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泓:歷史研究在本質上是「求真」
這一個正在變化的時代,充滿高度的不確定性,不論會發生什麼,對於研究歷史的人來說,眼前的一切都是龐雜無序的史料,如何淘沙撿金,如何去偽存真,牽涉到我們的價值判斷、個人素養和認知,甚至是對歷史的情感,同樣一份史料,在不同的史家眼中,會有不同的結論,「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這是我們在面對歷史材料時應採取的一種謹慎態度,即「多聞闕疑,慎言其餘」,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
唐代史學評論家劉知幾嘗言史才、史學、史識,至清代,章學誠又加上一「史德」,簡來說來,史學就是學術涵養,史識是指對事件或人物的判斷,史才可解釋為才智天分,史德就是心術品格。歷史學家無不渴望探求真相,但在有限的條件下,探求真相往往是困難的,在一個時代,若以政治或意識形態高壓箝制史學的自由發展,則無信史可言,因此,史家所要追求的事實上是一個良知,一個求真的良知,在杜維運先生的《史學方法論》中,將此稱之為「史學的純真精神」,從某種角度來說,歷史是一個價值判斷之舉,是一個綜合之舉,也是一個反省之舉,歷史不僅僅就是過去。
隨著世局的轉變,史學也在發生重大的變化。在事實上,所謂的「政治史」已不能再獨霸天下,「現代化敘事」與「革命敘事」內涵的對抗,或許已成為中國史學界的「範式危機」。這一「危機」對於史學研究來說,應當是一個新的契機或轉折,若以台灣史學界為例,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的民主化過程,對學術界影響最大的是言論思想的自由,意識形態的消解以及史料的逐漸開放,對於近現代史而言,國民革命史觀不再強勢,中國現代史不再等同於國民革命史,也不再等同於國民黨史。其中最大的變化就是:革命意識大見削弱,發掘新資料、引進新理論、提出新問題、得出新結論,已成為台灣近現代史學研究的基本精神。
應當承認,中國近百年的歷史詭譎多變,對於這一段歷史的研究,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多有資料繁富、問題複雜、事多隱晦、人多在世之困擾,但在脫開現實政治的糾纏,拋棄蘇聯模式、黨團關係、革命史觀的影響之後,一如章太炎所言「字字征實,不蹈空言;語語心得,不因成說」,歸納一段歷史的演變過程,理出史事發展變化的詮釋方法已成為一種可能,「史學得跟著環境變化而變化,世變愈急,史學變得愈快」,以多元取代一元,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也就是說,若想重現歷史真相,必得跳開固有立場,甚至勇於超越「黨見」,歷史不再為革命服務,也不再為政治服務。
研究歷史的人,通稱為「史家」。一般說來,史家把史料變成歷史的過程,常會受到環境的影響,所以,史學的觀念往往會決定歷史的解釋。因此,從這一角度來看,「歷史是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其中重要的不是古今,也不是天人,而是際變,史家與時代,就是這樣一種特殊的關係。歷史研究在本質上是「求真」,雖以過去之事為主體,但關心的對象卻是當下。歷史記載了太多的經驗和教訓,歷史不僅僅就是過去,而是建構過去到今天的延續,是一種移動的、提出問題的敘述,對我們現在所處的社會作出合理的解釋或判斷,歷史的功用,其中有一點,就是避免重蹈覆轍,一如西哲培根所說「研讀歷史,可以使人聰明」,知道今天從何而來,又該往何處去,這恐怕就是歷史的時代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