等一起看戲。(1903年8月24日,《致愛女》)
談到這次覲見,卡爾在她的書中有如下的記述。會見開始,太后「十分友好地招呼康格夫人」。午時,由大公主等安排康氏等進餐。午餐後,慈禧來到餐廳,招呼康格夫人等去看戲。卡爾寫道:「我剛到宮裡那天沒有邀請別的客人,演員是專為我們召來的。太后坐在御包廂的紅柱廊子上一把蒙著黃緞子的椅子裡。皇上坐在她左邊一張黃凳子上,這在中國是尊位。康格夫人和我在太后的右邊,皇后、眾公主和女官們都站在周圍。這戲我們一點都聽不懂,只能看看動作,不過因為新奇,也就覺得有趣。兩三幕之後,康格夫人站起來向皇上、太后和公主們道別。這之後我陪著她(指康格夫人)走到外面的一個院落,同她分了手。」卡爾留在宮中繼續畫像。
事後,康格公使8月22日致函內務府,說明康格夫人收到由內府送來的皇太后賞賜的蘭花四盆,卡爾收到太后賞賜的蘋果四盒、菜二盒,轉達二人的謝意。(《檔案史料》)
第八次:1904年4月
此次進宮是哪一天,有兩種說法。一說是4月9日,一說是4月19日。
康氏說,卡爾畫像完成後,1904年4月9日,慈禧邀請外國公使團的公使夫人和參贊夫人一起前往觀看。「太后相當隨意地接待了女士們。她端坐在接待室的寶座上,跟大家打過招呼、客套一番後,太后請我們去看畫像。離開接待室前,太后回頭對我說,我這段時間對她這幅肖像一直很有興趣,希望我會感到滿意。太后甚至說,她打算把這幅肖像送到美國聖路易斯博覽會,然後把她轉贈給美利堅合眾國政府。」(1904年4月9日,《致妹妹》)
卡爾在其書中說:「離4月19日還剩幾天的時候,我請求太后允許康格夫人屆時前來看畫。她立即同意了。請柬通過外務部發出去,不僅發給了康格夫人,還發給了各國公使館的公使夫人和一等秘書夫人,請她們4月19日前來宮裡。」據卡爾記述,這幅畫像於1904年6月15日在聖路易斯博覽會美術館開箱並舉行「揭幕禮」。博覽會結束後,運往華盛頓,「中國公使梁誠閣下在他秘書陪同下將它正式贈送給美國總統,羅斯福先生代表美國政府接受了下來」。
康氏因推薦卡爾有功,獲得獎賞。據《美國駐華公使康格為謝夫人因引薦卡爾受賞事致慶親王奕勖函》中云:「本月(指六月——引者注)初十日有貴部中大臣來館向敝內眷云:前薦往大內之丹青柯女史所繪之件已告竣。其所繪就者均稱聖意,故蒙皇太后特賞寶星一座,并迭賞銀兩及貴重品物。等語。敝內眷敬悉。皇太后素擅丹青,既經於所薦之女友,謂其頗有才能,善於繪事,自非虛譽。並於內廷留宿之日,款待格外從優。是以請本大臣轉請貴親王,將此感激之忱代為奏謝是荷。」(《檔案史料》)
第九次:1905年4月1日
1905年4月1日,美國駐華公使康格離任回國前,帶四名使館工作人員覲見了光緒皇帝。康格夫人隨後帶著坎貝爾小姐和私人翻譯覲見太后。正式行過皇家禮儀後,康氏和太后以兩個普通女人身份談心。太后授予康格夫人「女官」名號。
「我與太后道別,正要告退時,她又把我叫回去。太后的翻譯把一塊用雞血石製成的護身玉珮放在我手中,說道:『這是太后隨身佩戴的,現在太后想送給你,希望你能一直戴著它渡過重洋,它會保佑你平安到達祖國的。」』(1905年4月17日,《致愛女》)
這是康格夫人第九次覲見那拉氏,也是最後一次。以後的日子裡,她常回味這些難忘的會見。她的遺憾是:「繁文縟節使一個女人無法對另一個女人吐露心聲。」(1906年3月20日,《致順王福晉》)她認為,「太后陛下是中國歷史上少有的幾個性格鮮明的女性之一」(1906年11月4日,《致姨母》)。
薩拉·康格《北京信札》一書的結語,寫於1908年11月16日,題為《國喪》。其中寫道:「今天,全世界都在為中國默哀。官方公文正式宣佈大清國光緒皇帝駕崩,西太后慈禧薨逝。每個國家都籠罩在傷感之中,帶著同情,請中國節哀順便。我更是深感哀傷。我曾多次在正式場合拜見過中國皇帝,太后也在各種場合接見過我,既有官方的,也有私下的接見,我們之間培養了一段深厚的友誼。」
「太后對她的國家的認識深刻,她時常給我談起美國對中國的態度,並對此十分感激。儘管經過各種激進的主張,面臨過各種危波激流,她仍巋然不動。歷史會記錄下這一切,這也會得到全世界的公認。在我與這個不平凡的女性的談話中,我注意到她熱愛她的國家、她的子民,她想要提高民眾的意識,提升婦女地位。」「47年來,這個精明強幹的女人一直位於大清帝國權力的頂端,受到眾多男性強有力的支持。在這塊女性沒有多少社會地位的土地上,她的成就讓她的能力和才幹更加耀眼。」「她的一生記載了一個女強人一步一步攀上權力巔峰的過程。」(《結語·國喪》)
作為一位有女權主義傾向的女性,薩拉·康格對慈禧太后的總體評價與當時中外人士頗不同,也與今天研究者及一般民眾的觀點大相逕庭。但她在《北京信札》中透露的大量第一手資料,對全面瞭解那拉氏,不無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