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中國」事件後,胡適為何沒與蔣介石公開決裂?
儘管發生了雷震一案,但胡適並不願和蔣介石公開決裂,仍打算與之「相忍為國」。他把他望七之年回北大的夢想,寄托於蔣介石反攻中國大陸。蔣介石確實在積極準備反攻中國大陸,但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因此胡適「望七之年回中國大陸」也成為了永遠無法實現的幻夢。
胡適寓居美國期間曾有兩次回台灣,都受到了當局的熱烈歡迎與隆重接待。第一次是在1952年11月19日,蔣經國代表其父「總統」蔣介石,以及教育界、學術界的人士約有一千餘人到機場迎接,幾十位攝影記者擁上前為胡適拍照,許許多多的人爭著同他握手,胡適笑著說:
「我今天好像是做新娘子。」
當晚蔣介石設宴款待胡適。12月22日上午又請胡適陪同在新竹檢閱部隊。蔣介石一門心思要「反攻大陸」,胡適檢閱後興奮地附和說:「參加檢閱的軍隊六萬多人,由於天氣關係,沒有見到空軍配合參加。受檢閱的部隊裝備是新的,體格強健,精神很好,使我看了很高興。」
除了蔣氏父子外,胡適這次回台灣還和其它政要與黨國元老如陳誠、朱家驊、谷正綱、王寵惠、吳稚暉、於右任、程天放等有或多或少的接觸。話題自然都離不開「反共」、「復國」。
胡適在台灣一共逗留了兩個月。離開之前的晚上曾晉謁蔣介石,兩人進行了範圍廣泛的長談。第二天(1953年1月17日)乘機赴日本東京轉飛美國,他對代表蔣介石到機場送行的蔣經國說:「總統對我太好了。昨天我們談得很多,請你替我謝謝他。」
胡適第二次回台灣是在1954年2月18日,此行主要是為了參加偽「國民大會」第二次會議。在19日舉行的開幕典禮上,胡適擔任臨時主席並致開幕詞。又被選為大會主席團主席之一。對中國國民黨推定蔣介石、陳誠為正副總統候選人,胡適表示他「十二萬分的贊成」,「理由是國家處境艱難,除蔣總統以外,沒有人比蔣總統領導政府更為適當,更能有效完成反攻復國建國的歷史使命。」而陳誠(時任行政院長)「是蔣總統最適當最理想的助手」。3月22日蔣介石當選為「中華民國」第二任總統,胡適對記者發表談話說:
「蔣總統的當選連任,表示百分之一百的贊成,今後六年,是國家民族最艱難困苦的階段,只有蔣先生才能克服一切困難,蔣先生肯負此項重大的責任,表示萬分的欽佩和感謝。」
隨後不久,蔣介石於7月16日聘請胡適擔任了「光復大陸設計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主任委員由「副總統」陳誠兼任。
胡適設想:在台北南港借一塊地,他自己出錢蓋一所小房子,利用「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的豐富圖書,在有生之年完成《中國思想史》、《中國白話文學史》。蔣介石早就想讓胡適回台灣,聽說胡適有意回台定居,蔣介石表示願意用他的《蘇俄在中國》一書的版稅所得給胡適在南港蓋一所房子,用不著胡適自己出錢。1957年11月4日蔣介石以「總統」身份發佈明令:
「代理中央研究院院長朱家驊呈請辭職,應予照準。此令。
特任胡適為中央研究院院長。此令。」
1958年4月2日胡適從紐約啟程,4月8日抵台北,「副總統」陳誠率高級官員以及文化教育界人士約500多人到機場迎接。4月9日蔣介石在士林官邸以茶點款待胡適。4月10日上午9時「中研院」舉行新任院長就職典禮,胡適正式接受了「中央研究院」的院長職務。他在典禮上講話說:
「我已經六十七歲了,照西洋的看法已過了六十六歲。學術界有個普遍的規矩,年滿六十五歲的學者退休之後,可以做他自己喜歡做的事,把研究工作讓生力軍補上。我已過了退休年齡一年有半,應該退休,享我退休的權利,做我自己喜歡做的事:看書、寫文章。但在這個時候,國家艱難,而時代已進入原子能科學時代,國家需要科學,國家需要學術基礎,而我們應為國家努力建立學術科學研究的基礎,何況我們對中央研究院三十年來都有密切的關係。希望各研究所所長,各位研究員同人同我一致向這個目標前進。」
就職典禮完畢之後,接著舉行第三次院士會議的開幕式。胡適以院長身份主持,正、副「總統」蔣介石與陳誠均親自蒞會。蔣介石並致訓詞,強調「為早日完成反共抗俄使命」,「希望今後學術研究,亦能配合此一工作來求其發展。」胡適對應道:「我個人認為,我們學術界和中央研究院挑起反共復國的任務,我們做的工作,還是在學術上,我們要提倡學術。」
台灣當局為胡適在「中研院」所在地台北南港蓋好了房子,所需費用除蔣介石一本書的稿酬外,「中研院」報請「行政院」批准,由「中研院」追加預算20萬元。建築系一棟平式小洋房,佔地50坪,有書房一間、客廳連餐廳一間、臥室兩間、客房一間,此外還有廚房、配餐室及傭人的小房間。總的面積並不大,但環境很幽靜,適宜胡適讀書做學問。
胡適在台灣也有不如意甚至很煩心的時候:他捲入了「自由中國」事件。
《自由中國》雜誌是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喉舌,反映的是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意願,表達的是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呼聲,鼓吹的是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政治綱領。而胡適是中國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主要代表人物,是中國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靈魂與領袖,所以由他來闡明刊物宗旨和做發行人,自然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以後胡適主動辭去《自由中國》雜誌發行人,這一職務改由他的好友雷震(字儆寰)擔任。
這一派自由主義知識分子,他們的反共立場是十分明確的,毫不含糊的;同時這些人又十分崇拜美國的所謂民主制度,認為「反共」事業在中國大陸遭到失敗的重要原因,在於蔣介石未能實行美國式的民主。雷震就對時政多有批評,他主張國民黨應從失敗中吸取教訓,實行黨政分開和軍隊國家化,開放言禁。這樣就觸犯了蔣介石的大忌。1960年9月雷震因《自由中國》案被台灣當局逮捕,並判處有期徒刑12年。
雷震一案不能不牽涉到胡適。加之胡適不贊成蔣介石連任第三屆「總統」,希望他做一個「無智、無能、無為」的「三無」元首,引起了蔣介石的不快。蔣介石重判雷震,也許含有「殺雞給猴看」的意味在內。
當時胡適正在美國西雅圖出席「中美學術合作會議」,10月7日晚(美國時間)雷案宣判之後,美國各報8日早晨迅速刊登報道,胡適接連兩天都不敢見人,公共場所也不敢去。10日那一天他是躲在鄉下朋友家裡度過的。
儘管發生了雷震一案,但胡適並不願和蔣介石公開決裂,仍打算與之「相忍為國」。他把他望七之年回北大的夢想,寄托於蔣介石反攻中國大陸。蔣介石確實在積極準備反攻中國大陸,但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因此胡適「望七之年回中國大陸」也成為了永遠無法實現的幻夢。
胡適為雷震鳴冤叫屈,多方營救未果,致使心情一度十分鬱悶。回到台北後,11月18日上午11點半即在張群的陪同下拜謁蔣介石,這次的氣氛比之往常似乎顯得有些不大融洽。胡適在扼要匯報了「中美學術合作會議」的情況後,快到吃午飯的時間了,便對蔣介石說不知道總統還有什麼問題要問問他。
蔣介石說:「請你談談政治形勢罷。」
胡適問:「國內的?還是世界的?」
蔣介石說:「整個世界的。」
胡適只好講了講聯合國大會和美國大選。「說完了,──我忍不住說:我本來對岳軍先生說過,我見總統,不談雷案。但現在談到國際形勢,我不能不指出……」
胡適將他胸中憋悶已久的話倒了出來,告訴蔣介石說當局對這件事情的處置有欠明智,已經在台灣島內外產生了很不好的影響,輿論普遍認為政府畏懼並摧殘反對黨,台灣沒有言論自由,仍是戒嚴區……這樣嚴重的不利後果當局恐怕還沒有「深知」。
蔣介石說:「我對雷震能十分容忍。如果他的背後沒有匪諜,我決不會辦他。……我也曉得這案子會在國外發生不利的反響,但一個國家有他的自由,有他的自主權,我們不能不照法律辦。」
胡適趕緊聲明:「關於雷案與匪諜的關係,是法庭的問題。我所以很早就盼望此案能移交司法審判,正是為了全世界無人肯信軍法審判的結果。……這樣重大的案子,只開了八個半鐘點的庭,就宣告終結了,就定期八日宣判了!這是什麼審判?我在國外,實在見不得人,實在抬不起頭來。」
蔣介石皮笑肉不笑,說:「胡先生同我向來是感情很好的。但是這一兩年來,胡先生好像只相信雷儆寰,不相信我們政府。」
「這話太重了,我當不起。」胡適誠惶誠恐,只得當面重申1949年他剛到美國時說過的一句話:「我願意用我道義力量來支持蔣介石先生的政府」。並對蔣介石鄭重表示:「我在十一年前說的這句話,我至今沒有改變。」
蔣介石這下滿意了。氣氛終於有了緩和。胡適藉機又向蔣介石進言:「十年前總統曾對我說,如果我組織一個政黨,總統不反對,並且可以支持我。……我今天盼望的是:總統和國民黨的其它領袖能不能把那十年前對我的雅量,分一點來對待今日要組織一個新黨的人?」蔣介石未置可否。
時間已經很晚了,胡適起身告辭。蔣介石親自送他到接待室門口,兩人才握手相別。
他把他望七之年回北大的夢想,寄托於蔣介石反攻中國大陸。蔣介石確實在積極準備反攻中國大陸,但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因此胡適「望七之年回中國大陸」也成為了永遠無法實現的幻夢。
1962年2月24日胡適在台北因心臟病猝然去世。蔣介石親往殯儀館祭弔,並手書輓聯盛讚胡適:
新文化中舊道德的楷模
舊倫理中新思想的師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