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風化的血泊:中國古代史上十場被人遺忘的戰爭
1、楚吞百越之戰(春秋---戰國)
在西周分封諸侯的版圖裡,楚國不過是南部一個偏遠小邦,在春秋戰國風起雲湧的畫卷中,楚國卻以驚人的速度成長為決定群侯爭霸格局的超級大國。史冊大多傾重於記錄楚國北上中原,與秦晉大國爭鋒的壯闊歷史。卻忽略了楚人自始至終都未曾停息的一場戰爭:南吞百越之戰。在華夏文明的成長與擴張時代,楚人在自覺與不自覺之間扮演了華夏民族南部拓荒者的偉大角色。
因為生存的緣故,楚國從立國之初開始就面臨著南方蠻族的嚴峻威脅。滅三苗,平山越,楚國的國土以漢水平原為中心,向後來的中國南方各省擴張著,終於有了「楚地千里」的龐大版圖,而楚人也在這一次次血與火的征戰裡接受了華夏文明的洗禮,完成了由部落到文明國家的轉變。
公元前740年,楚文王建都於郢,幾年後,周天子致書楚王,正式承認了楚國的諸侯國地位,然而這只是楚國強大的開始。在之後的幾百年裡,楚國一面北進中原,參與到群雄爭霸的角逐中,另一面則繼續向南方擴張土地,北上中原為楚國贏得了大國的榮耀,南吞百越土地卻為楚國提供了廣袤的國土,為楚國的強盛提供了最充足的經濟與人口資本。楚國歷代君王都把「南進」作為國家生存的根本。楚國鼎盛時期的版圖北抵黃河,東至江南,南達兩廣之地,總面積達100多萬平方公里,人口500多萬,地跨南方七省。
在戰國商鞅變法之前的相當長一段時間裡,實際上是春秋戰國列強裡國土最為遼闊的國家。而楚國對中國南方地區的經營與開發,也為秦統一後秦始皇的南進運動,提供了最直接的跳板。
更深遠的意義在於,楚國的南擴之路,彷彿一個巨大的熔爐,將中國南方各部族統統融化入華夏民族洶湧的血液中。楚國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裡,其實扮演了中國南北文明橋樑的作用。讓黃河文明和長江文明從此交匯融合,中國南方各省從楚國開始日益與中原大地連成一片,漸漸納入華夏文明圈之中,史冊總把秦始皇南征百越與漢武帝經營東南作為華夏文明南進的重要大事,而春秋戰國時代的楚國,才是最早的探路人。
2、班超敗月氏帝國之戰(東漢)
這是一場只漢史中只記錄了寥寥數筆的戰鬥,公元90年夏,貴霜帝國派兵七萬,越過帕米爾高原,進攻漢朝西域諸屬國。漢朝西域都護班超集合西域各屬國兵馬,以誘敵深入之策將月氏軍圍困,並迫使其遣使投降。不費漢朝中央一兵一卒,便輕易化解了一場西域各國的災難。從漢朝經營西域的歷史來看,這場戰爭自然鞏固了漢朝中央政府對於西域的主權,並使絲綢之路形成了一條天然的分界線---蔥嶺。中國對蔥嶺以東的地區的主權,從那時一直延續到今天。
不過當時的漢朝人對貴霜帝國知之甚少,甚至久歷邊疆的班超也對這個國家分外陌生,依然如慣例稱其國王為月氏王。他並不知道,他對面的對手是貴霜王索特爾·麥格斯,這是在貴霜歷史上被稱為「救世主」的偉大君主。類似中國人所謂的「千古一帝。」因此,這場公元1世紀東西方兩大強國---漢帝國與貴霜帝國之間的火星碰撞,在漢朝政府的眼中,這實在不算是什麼太大的事,邊境衝突而已。
但是印度人和中亞人卻肯定不這樣想,這場戰爭可以說左右了貴霜帝國之後上百年的國策,東進受阻之後,貴霜人意識到了漢王朝的強大力量,對漢朝轉為睦鄰通好的政策,再沒有發生過戰爭,另一方面,貴霜帝國將自己的軍事擴張政策調整為「西進」與「南下」,貴霜人向南征服了印度西北部,向西打敗了強悍的波斯帝國,其勢力抵達鹹海一帶。貴霜人打漢朝沒本事,打起中亞和印度的「文明古國」來卻是得心應手,見誰滅誰。
班超破月氏之戰彷彿是推倒多米諾骨牌的一雙手,帶來的是絲綢之路上中亞國家的兵火連天,這大概是他做夢也沒想到的。在吃了一通軟柿子以後,貴霜人終於建立起了自己的龐大帝國,這個以佛教為國教的國家從此始終保持著與中國的友好關係。佛教文化在兩國的和平交往中不斷輸入中原內地,並在與中國文化的融合中形成了其獨特的教派。總之,這場漢朝歷史裡的小衝突,卻是一場對世界歷史影響深遠的戰爭。
對比戰敗後貴霜帝國在印度平原和波斯高原上的所向披靡,我們也不得不感歎幾聲:漢與貴霜的較量,一邊是傾國而來敗退而去,一邊是兵不血刃化殺機於無形。中國歷史對此戰的漠視恰恰印證了那個時代漢帝國的強大。
3、東漢與羌的百年戰爭
貴霜降服了,西域收復了,南方平定了,匈奴烏恆沒戲唱了,東漢帝國歷經幾代君王的苦心經營,終於達到了盛世的頂峰,然而自始至終,他們都面對著一個頑強的對手---河西羌族。先零羌平滅了,參狼羌又反,鍾羌完蛋了,東羌又亂,羌人彷彿一個在擂台上屢次被擊倒卻屢次站起來的頑強拳手,與東漢帝國整整搏鬥了一個多世紀的時光,東漢王朝幾代名將的心血與榮辱,都將為這個頑強的部族所拋灑。
自西漢霍去病降伏河西匈奴之後,生活在這個地方的羌人也一併投附了漢朝,在西漢末造的內亂時代,羌人勢力也乘機在河西坐大,終於發展成為一支強大的力量,自光武帝開始,東漢便陷入了與羌族曠日持久的戰爭泥潭中。羌人實行兵民一體的軍事制度,作戰以襲擊戰為主,利用騎兵的機動能力大打遊擊戰,令東漢帝國的歷次大兵團圍剿彷彿拳頭打跳蚤一般,有力使不上。
光武時代,漢伏波將軍馬援平定羌族,河西初定,然而好景不長,20多年後,參狼羌反叛,殺漢朝護羌都尉,中郎將竇固再次將其降伏。這種情況也成了漢朝與羌族關係的固定劇本:反叛---鎮壓---再反叛---再鎮壓,漢朝大軍到來前聚眾作亂,大軍平亂時又化整為零。在這場漫長的戰爭裡,一代又一代的東漢名將前仆後繼,血戰河西走廊,與羌人或勝或敗,卻按下葫蘆起來瓢,這邊平定了那邊又造反,始終無法將其完全平服,漫長的河西地區烽火連天,漢人百姓慘遭殺戮,流離失所。
漢朝政府耗資無數,先後有多名太守被殺,諸多名將敗死,羌人當然付出了更巨大的代價,諸多叛亂部族被漢朝擊滅,然而造反的苗頭卻如地裡的韭菜一樣,剛剛割了一茬,卻接著一輪又一輪的瘋長。平羌戰爭,成為歷代東漢君臣心頭最沉重的包袱。
直到公元168年,一個叫段熲的名將最終為漢帝國解決了問題,段熲針對羌人的遊擊戰術,採用輕騎兵長途奔襲的戰法,窮追猛打,先後與羌人交戰180多次,斬殺3萬多人,終於使戰火綿延的河西地區徹底恢復了平靜,然而此時的東漢王朝,也早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不幾年的時間,便在諸侯紛爭的漩渦中走向了滅亡。
對於東漢帝國來說,平羌戰爭是自始至終卡在他們咽喉裡的一塊硬骨頭,嚥不下卻又吐不出。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除了軍事上的因素外,更多的當從政治上去找。漢朝對羌族的壓迫無疑是造成羌人屢叛的內因,漢朝的官吏和豪強喜歡擄掠羌人為其奴役,更屢屢徵調羌族部眾出塞作戰充當炮灰。特別到東漢中期以後,隨著地方豪強勢力和宦官勢力的坐大,政治的腐敗為羌人叛亂提供了溫床,更加速了漢朝軍隊的腐化過程,終使平羌戰爭演變成一場烽火連綿的消耗戰。
平羌戰爭的另一結果恐怕是漢朝政府沒想到的,在漫長的平羌戰爭裡,漢朝河西軍閥勢力日益膨脹,漸成尾大不掉之勢,終於有了河西軍閥董卓進京奪權的大戲,拉開了東漢末年群雄逐鹿的序幕。
4、隋攻吐谷渾之戰
大隋盛唐,武功赫赫,擊吐蕃,戰突厥,浩瀚的史冊裡留下了無數英雄的傳說,然而隋朝攻吐谷渾之戰,在隋唐名將赫赫光輝的映照下,顯得有些平庸和暗淡,而事實上,隋攻吐谷渾之戰,不僅僅是隋朝統一中國的前奏,更為歷經分裂與戰亂的中國,打響了重歸盛世的發令搶。
南北朝時代,吐谷渾本是遼東鮮卑慕容部的一支,盤踞在河西青海一帶,與柔然突厥等草原驕子相比,自然名聲低調了許多。然而與傳統遊牧民族不同的是,吐谷渾已經進入了半農耕半遊牧經濟方式的階段,這樣的民族比單純的遊牧民族威脅自然大的多,而且它的位置正卡在絲綢之路的咽喉地帶,對富庶的河西地區形成了嚴重的威脅。
自南北朝以來,吐谷渾時降時叛,中原王朝強盛則歸附,中原王朝內亂則趁火打劫,就像一把鋼釘,紮在中原王朝的肋骨上。因此,雄才大略的隋文帝在發動南北統一之前,首先騰出手來解決吐谷渾問題。公元581年,隋以上將軍元諧為元帥,統步騎數馬出青海樂都,西擊吐谷渾,在豐利山之戰中大敗吐谷渾主力軍隊,斬俘數萬。此戰基本解除了吐谷渾對隋朝邊境的威脅,此戰後,隋軍下江南,平陳國,基本完成了國家的南北統一,說平吐谷渾之戰是隋朝統一中國戰爭的前奏,是一點也不過分的。 但是這對於隋朝與吐谷渾的戰爭來說,僅僅是一個開始。
隋朝統一南北後,對吐谷渾的打擊並沒有停止,從隋文帝到隋煬帝,兩代君王持續對吐谷渾發起攻擊,一定要將這個頑強的部族徹底打垮,漫長的戰爭消耗了隋朝的國力,成為隋朝二世而亡的重要因素。然而代隋而立的唐朝也繼承了隋朝對吐谷渾同樣的政策,在經過數次征討以後,終於由唐將李靖於貞觀年間將吐谷渾徹底擊敗,從此,這個曾經雄踞河西的部族漸漸走向了滅亡,終被吐蕃所滅,完成了一個歷史概念。
我們可以從國防等多個因素來解釋隋唐征吐谷渾之戰,然而透過無數塵封的歷史,我們可以清晰的發現,西擊吐谷渾之戰,實際上牽動著歷代強盛中原王朝的一個大戰略---西進戰略,如漢朝開西域一樣,歷代強盛的中原王朝都把開闢絲綢之路恢復對西域的主權作為國家和平與發展的大謀略。而吐谷渾正是橫亙在隋唐王朝通向絲綢之路的大釘子,擊敗吐谷渾使隋唐王朝鞏固了自己在河西地區的主權,以此為基礎將華夏文明傳向了西域大地,更使橫穿歐亞的絲綢之路從此暢行無阻,拉開了中華民族又一盛事的序幕,征吐谷渾之戰是華夏文明再次衝出關山阻隔,通向歐亞大陸的第一塊跳板。其意義即使與唐平突厥之戰相比,也是毫不遜色的。
5、唐朝破吐蕃的維州之戰
盛唐的赫赫武功讓人神往追憶,而安史之亂後晚唐的歷史卻總讓史家不堪回首,那個向來被認為是宦官亂政與藩鎮專權的黑暗年代,儘管已經是唐王朝日落西山的末世,然而在生存的壓力下 ,唐朝軍隊依舊部分保持著盛唐時代強悍的戰鬥力,一代名將們以扶大廈於將傾的勇氣,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下打出了一次次酣暢淋漓的外戰勝利,確保了走向末世的唐王朝邊境的太平,也一度為國家迎來了迴光返照一般的「中興」,公元801年唐朝劍南節度使韋皋破吐蕃的維州之戰,正是唐軍末世時代的輝煌之作。
安史之亂以後,唐朝實力大損,邊境防線也嚴重內縮,西線強悍的吐蕃帝國不斷東進,在侵佔河西走廊以後,更是日益肆虐唐朝邊境,中唐以後的唐王朝一面要應對藩鎮割據的困局,一邊又要面對吐蕃在邊境的巨大軍事壓力,在這種內憂外患的情形下,唐軍與吐蕃軍五十多年來在邊境持續征戰,互有勝負,但是在失去了隴右等戰略要地的情況下,唐軍始終在戰略上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
公元801年,吐蕃再次向唐朝西線發動了大規模的進攻,相繼攻陷唐朝麟州等戰略要地,兵逼長安,然而此時的唐王朝,卻走出了一招化被動為主動的妙棋---圍魏救趙。駐守四川地區的劍南節度使韋皋率領步騎兩萬,兵分九路經四川殺入吐蕃境內,先後轉戰四個月,攻略城池七坐,焚燬堡壘150個,先後擊潰吐蕃大食聯軍16萬人,在維州決戰中,韋皋以圍點打援戰法,消滅吐蕃自西北趕來增援的援軍。成為了這場會戰最後的勝負手。在四個月的持續打擊下,唐軍斬俘萬餘人,招降3000餘戶,不僅僅解除了吐蕃對於唐朝西北邊境的威脅,更給了企圖入主中原的吐蕃以沉重的打擊。
而從整個唐朝吐蕃的戰爭格局看,如果說安史之亂是使吐蕃佔據戰略主動的一大轉折點,那麼維州之戰就是唐蕃戰爭之間又一次轉折意義的大戰,維州之戰前,吐蕃對河西的盤踞彷彿是一把碩大的砍刀,橫在唐王朝的頭頂上,而韋皋另辟西境,在西南地區開闢第二戰場,接連佔領吐蕃西南戰略要地,彷彿是一把匕首橫插在吐蕃人的肘腋之下,從而徹底扭轉了唐朝在戰略防禦上的被動局面。維州之戰後,吐蕃實力大損,對唐朝的威脅大為減弱。
從此,曾經雄踞歐亞內陸的吐蕃帝國也漸漸走向了下坡路,不僅再無力對唐朝發動大規模的進攻,相反對於原有屬地的控制能力也漸漸減弱,唐蕃之間雖然只有也發生過小規模的軍事衝突,但大規模的戰爭已經不再。公元821年,唐朝與吐蕃於長慶會盟,徹底結束了兩大軍事集團歷經數百年的持續對峙和戰爭狀態,在之後的時日裡,雙方都忠誠的遵循了這一盟約。韋皋破吐蕃的赫赫武功,恰恰是打開兩大集團和平之門的一把鑰匙。世人對晚唐政治 頗多貶斥,然而透過維州之戰的輝煌,我們仍然可以依稀可見盛唐武功的絲縷榮光。
6、唐擊回鶻烏介可汗之戰
說起唐朝與回鶻的關係,那真是唐朝與周邊少數民族中最微妙的,回鶻是唐朝周邊少數民族政權中與唐朝關係最密切的一家,回鶻歷代可汗都要接受唐王朝的封號,始終保持著與唐朝之間的姻親關係,無論是唐朝盛世時代的大辟疆,還是唐朝中晚後期的內亂,回鶻都鼎力相助,可稱是唐朝最重要的鐵桿,但是另一面,回鶻卻也有著一張貪得無厭的面孔,特別是在唐朝中晚期衰落以後,回鶻雖然始終保持著對唐朝的臣屬關係,實則卻屢屢幹出趁火打劫的缺德事,平安史之亂時將中原多個城市洗劫一空不說,中唐以後,回鶻更是屢屢欺壓唐王朝,在西北攻掠唐朝在安西的軍隊,佔領唐朝原來在西域的勢力範圍,壟斷絲綢之路的貿易。
回鶻使者和商人在唐境內橫行霸道,唐朝政府卻束手無策,回鶻人不但在邊關貿易上強買強賣,更是經常趁唐朝邊亂之機分一杯羹。唐朝與回鶻的關係更像是一個大家族與他的遠房子侄的關係,在大家族勢力日益衰落的情形下,這支遠房親戚也乘機喧賓奪主,落井下石。然而在邊患的壓力與藩鎮格局的困難情況下,唐王朝還是更多的選擇了忍氣吞聲。
不過回鶻人的好日子終於也沒長久多少,八世紀以後,回鶻人的勢力也日益出現衰退跡象,終於在公元840年遭到了中亞黠戛斯部族的沉重打擊,最終走向了滅亡。回鶻的餘部立烏介為可汗,遷徙至河套平原一帶,向唐王朝請求內附。唐朝自然仗義伸出援手,連忙援助糧食,幫助這些回鶻殘部可以暫時在水草豐美的河套平原安居。
然而,安頓了沒多久的烏介可汗很快就不老實了,在經過了短暫的休整以後,回鶻人恢復了些許元氣,便開始頻繁的攻掠唐朝州縣,甚至要求借唐朝的邊城重鎮安住,企圖演一出雀巢鳩佔的好戲。此時的烏介可汗佔據河套,號稱擁兵10萬,雖然遠不能與其鼎盛時代相比,可已然成為唐朝北部邊境的巨大威脅。更何況,這些歷經苦難逃奔河套的回鶻猛士,都是回鶻族中的百戰餘生,其戰鬥力和凶悍精神都相當強大,我們可以從歷史中無數相似的一幕中感受到唐王朝當時邊境形勢的嚴峻性,匈奴西征歐洲時,西逃的西哥特人就是以請求西羅馬收留的名義,最終滅掉了繁榮的西羅馬,唐朝的君臣自然不可能知道歐洲史,但匈奴內遷後亂華的好戲自然提醒著他們脆弱的神經:10萬河套回鶻人彷彿一顆巨大的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引爆的可能。 還好當時的唐朝皇帝唐武宗是個明白人,加上主持大政的是名相李德裕,因此從事件一開始,唐朝就採取了恩威並施的處理手段,一方面對西遷的回鶻人好意安撫,分化瓦解其部眾,另一方面則調兵北上,命令唐朝北線所有軍隊進入一級戰備狀態,並隨時準備打擊來犯之敵。唐朝的苦心沒有白費,回鶻部族中的親唐勢力紛紛投唐,而烏介可汗對於唐朝邊鎮的數次襲擊也被唐軍奮勇打退,造成了偷雞不成蝕把米的鬧劇。
烏介可汗的勢力嚴重委縮,部眾紛紛逃亡,然而即使到了這個時候,烏介可汗依舊野心勃勃,反而集中手中人馬南下大同川,攻略唐朝山西地區,一時間邊地狼煙四起,戰火頻仍。天堂有路你不走,地域無門你闖進來,忍無可忍的唐王朝終於出手了,公元843年正月,唐朝撫回鶻使劉沔率早已經集結待命的唐朝各路軍馬發動反擊,在振武城與回鶻軍展開決戰,唐朝以輕騎兵突襲戰術,以3000輕騎兵突襲回鶻牙帳,唐軍大部隊則從正面發起夜襲,促不及防的回鶻軍被打得全線崩潰,唐軍乘勝追擊,在殺胡山((即今內蒙古巴林右旗子罕山)徹底將其擊敗,斬首數萬人,俘虜兩萬多人,並救回了被回鶻人劫掠的唐朝公主。至此,赫赫強大的回鶻帝國,最終走向了敗亡。
對比韋皋破吐蕃的維州之戰,唐擊回鶻殘部之戰,可以被看作晚唐時代唐朝戰略防禦的轉折點,唐朝的邊患素來集中在西北地帶,尤其以回鶻和吐蕃兩大強鄰為甚,而在吐蕃走向衰落並與唐朝修好後,強大的回鶻帝國也既而走向了滅亡,晚唐在政治與軍事都走向末世的情況下,能夠解決好這個困擾已久的邊患問題,實在是幾代政治家與軍事家在外交與軍事方面努力的結果。
擊滅烏介可汗後,唐朝冊封了擊滅回鶻的黠戛斯部落,而自稱是漢朝李陵後人的黠戛斯部也對唐朝忠心耿耿,不但成為了抗擊阿拉伯帝國東侵的屏障,更使戰火綿延的絲綢之路重新開通,從長安到中亞的通道再次暢通。從此,唐朝西北的邊患基本解除,而東北地區的威脅卻日益增大,東北的契丹部漸漸崛起,成為中原王朝最大的威脅,而此戰的另一個意義在於,參與唐朝擊回鶻之戰的另兩大部族:沙陀族與黨項族。因為此戰裡的賣力表現而受到唐王朝的嘉獎,更趁著回鶻敗亡之機填補了其在河套地區的空白,壯大了自身實力。前者趁黃巢起義的機會南進中原,雄踞山西,並在唐亡以後自立為帝,建立了五代十國時期頗有重要意義的中原後唐王國。後者則在河套地區苦心經營,終於在宋朝之後破繭而出,建立了雄霸河西走廊的強大王朝---西夏。說這場戰爭是兩個弱小部族鯉魚跳龍門的開始,估計是最恰當的。
7、宋夏平夏城之戰
史家對於王安石變法的內容頗多爭議,然而有一點卻是不容否認的,王安石變法的最大成就不在經濟和政治,卻在軍事上。從王安石變法開始,宋朝軍事改革特別是西北地區的軍事改革就成為了變法的重點,從某種意義上說,宋朝西北軍鎮是王安石變法的「特區」,西北軍隊擁有了獨立的指揮權與統兵權,士兵的作戰素質和將領素質也隨著變法的深入而日益提高,終於漸漸扭轉了宋朝在宋夏戰爭裡的被動局面,並為宋朝打造出一支難得的精銳之師,遺憾的是,這一切的成果,皆因為北宋最終的敗亡和王安石變法的是非爭論,一直被史家所忽略。
常人往往把公元1041年西夏與宋朝締結和平條約作為宋夏戰爭的結束,而在真實的歷史中,那紙和約不過是一個短暫的休止符而已。西夏開國君主元昊病逝後,宋夏之間維持了20年和平,然而宋仁宗去世後,宋夏戰爭終於風雲再起,這也成為了王安石變法的一個動因。而在宋朝新舊兩黨的爭執中,西北軍事改革也成為新法中碩果僅存的獨苗。宋朝始終將整頓西北軍務當作了國策的重點,這一政策很快也收到了回報。之後的三十多年裡,宋朝與西夏在西北連年征戰,互有勝負,卻漸漸扭轉了仁宗時代被動挨打的局面,甚至能夠主動出擊,在與西夏硬碰硬的較量裡不斷蠶食西夏的戰略要地。在這場漫長的消耗戰中,國力不及的西夏終於漸漸走向了下坡路。而發生在公元1097年的宋夏平夏城之戰,則是西夏人軍事進攻裡最後的瘋狂。
公元1097年,宋朝在好水川地區修築城防,號平夏城,這個堅固的要塞彷彿一把鐵釘嵌入西夏的國土中。西夏隨即做出了反應,派遣四十萬大軍攻打平夏城,以此作為進攻北宋的跳板,可他們沒有想到,在之後的十三天裡,小小的平夏城彷彿一台巨大的攪肉機,將好水川變成了西夏人的死亡之地。西夏人將平夏城重重圍困,並採用了攻城戰車等先進武器,卻在宋軍的頑強抵抗下無法前進一步。西夏人屍骨成山,傷亡慘重,宋將郭成抓住有力戰機,採用輕騎兵突襲戰術,在西夏人最疲軟的時候突然發動攻擊,一舉打掉西夏軍的指揮部,西夏四十萬大軍頃刻崩潰,宋軍乘勝追殺,大破西夏軍,此戰後,西夏軍被迫求和,宋朝的西部邊境暫時平靜了一段時間。
平夏城之戰並非是一場簡單意義的城池攻防戰,此戰是金兵南侵前西夏對宋朝最後一次大規模的軍事進攻,此戰的勝利,使宋夏之間的攻守徹底易形,也拉開了此後宋朝步步為營,逐步蠶食西夏國土的序幕。在之後的20多年中,曾經猖狂的西夏人徹底變成了防守一方。而宋朝則開始了對西夏的一系列進攻戰。儘管西夏數次打退宋朝的大規模進攻,但卻無力改變邊境上的被動局面,在付出了巨大的傷亡代價後,至公元1119年,宋朝已經徹底奪取了西夏的橫山地區,使西夏失去了防禦北宋的最後屏障。如果不是金軍南下事件,我們可以預言,西夏的提前滅亡和北宋奪取河西地區,或許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而平夏城之戰更讓人驚訝的,則是宋朝西北軍強悍的戰鬥力,宋軍一向因軍力素質孱弱而被人輕視,然而平夏城之戰中,宋軍一方面延續了他們善打城池防禦戰的傳統優勢,另一方面卻用宋朝人最不擅長的騎兵戰最終解決了問題,這實在是宋朝軍事戰術中的一個突破,而這個突破恰恰好北宋的西北政策分不開的,平夏城戰前,宋軍與西夏軍在西北地區互有攻守,奪取了相當多的產馬地區,為建立高素質騎兵軍團提供了保證,另一方面,王安石的軍事改革也使宋朝西北邊軍的戰鬥力提升了一個檔次。在兩宋並不光彩的外戰史上,北宋後半段的西北爭奪戰,當是一個為數不多的亮點。而如果歷史真能夠給北宋充分的時間平定西夏,並利用河西地區的資源優勢繼續打造一支強悍的騎兵,或許整個兩宋的歷史,都會換一種寫法。
遺憾的是西北軍力的強大卻並沒有讓北宋免於滅亡,對此我們只能很遺憾的說,這是北宋軍事大戰略上的失誤,澶淵之盟以來,北宋戰略防禦的重點漸漸的西傾,宋遼之間漫長的邊境基本處於不設防狀態,而一直為宋朝統治者所倚重的「八十萬禁軍」,也早已腐化不能戰,終於使北宋的國土防禦出現了「失重狀態」。宋朝西北軍的強悍只能算是北宋軍事中的異類了。到遼國滅亡金朝南下的階段,宋朝的北方防線不堪一擊,被金軍很快兵臨汴梁城下,而強悍的西北防線卻面臨著金軍與西夏軍的兩面夾攻,終於被西夏和金聯手擊破瓜分,葬送了大好的西北形勢,也使王安石的最後一絲心血付之東流,這不能不說是一件痛心的事,地方邊軍的強悍終究無法挽救國家軍事大戰略上的無能與失誤。值得一提的是,在北宋滅亡到南宋初立的這個大轉折階段,起重要作用的也同樣有原北宋的西北軍,南宋抗金名將吳階和岳飛的部隊裡,都有大量來自西北軍的戰士,他們也在戰場上給金軍以沉重的打擊,證明了那支遠去部隊的輝煌與尊嚴。
8、南宋孟拱的襄樊爭奪戰
在蒙古大軍橫掃歐亞的黃金時代裡,誰能夠在硬碰硬的野戰中擊敗蒙古大軍?放眼世界,能完成這個答案的人屈指可數,而南宋名將孟拱卻正是其中一位。不過這位名將在當代的知名度不算太高,既不如同時代的余階的釣魚城大捷,也不如他身後的文天祥等耿耿忠臣。人們只記住了南宋欲趁蒙古滅金時機趁火打劫收復汴梁,卻偷雞不成蝕把米被蒙古軍痛打的搞笑過程,而孟拱的出現,卻至少部分救贖了南宋錯誤戰略所付出的代價,延續了南宋的國命。
在南宋末年的將領中,孟拱是少有的善打進攻戰的將領,在蒙古聯宋滅金的過程裡,正是他率兵北上,與蒙古軍聯手攻下了金國最後的堡壘蔡州,把末世的金王朝徹底送進了墳墓。於是,頭腦發熱的宋朝皇帝宋理宗開始憧憬光復中原了,趁蒙古兵北撤之機,宋朝派軍進入河南,企圖收復被金國佔領的失地,卻恰好給了雄心勃勃的窩闊台可汗以南侵的借口。於是,剛剛橫掃了歐亞的蒙古大軍掉轉槍口,以宋朝背約為名,於公元1235年從江淮,襄樊,四川三條戰線向南宋發動了猛烈的進攻。遭受慘重打擊的宋軍很快退卻,戰火燃燒進了宋朝的國境,而襄樊地區的防禦更成為了南宋抗蒙戰爭重中之重的生命線,不幸的是,蒙古軍很快攻陷了襄陽,全面掌握了進攻的主動權。危急之下,宋朝急忙調孟拱北上,來收拾這個殘破的爛攤子。不過在窩闊台看來,這個時候誰來都沒用了,蒙古軍氣焰正盛,滅宋,也許僅僅是時間問題。
然而孟拱很快就給了蒙古軍以教訓,面對蒙古軍咄咄逼人的攻勢,孟拱主動出擊,在江漢平原上連破蒙古軍24個軍寨,取得「江陵大捷。」打了蒙古大軍一個下馬威。窩闊台不得不正視這個對手了,然而他沒有想到,本來應該是勢如破竹的襄樊會戰,卻從此以後演變成一場漫長的拉鋸戰,孟拱的宋軍與蒙古大軍在江漢平原上相互攻守,互有勝負。強橫的蒙古軍始終無法再前進一步。蒙古軍把賴以為生存的各種戰術用了個遍,卻始終無法戰勝孟拱,公元1239年,宋軍在廬州會戰中重創蒙古軍,孟拱乘勝追擊,接連在進攻戰裡重創蒙古大軍,終於成功收復襄陽信陽等失地,使蒙古軍以江漢平原為跳板南進的戰略徹底破產。然而孟拱卻並未就此滿足,在粉碎了蒙古人在江漢平原的進攻後,孟拱火速率兵西進,痛打蒙古人進攻四川的部隊,在大亞寨會戰中再次擊敗蒙古軍主力,並收復夔州等失地,至此,南宋防禦蒙古的整條戰線成為了一個堅固的正面,而蒙古第一次對南宋的戰爭,也在歷經六年後以失敗而告終。
襄樊爭奪戰是蒙古軍與南宋軍第一次真正意義的硬碰硬較量,此戰的意義不僅僅在於延續了南宋五十年的國祚,更讓蒙古軍因連勝而狂熱的頭腦漸漸轉向了清醒。素來被認為孱弱的宋軍在抗蒙戰鬥中打出了強悍的戰鬥力以及高技術化的裝備優勢,更證明了一件事:經濟佔優的宋朝,一旦戰爭機器全面開動,其效能無疑是非常可怕的。高素質的軍事指揮人才與高效率的指揮體系,完全能夠讓宋朝把其經濟和科技上的優勢發揮到最大。如果宋朝能夠出現一位善用人才的有為君主,能夠適當的調整國策,賦予武將更多的主動權,如果能夠出現幾位真正以國家為己任的賢良文臣,宋朝免於滅亡的命運是完全可以避免的。遺憾的是,我們看到的多是宋朝功臣不得善終的結局,除了孟拱以外,宋朝多數抗蒙名將都幾乎遭陷害身死。而奸臣的亂政與皇帝的昏庸更把宋朝推向了深淵,即使如此,孟拱襄樊爭奪戰的勝利,還是為宋朝打造了一條足夠抵抗蒙古大軍南下的堅固屏障,讓蒙古軍無數次的南侵都付出了血的代價。而從中吸取教訓的蒙古人,也開始調整自己原有的政治政策和軍事政策,把學習南宋的科技與水軍戰術作為重點,並廣泛任用漢將漢軍,後來的蒙古滅宋之戰,基本成為了北方漢人與南方漢人之間的戰鬥,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
9、明朝哈密爭奪戰
在明王朝的歷史上,有一個地名讓人格外的陌生,卻在歷史中格外的扎眼---哈密,我們今天提起哈密,總想起香甜可口的哈密瓜,然而在明代,哈密卻印證著一段交織著輝煌與苦澀的歷史。
哈密漢代屬伊吾,漢朝時代一度是西域都護府的所在地。明朝洪武間,朱元璋冊封蒙古降王納失裡鎮守哈密,設立哈密衛,這是明朝對西域地區行使主權的標誌。哈密的興衰也同樣見證了明王朝興衰的歷史。在明朝強盛時代,哈密是是明朝西部邊陲嘉峪關外的緩衝地帶,更是明朝抵抗蒙古部落騷擾入侵的橋頭堡,哈密曾經與明王朝「萬國來朝」的盛景緊密相連,它是西域屬國乃至中亞西亞國家使節進京朝見中國皇帝的中轉站,也是西方商人進入中國內地的必經之路,它曾經一度商旅雲集,經濟富庶,哈密的存在見證了絲綢之路最後的繁榮與輝煌,它曾經如此的重要,卻也如此輕易的被明王朝遺忘。
明朝中期以後,在蒙古瓦刺部的騷擾下,哈密曾一度落入瓦刺之手,後來,隨著瓦刺的衰落和明朝的反擊,哈密重新回到明政府的控制下,之後,哈密便經歷了它命運中三失三得的坎坷起伏。
明憲宗成化時代,哈密西北的吐魯番強大起來,於成化八年佔領哈密,驅逐駐守此地的蒙古王公罕慎,在向明王朝求救無果的情況下,罕慎集合忠實於明朝的蒙古部落勢力,歷經十年辛苦戰鬥終於收復哈密。然而一年後,吐魯番人以詭計誘殺罕慎,再次佔領哈密,此時明王朝在位的弘治皇帝發詔書申斥吐魯番,最終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方式迫使吐魯番交還哈密。四年後,吐魯番再次興兵攻佔哈密,可幸明朝當時主持軍務的兵部尚書馬文升是謀國老臣,力主收復哈密,明朝終於派兵了,甘肅巡撫許進率兵經過浴血奮戰,終於驅逐了吐魯番軍隊,再次收復哈密。對哈密依然不死心的吐魯番依舊不時進擊哈密,哈密地區戰火頻仍。直到名將王越出任三邊總制後,數次以重兵擊敗吐魯番軍隊,哈密終於趨於安定了。這個安定一直持續了15年,正德八年,吐魯番策反了新任哈密指揮使拜牙,使其攜哈密重鎮投降吐魯番,而此時的明王朝,正是那位荒於嬉戲的正德皇帝在位,自然是無暇西顧。雖然此後明朝不斷派員以圖收復哈密,卻始終沒有成功。嘉靖年間,在大禮議之爭中,哈密之失更成為朝臣們進行政治攻擊的工具,明朝掀起「封疆」之獄,處置了四十多名邊境將領大臣,而哈密重鎮,卻再也沒有收回來。
哈密衛的丟失,在嘉靖以後的君臣眼中算不得什麼大事情:小小的邊陲,幾千人口,丟就丟了吧。事實上,哈密的丟失對明王朝的邊境防衛影響甚大,從軍事角度講,明朝失去了嘉峪關外的緩衝地帶,原本處於二線防禦的嘉峪關,此後直接暴露在敵人的眼皮底下,邊境的軍事壓力陡然增大。明朝甚至也失去了戰馬的重要來源,直接影響了明朝騎兵力量的發展。而從政治和經濟角度看,哈密的丟失割裂了明王朝與西域地區甚至西方國家之間唯一的通道,也失去了對於西域地區直接控制的能力,繁榮一時的絲綢之路至此徹底中斷,作為交通要道的甘肅也漸漸陷入貧困中。讓人更加痛惜的是,以明王朝當時的實力,如果真的下決心收復哈密,是完全可以做到的,明王朝對於哈密的歷次軍事行動也都取得了成功,甚至消滅一直侵略哈密的吐魯番也完全可以做到。但明朝政府對哈密問題的漠視與猶豫不決最終斷送了一切,對比吐魯番,一面是明朝的搖擺不定,一面是吐魯番數次以傾國兵力東進,不惜一切代價對哈密的爭奪,明朝不丟哈密才怪。
這就涉及到一個明朝滅亡的重要原因:明朝國土防禦的短視問題。明朝之所以最後亡於異族入侵,表面看是天災人禍,而禍根早在哈密爭奪戰時代就落下了,明朝中期以後,武將集團身份日益下跌,主持軍事大計的多為文官,而這些人中雖有英傑,但大多數人卻是毫不知邊情卻紙上談兵的腐儒,終於使明朝邊防走上了宋朝消極防禦的老路,明朝從中期後廣修長城,拋棄主動進取的戰略主動權,放棄原本在蒙古和西域佔領的軍事要塞,把國土的安全置於一道長牆之內,卻殊不知消極防禦永遠是守不住的。明朝中期以後,從開平衛內遷問題,到奴爾干都司的廢弛問題,再到哈密衛的丟棄與河套的淪陷,明朝君臣一再上演著崽賣爺田不心疼的鬧劇,最終吞下了滿清入關的苦果。
10、明朝料羅灣海戰
台灣作家李敖在北大演講的時候曾經感歎:「兩千年來,中國人一直在修長城,認定自己的敵人來自於草原上,而事實上我們真正的敵人來自於海上。」不過在我看來,他這段話說的不全面,至少明朝末年的中國人,還是開始意識到海洋的重要性,公元1633年的料羅灣海戰就是證明。
清朝的史書對料羅灣海戰記錄甚少,大概是因為此戰的指揮鄭芝龍降清後反被殺的不光彩結局,而事實上,料羅灣海戰絕對可算得上士氣世紀東西方海上力量的大衝撞,幾乎動用了自己在遠東地區所有血本的荷蘭艦隊,面對日落西山的明王朝仍不能戰而勝之。從湃湖海戰到料羅灣,再到台灣收復戰,中國海軍用重創荷蘭艦隊的戰績,打完了他們在走向近代化之前的最後絕唱。
料羅灣海戰的起因很簡單,已在歐洲縱橫無敵,有海上馬車伕之稱的荷蘭人,企圖壟斷與明王朝的貿易特權。之前,他們已經佔領了幾乎不設防的台灣,他們天真的以為,集中所有精銳海軍壓迫中國沿海,就可以迫使中國政府妥協,荷蘭人 共動用了59艘船隻,包括他們招撫的海盜船,以及十一艘最新的重型戰艦,荷蘭人的要求自然遭到明朝政府拒絕,於是荷蘭人橫行福建沿海,攔截中國商船,甚至炮擊中國沿海州縣,襲擊廈門港口,明朝方面損失慘重,幾乎處於被動挨打狀態,於是荷蘭人得意了。他們認為這是一場很快就可以見分曉的戰爭,但他們忘記了,刀子磨的越久,砍人才越鋒利。
這個時候,料羅灣海戰的主角鄭芝龍登場了,這位大明的「五虎遊擊將軍」原本就是海盜出身,熟知海上戰爭,並擁有一支直接隸屬於他的精銳艦隊。鄭芝龍率150多艘戰艦從海澄誓師出發,並首先在遭遇戰中打沉荷蘭偵察艦,迫使荷蘭人後退,終於在料羅灣地區將荷蘭人包圍,鄭芝龍以火船為先鋒,對荷蘭艦隊發起了猛烈衝鋒,一舉擊沉荷蘭軍隊六艘,重創五艘,荷蘭人野心勃勃的軍事行動至此落了個老本賠光。戰後,荷蘭人不得不接受明朝苛刻的條件,賠償明朝損失,從此不敢騷擾明朝海疆。
料羅灣海戰是一次明朝對荷蘭殖民者的自衛反擊戰爭,鄭芝龍廣泛吸取西方海軍的先進經驗與技術,組建強大的水師,首開東方國家在海戰中擊敗西方殖民國家的先例。而對比於西方殖民擴張的歷史,指揮料羅灣海戰的鄭芝龍及其鄭氏家族正是中國海商勢力的代表,海盜出身的他們擁有獨立的軍隊和獨立的勢力範圍,甚至可以直接在海洋上與西方殖民勢力交鋒。他們的發跡歷史,恰恰是西方無數海商勢力發跡歷史在中國的翻版。從某種意義上說,鄭氏艦隊的壯大以及對西方殖民勢力的打擊,是中國人跳出大陸思維,開拓萬里海疆的開始。料羅灣海戰後,福建廣東一地海域日趨平靜,海外貿易日趨繁榮,在陸上絲綢之路絕跡之後,中國東南沿海從此搭起了海上絲綢之路的橋樑,海洋貿易的繁榮與商人勢力的增長在當時已成為不可逆轉的趨勢。如果歷史可以照這樣的趨勢發展下去,或許古老的中國將走向自己獨有的近代化歷程,遺憾的是,歷史的河流永遠都是曲折的,明末的兵火和清朝的閉關鎖國,終於讓這本有可能產生的自然發展規律就此阻隔。二百多年後,當繼荷蘭人之後而來的英國殖民者也以同樣的方式兵逼中國沿海時,他們搞笑的發現對面對手的船隻和武器,居然還不如二百多年前的明朝人,這不能不說是一件悲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