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敬賈赦賈政兄弟三人比較 三人有什麼不同?
在絢麗多姿的《紅樓夢》人物畫廊中,賈敬、賈赦、賈政三兄弟都不算是作者著重描寫的人物形象。可是,他們都具有相當的典型性,分別代表著封建末世不同的貴族類型。賈敬崇尚道教,逃避現實;賈赦貪婪殘暴,荒淫無恥;賈政則是封建社會正統古板的士大夫的代表。從他們身上可以看出在封建社會走向衰落的進程中,上層貴族的種種心態、性格及其命運。
皇皇巨著《紅樓夢》為我們塑造了眾多絢麗多姿的人物。作為與《紅樓夢》主要玉字輩人物有著密切關係的文字輩——賈敬、賈赦、賈政,雖然著墨不多,也是被作者刻畫得相當成功的典型。在這些人物身上,凝結著曹雪芹對社會人生的真切感悟,對貴族世家上層人物命運的深刻反思。正如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的歷史的變遷》中所言,紅樓人物的塑造,「其要點在敢於如實描寫,並無諱飾」。下面筆者從封建士大夫所追求的修身、齊家、治國三個方面來進行一番比較分析。
一
作為封建上層貴族,他們三個都身份顯赫,地位尊貴。可是,他們三兄弟的人生觀卻迥然有別,由此導致他們在「修身」方面的各自不一。
作為長房子孫的賈敬,雖進士出身,但無心功名,「一心想作神仙」 ,「別事一概不管」,讓胡鬧的兒子賈珍襲了官爵,將寧國府的事務也丟給了兒子去管,整日「只在都中城外和那些道士胡羼」,想逍遙自在修煉成真。賈敬這樣不管世事,「眼睜睜把萬事全拋」,看起來可真有點像是一位「隱士」。可他真的是看破了紅塵,想當一位「隱士」嗎? 答案是否定的。他不是想當隱士,而是不敢也不願面對家國世事,故尋求心靈的解脫,借「看破紅塵」之名,將茫然無奈、恐懼失望的心態化為「避世」、「求仙」的行為。第63 回中,這位道教的信徒「守庚申,服靈砂」,以致「腹中堅硬似鐵,面皮嘴唇燒的紫絳皺裂」,悄悄地「升仙去了」。其結局說明,他實質上是一個謀虛逐妄的愚昧之徒。對照他曾作註解的道家勸善書《陰騭文》,可進一步看出賈敬的虛妄。什麼「救人之難,濟人之急,憫人之孤,容人之過」,什麼「勿淫人之妻女,勿唆人之爭訟。勿壞人之名節,勿破人之婚姻」! 賈敬要做神仙,為什麼不散些家財,以濟困扶貧,為什麼不去捐資修橋鋪路,以積善行德? 為什麼倒要把官讓給不肖之子,讓他肆無忌憚,苛求災農租金,亂倫荒淫,甚至強佔良民之妻,凌逼致死? 倒是「近報在自己,遠報在子孫」說的一點沒錯,報在賈敬本人身上的就是他的橫死,報在子孫身上的就是賈家的敗亡。
至於榮國公的長孫賈赦,父親死後,順理成章地繼承了世祿,被封為「一等將軍」。他相信自己的權威是上天的賦予,成天飲酒荒淫、巧取豪奪,是一個典型的利用權勢作威作福、為所欲為的紈褲子弟。用賈母的話來講,「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放在屋裡……官兒也不好生作去,成天和小老婆飲酒」。就連襲人、晴雯都看不過眼,「這個大老爺,真真太下作了! 略平頭正臉的,他就不能放手了」。他與親朋的交往也是飲酒作樂,不涉及任何軍政事務。他荒淫無度,鬍子花白了還房中小妾眾多,並看上賈母的丫環鴛鴦,威逼她做小妾。為了達到這一目的,竟然叫自己的妻子向母親要! 還叫兒子賈璉去威逼利誘鴛鴦的父母和哥嫂。最終直至賈母大發雷霆方才收斂,終又破費五百兩銀子買了17 歲的嫣紅收在屋裡才作罷。他看上了窮書生石呆子的20 把古扇,先叫自己的兒子去強取,接著不惜唆使賈雨村製造冤案來奪得古扇。他貪得無厭,為了得到5000 兩銀子,竟置自己親生骨肉的終身幸福於不顧,自作主張將女兒「准折賣給」「中山狼」孫紹祖。可見,賈赦的爵位和權勢不是用來治國安民,而是用來踐踏法律、蔑視倫常、欺凌弱小。為了滿足一己之享樂慾望,甚至不惜採取圖財害命、威脅恐嚇的種種卑劣手段。
賈政是作者花筆墨較多的人物。他是賈赦的同胞兄弟,雖然不能繼承爵位,但由於出生在一個百年望族,自然也不必走一般讀書人的科舉榮身之路,他的官職靠的是皇上賞賜,得來毫不費力。作者將他定位為一個正派的讀書人。雖然有許多人認為,「賈政,庸人也,蓋為言假正」(許葉芬《紅樓夢辨》) ,即「假正經的意思」(俞平伯《讀〈紅樓夢〉隨筆》) ,甚至指責他是「典型的偽君子」。對於這種看法,筆者認為是欠妥的。因為在賈政所處的時代看來,他還算是一個正派的人。他「自幼酷愛讀書」,「勤儉謹慎」,「人品端方,風聲清肅」 ,「最喜讀書人,禮賢下士,濟弱扶危,大有祖風」,是作者在文字輩中惟一基本肯定的角色。他既不荒淫貪婪,又有積極的處世態度,與其他兄長是不一樣的。雖然看起來有些「道貌岸然」、「興趣索然」,其實他外冷內熱,也渴望天倫之樂。這從他「備了彩禮酒席」,特來參加賈母的燈會可見一斑。被攆時賠笑說的話:「何疼孫子孫女之心,便不略賜予兒子半點?」聽來頗覺孤獨、淒涼。可見,他的精神生活是鬱悶、空虛的,活得並不愉快。這是封建正統觀念的毒害、家族責任感的重壓以及骯髒官場的熏染使然,並非他存心迂腐、虛偽,因為出仕前,他「也是個詩酒放誕之人」。至於他在女兒元妃面前十分滑稽地隔簾跪啟:「臣草莽寒門,鳩群鴉屬之中」云云,在當時社會裡作為一個做官的家長必須如此說,因為他女兒此時已是皇帝的代表,要不他怎麼會自稱「臣」。若說這是虛偽,那只能說是整個封建制度的虛偽使然。其實賈政的問題不在於虛偽或者頑固、冷酷,而是他的無能無為。才能平庸的他,卻生長在一個不平常的家族,又被推上了一個不平凡的地位,自然處處顯示出他的笨拙來。然而作者又說他像硯台一樣「端方」、「堅硬」,春燈謎寓他「雖不能言,有言必應」。可見其平庸中又有不平庸處。他雖是賈府中最無能的人之一,同時他又是賈府上層中最有眼力、頭腦最為清醒的人。譬如,他勸賈珍不要給秦可卿殮用檣木棺材,他能夠看懂春燈謎的寓意,他勸賈赦不要將迎春嫁給野蠻粗俗的孫紹祖。
賈赦和賈政是同胞兄弟,同是貴族公子,但兩人的素質、性情卻大不相同。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是否讀書。這從中秋家宴上,二人對賈環所寫的不樂讀書的絕句的看法中,就可見一斑。賈赦說:「這詩據我看來,甚是有骨氣。想來咱們這種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螢火』……可以做得官時就跑不了一個官的。何必多費了工夫,反弄出書獃子來。所以我就愛他這詩,竟不失咱們侯門氣派。」這番對賈環的讚賞,其實是他自己的內心靈魂的表白,從中我們可以看出賈赦是怎樣的一個浮浪子弟了。至於賈璉、賈珍之流「, 也是不肯讀書」「、那裡肯讀書」的一路貨色。而賈政則斥賈環詩為「發言吐氣總屬邪派,將來都是不由規矩準繩,一起下流貨」。賈政「一切為的是光宗耀祖」,因此重視讀書上進,一心想當子侄們的表率,於是「少不得規以正路」,結果是沉溺書中,消解了審視現實的敏銳,「只解打躬作揖,終日臣坐,形同泥塑」,使得他才思枯竭,人生意趣全無「, 反弄出書獃子來」。當然他也從中吸取了一些精華。他珍惜祖宗的功業榮譽,謹遵儒家的傳統規範,清廉自守,以身作則,因此他的家教家風,與寧府、長房是有涇渭之別的。在巡視大觀園時,他雖然始終拿不出任何佳句來,可是對於寶玉和眾清客擬題的優劣,卻能做出中肯的評判。他一進園門內,見一帶翠障擋在面前,便說「非此一山,一來園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則有何趣」;看到瀟湘館的清幽環境,就自然地想到月夜讀書的雅趣。可見他還是有一點鑒賞水平的。
總之,從個人的修身來看,賈敬是完全消退避世的,賈政基本上是個正派的讀書人,而賈赦則無法與其兄弟相比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敗家子。
至於榮國公的長孫賈赦,父親死後,順理成章地繼承了世祿,被封為「一等將軍」。他相信自己的權威是上天的賦予,成天飲酒荒淫、巧取豪奪,是一個典型的利用權勢作威作福、為所欲為的紈褲子弟。用賈母的話來講,「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放在屋裡……官兒也不好生作去,成天和小老婆飲酒」。就連襲人、晴雯都看不過眼,「這個大老爺,真真太下作了! 略平頭正臉的,他就不能放手了」。他與親朋的交往也是飲酒作樂,不涉及任何軍政事務。他荒淫無度,鬍子花白了還房中小妾眾多,並看上賈母的丫環鴛鴦,威逼她做小妾。為了達到這一目的,竟然叫自己的妻子向母親要! 還叫兒子賈璉去威逼利誘鴛鴦的父母和哥嫂。最終直至賈母大發雷霆方才收斂,終又破費五百兩銀子買了17 歲的嫣紅收在屋裡才作罷。他看上了窮書生石呆子的20 把古扇,先叫自己的兒子去強取,接著不惜唆使賈雨村製造冤案來奪得古扇。他貪得無厭,為了得到5000 兩銀子,竟置自己親生骨肉的終身幸福於不顧,自作主張將女兒「准折賣給」「中山狼」孫紹祖。可見,賈赦的爵位和權勢不是用來治國安民,而是用來踐踏法律、蔑視倫常、欺凌弱小。為了滿足一己之享樂慾望,甚至不惜採取圖財害命、威脅恐嚇的種種卑劣手段。
賈政是作者花筆墨較多的人物。他是賈赦的同胞兄弟,雖然不能繼承爵位,但由於出生在一個百年望族,自然也不必走一般讀書人的科舉榮身之路,他的官職靠的是皇上賞賜,得來毫不費力。作者將他定位為一個正派的讀書人。雖然有許多人認為,「賈政,庸人也,蓋為言假正」(許葉芬《紅樓夢辨》) ,即「假正經的意思」(俞平伯《讀〈紅樓夢〉隨筆》) ,甚至指責他是「典型的偽君子」。對於這種看法,筆者認為是欠妥的。因為在賈政所處的時代看來,他還算是一個正派的人。他「自幼酷愛讀書」,「勤儉謹慎」,「人品端方,風聲清肅」 ,「最喜讀書人,禮賢下士,濟弱扶危,大有祖風」,是作者在文字輩中惟一基本肯定的角色。他既不荒淫貪婪,又有積極的處世態度,與其他兄長是不一樣的。雖然看起來有些「道貌岸然」、「興趣索然」,其實他外冷內熱,也渴望天倫之樂。這從他「備了彩禮酒席」,特來參加賈母的燈會可見一斑。被攆時賠笑說的話:「何疼孫子孫女之心,便不略賜予兒子半點?」聽來頗覺孤獨、淒涼。可見,他的精神生活是鬱悶、空虛的,活得並不愉快。這是封建正統觀念的毒害、家族責任感的重壓以及骯髒官場的熏染使然,並非他存心迂腐、虛偽,因為出仕前,他「也是個詩酒放誕之人」。至於他在女兒元妃面前十分滑稽地隔簾跪啟:「臣草莽寒門,鳩群鴉屬之中」云云,在當時社會裡作為一個做官的家長必須如此說,因為他女兒此時已是皇帝的代表,要不他怎麼會自稱「臣」。若說這是虛偽,那只能說是整個封建制度的虛偽使然。其實賈政的問題不在於虛偽或者頑固、冷酷,而是他的無能無為。才能平庸的他,卻生長在一個不平常的家族,又被推上了一個不平凡的地位,自然處處顯示出他的笨拙來。然而作者又說他像硯台一樣「端方」、「堅硬」,春燈謎寓他「雖不能言,有言必應」。可見其平庸中又有不平庸處。他雖是賈府中最無能的人之一,同時他又是賈府上層中最有眼力、頭腦最為清醒的人。譬如,他勸賈珍不要給秦可卿殮用檣木棺材,他能夠看懂春燈謎的寓意,他勸賈赦不要將迎春嫁給野蠻粗俗的孫紹祖。
賈赦和賈政是同胞兄弟,同是貴族公子,但兩人的素質、性情卻大不相同。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是否讀書。這從中秋家宴上,二人對賈環所寫的不樂讀書的絕句的看法中,就可見一斑。賈赦說:「這詩據我看來,甚是有骨氣。想來咱們這種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螢火』……可以做得官時就跑不了一個官的。何必多費了工夫,反弄出書獃子來。所以我就愛他這詩,竟不失咱們侯門氣派。」這番對賈環的讚賞,其實是他自己的內心靈魂的表白,從中我們可以看出賈赦是怎樣的一個浮浪子弟了。至於賈璉、賈珍之流「, 也是不肯讀書」「、那裡肯讀書」的一路貨色。而賈政則斥賈環詩為「發言吐氣總屬邪派,將來都是不由規矩準繩,一起下流貨」。賈政「一切為的是光宗耀祖」,因此重視讀書上進,一心想當子侄們的表率,於是「少不得規以正路」,結果是沉溺書中,消解了審視現實的敏銳,「只解打躬作揖,終日臣坐,形同泥塑」,使得他才思枯竭,人生意趣全無「, 反弄出書獃子來」。當然他也從中吸取了一些精華。他珍惜祖宗的功業榮譽,謹遵儒家的傳統規範,清廉自守,以身作則,因此他的家教家風,與寧府、長房是有涇渭之別的。在巡視大觀園時,他雖然始終拿不出任何佳句來,可是對於寶玉和眾清客擬題的優劣,卻能做出中肯的評判。他一進園門內,見一帶翠障擋在面前,便說「非此一山,一來園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則有何趣」;看到瀟湘館的清幽環境,就自然地想到月夜讀書的雅趣。可見他還是有一點鑒賞水平的。
總之,從個人的修身來看,賈敬是完全消退避世的,賈政基本上是個正派的讀書人,而賈赦則無法與其兄弟相比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敗家子。
二
《禮記大學》曰:「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齊家,具體而言就是管理家庭或者家族。這必然要涉及與一系列人物的關係的處理。就賈氏三兄弟來說,要處理的關係主要有母子關係、夫妻關係、父子或父女關係、主僕關係等。而在這幾對關係的處理中,可以折射出他們性格方面的不同點。
(一) 在母子關係的處理上,由於小說中未提到賈敬之母,因此,這裡就只討論賈赦、賈政兩兄弟對賈母的態度及關係處理。
首先從賈赦說起。賈母對賈赦是不太喜歡的。小說中是通過王熙鳳之口,說賈母平時指責賈赦「放著身子不保養,官兒也不好生做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太太聽聽,很喜歡咱們老爺麼」,這是從側面說賈母不喜歡賈赦。還有一段是賈母與賈赦關係的評價,是在賈府被抄家以後,作者是這樣說的:「賈母素來不大喜歡賈赦,那邊東府賈珍究竟隔了一層。」這都說明賈赦行為不端,賈母不悅。其實從賈母的角度來說,她並不反對男人有三妻四妾,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那有貓兒不吃腥的」。雖然嫁迎春,賈母不是很滿意,但也沒說什麼,她還是顧及長子的臉面的。然而對於賈赦欲強娶鴛鴦為妾,賈母是不同意的。不是她反對賈赦納妾,而是不能要鴛鴦。因為鴛鴦對賈母伺候得細緻體貼,十分周到。「我通共剩了這麼一個可靠的人,他們還來算計!」後來賈赦又娶了小妾,賈母也並未表示反對。賈赦討鴛鴦不成,後來在中秋家宴上還編了一個針灸治偏心的段子諷刺賈母偏心。可見,賈赦對其母並沒有至誠至孝。不僅如此,賈赦要鴛鴦還有著不可告人的陰險用心,這一點賈母也洞察到了:「弄開了她,好擺弄我!」
同是中秋家宴上說笑話,賈政就不太一樣了。他真誠地為了討得母親歡心,放下讀書人的斯文,講了一個男人怕老婆的笑話,逗得大家都笑了「, 因從沒聽見賈政說這樣話,所以才笑」。可知,賈政作為正派讀書人,平時是不講的;單為了母親高興,也拉下臉來講這種低俗笑話,可謂「綵衣娛親」之意。另外,在教育寶玉的方法上,賈政與母親是不一致的,賈母是溺愛,賈政是要嚴格管教。在鞭笞寶玉之前,他怕賈母知道了生氣,要下人們封鎖消息,不叫老太太知道。這裡面固然有怕賈母知道了會干涉教子,但也有怕母親知道了會氣壞了身子的因素在裡面。後來賈母知道了趕來斥責他時,他也是苦苦哀求,又下跪又含淚又賠笑,終是怕母親在大暑熱天氣出病來。在賈母「只是我一生沒養個好兒子」的厲聲斥責中,賈政似乎倒成了不孝之子了,其內心該是何等的苦澀、悲涼,又是何等的無奈。可見,賈政對母親的孝順是真的孝順,而不同於賈赦的在禮節上的敷衍。
(二) 在對子女、侄孫的教育上,賈敬是一味修道、完全不管,整個寧國府任由賈珍為所欲為。至於賈珍是怎樣的荒淫、揮霍「, 一味高樂不了,把那寧國府竟翻過來了」,賈敬大概是不知道的。讓子孫做的事,也無非就是把他從前注的《陰騭文》刻印出來散人,何談對賈珍的教育? 寧國府最後的抄家是由賈珍一手造成的。作為父親的賈敬,不能說沒有責任。
賈赦和賈政在子女的教育方面,雖然不是和賈敬一樣放任自流,但也無什麼好的教育方式。在某些方面,他們都比較糊塗。譬如對於賈珍以習射為由,聚集紈褲子弟鬥雞走狗、抹牌縱酒之事毫不知情,反而叫其他子弟向他學習。這正是對子侄教育不當之處。但大體看來,賈赦的家教家風比賈政的要散漫得多。
俗話說, 「上樑不正下樑歪」。賈赦本人荒淫貪財;其子賈璉也是好色浪蕩,在外面私自娶妾;其媳王熙鳳貪財陰毒,鐵檻寺弄權,奪得白銀3000 兩。還有和賈赦交好的賈珍,也和賈赦一樣無恥、霸道。由於賈家的經濟大權掌握在賈璉夫婦這種人手中,整個賈家被弄得烏煙瘴氣。賈赦對女兒賈迎春的婚事, 也是自做主張, 不負責任的。為了5000 兩銀子,竟然草草把女兒嫁給「中山狼」,貽誤女兒的終身。由此可以看出,賈赦對女兒也是談不上教育的。賈政教育寶玉從來不知鼓勵,死板、苛刻、不苟言笑,時時以嚴父形象出現。寶玉不好也就罷了,好了也不說一句好,還動輒「叉出去」「, 該打」。但我們不能以今人的眼光來看待和評判古人。賈政的種種教育行為放在康乾盛世,就不難理解了。對於賈家這樣的百年望族、詩禮簪纓之家來說,如果對子女教育不嚴,就很難有能夠繼承祖業、振興門庭的人選,子女也很容易變得無能甚至無恥。寶玉是賈政的繼承人,長子賈珠早死,賈環不僅是庶出,而且形容委瑣、難成大器,終不比寶玉天賦過人、風采超群。於是,賈政就在寶玉身上寄托了很高的期望。所謂「愛之深,恨之切」,所以,當賈政聽說寶玉在家「荒疏學業,逼淫母婢」,在外「流蕩優伶,表贈私物」時,馬上氣得「面如金紙」,要把寶玉痛打一頓。作為一個百年望族的大家長,作為儒家文化熏陶培育成的嚴父,賈政為了家世的利益,為了寶玉的前途,也為了自己的臉面而嚴拘兒子的身心。他深信「子不教,父之過」,覺得有權利、有責任去管教寶玉。然而賈政打的結果如何呢?第34 回賈寶玉對林黛玉的一段話做了明快的回答。他說:「你放心,別說這樣話。就便為這些人死了,也是情願的。」這番言語,活生生地說明了賈政教子的失敗! 賈政望子成龍,卻不能不承認失敗,甚至在失敗的絕望中欲置之死地,「以絕將來之患」。在此,賈政作為一個父親,面對愛子背叛社會認可的文化傳統而又無可奈何的悲涼絕望心態表露無疑。賈政教子的失敗,說明封建階級的倫理道德、人生道路,已經對他們的子弟失去了吸引力,賈政已無力用傳統的價值觀念培養適合他的階級所需要的接班人。
(三)「三從四德」、「三綱五常」、「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等封建教條都是婦女們所必須遵守的,貴族婦女更是如此。賈赦牢牢地掌握著夫權,讓妻子邢夫人對自己百依百順。邢夫人也是「只知承順賈赦以自保……家下一應大小事務,俱由賈赦擺佈」。連老太太也說「大太太一味怕老爺」,這樣的妻子在家是既沒地位又沒主張,不會管理家務的。因此她才會做出幫賈赦在賈母面前討鴛鴦的荒唐事情來。可是,這樣的事情邢夫人卻不得不從。賈政的妻子王夫人,在抄家以前是十分散漫的,家裡的事務也很少過問。可在抄家後,王夫人在家庭中的地位就突現出來了。我們來看看賈政在抄家後對內眷說的一番話:「如今我們在外把持家事,你們在內相助。」特別對王夫人說的一句話是值得我們注意的:「裡頭全歸於你,都要按理而行!」這話也是符合一般情況的「男主外,女主內」的。這說明,賈政還是把王夫人放在一個較為公平的地位的,最起碼沒讓她去做那類荒唐事。賈敬的妻子在小說中沒提及。
(四) 對待丫環等下人的態度,賈敬不詳,賈赦和賈政也是不一樣的。賈赦家裡已經有好幾個小妾了,還要強娶賈母的丫環鴛鴦,並且威脅說「憑他嫁到誰家去,也難逃出我的手心。」不僅僅如此,尤其是他把自己玩夠了的丫鬟秋桐,送給兒子賈璉做妾。除了胡人,漢人是不會如此亂來的。可見,為了滿足自己的色慾,賈赦根本不把一個丫頭當回事。同樣是對丫環,在金釧兒投井後,賈政說:「我家從無這樣事情,自祖宗以來,皆是寬柔以待下人。——大約我近年於家務疏懶,自然執事人操克奪之權,致使生出這暴殄輕生的禍患。」這話從一方面來說,他不理家務,連事情的根本原因都沒弄清楚;另一方面也說明,他是繼承祖風「寬柔以待下人」的「, 從不許虐待下人」。譬如在賈母銀錢被盜後,他訓斥賈璉的苛刻無理:「胡說,老太太的事,銀兩被賊偷去就該罰奴才拿出來麼?」
(五) 在管家理事方面,賈敬是完全不管,連自己的生日都不回家,任由兒子去打理,消極躲避。賈赦不僅平時一味地安富尊榮,而且還和子侄一起吃喝玩樂,過著花天酒地荒淫無恥的腐朽生活,把家族產業揮霍一空,成了十足的敗家子。就是主管修建大觀園這樣的全族大事,他每天「只在家高臥」,有事由賈珍匯報,或「傳呼賈璉、賴大等領命」。現場就在他住宅近邊,也不親臨觀察督導,對其中大量的貪污浪費現象不聞不問。第102 回寫大觀園內鬧妖孽,賈赦帶人「揣看動靜」,結果被一隻飛進樹叢的五彩斑斕的大野雞嚇壞了,以為是「妖孽」顯形。以後他請道士設壇作法,仍不能穩定人心,從此園門封固。
賈政則是「不慣俗務」,他終生信奉孔孟之道和程朱理學,他的每一個細胞裡幾乎都浸漬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封建倫理道德,端方正派,忠君孝親,處處循規蹈矩,不越雷池一步。但是,當他用這套理論來「齊家」時,他就感到很難實行,且事事不隨心順意。雖有克承祖業之心,而實無繼承祖業之能。他何嘗不想用他所信奉的封建倫理教條,來規範自己的家族成員,以延續這「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翰墨之族」的世澤。可賈敬、賈赦都是他的老兄,他只能對他們的胡作非為視而不見;賈珍雖是他的侄子,卻忝為族長,他也約束不著,甚至連「勸解」也不採納一句;他無能理家,把管理家務的權力交給了貪婪的侄子賈璉和侄媳婦王熙鳳,一任他們揮霍營私,他又怎能治家有方呢! 結果搞得「功名奕世,富貴流傳」的榮國府,「如今外面的架子雖未甚倒,內囊卻也盡上來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家人在一步步墮落、離析,家風在一天天鬆弛、敗壞,家財在一天天困乏、枯竭,氣急敗壞而又束手無策,充分體現出他的腐朽與無能。因此,三個文字輩的繼承人無一是支撐家族的脊樑,百年望族在他們手上正在一步步走向衰敗。
三
若論做官,賈敬為了修道,燒丹煉汞,不願做官,對世襲之職全然不理,反而把官兒讓兒子襲了,沒有為朝廷為百姓盡半點力。賈赦雖然襲著「一等將軍」的官銜,卻無所事事,不僅於武功方面是個地道的外行,而且在文才方面也是一竅不通。從未去軍機處議事,也未到演武場練兵。然而卻終日沉湎酒色,為了一己私慾而巧取豪奪,甚至「交通外官(平安州) ,恃強凌弱」,「包攬詞訟」,成了禍國殃民的蠹蟲。對奪古扇之殘忍,以至於兒子賈璉都說他,「為這點子小事弄得人家傾家蕩產,也不算什麼能為」。賈赦最終也沒好下場,到賈府被抄時,這位大老爺恰如其分地作了首犯,世職被革「, 發往台站效力贖罪」。
小說中正面描寫做官情況的,只有賈政。「賈政性本愚闇,乏治繁理劇之才,身為郎官,不過因人成事耳。」(二知道人《紅樓夢說夢》) 前80 回他任員外郎,點了一回學差,政績如何不得而知。但他是忠臣無疑。大概念及元妃情面,小說第96 回中說:「工部將賈政保列一等。二月,吏部帶領引見。皇上念賈政勤儉謹慎,即放了江西糧道。」這位新官上任後的情形,第99 回寫道,賈政「只有一心做好官,便與幕賓商議出示嚴禁,並諭以一經查出,必定詳參揭報」。這些政策的確有效「, 果然胥吏畏懼」,那些家人下屬都撈不到好處了,原先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於是,他們就消極怠工,聚齊告假。甚至到了賈政出門連轎夫都難湊齊,原因不外都是「有的說沒有帽子誤的,有的說是號衣當了誤的,又有說是三天沒吃飯抬不動的」。當他聽了管家李十兒的一席話,瞭解到官場弊政後,他不但不能堅持自己的清廉和原則,反而束手就範,聽任惡奴為所欲為,「重徵糧米,苛虐百姓」,結果是自己被參,「本應革職,姑念初膺外任,不諳吏治,被屬員蒙蔽,著降三級」。這位賈老爺大概是沾了皇親的光吧! 賈政就算自己潔身自好,比當時的有些官吏好一點,可是對下屬管教不力、用人不當,他也是難逃其咎。而且,身為江西糧道這個肥差,他不僅一個錢也沒拿回來,反倒「把家裡的倒掏摸了好些去了」。至此,賈政的為官清廉而又平庸無能的形象,被惟妙惟肖地刻畫了出來。同時,賈政的經歷昭示出:正人君子、清官忠臣的存在已不能除弊「補天」,腐朽的封建吏治拒絕清正廉潔、循規蹈矩。
賈政則是「不慣俗務」,他終生信奉孔孟之道和程朱理學,他的每一個細胞裡幾乎都浸漬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封建倫理道德,端方正派,忠君孝親,處處循規蹈矩,不越雷池一步。但是,當他用這套理論來「齊家」時,他就感到很難實行,且事事不隨心順意。雖有克承祖業之心,而實無繼承祖業之能。他何嘗不想用他所信奉的封建倫理教條,來規範自己的家族成員,以延續這「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翰墨之族」的世澤。可賈敬、賈赦都是他的老兄,他只能對他們的胡作非為視而不見;賈珍雖是他的侄子,卻忝為族長,他也約束不著,甚至連「勸解」也不採納一句;他無能理家,把管理家務的權力交給了貪婪的侄子賈璉和侄媳婦王熙鳳,一任他們揮霍營私,他又怎能治家有方呢! 結果搞得「功名奕世,富貴流傳」的榮國府,「如今外面的架子雖未甚倒,內囊卻也盡上來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家人在一步步墮落、離析,家風在一天天鬆弛、敗壞,家財在一天天困乏、枯竭,氣急敗壞而又束手無策,充分體現出他的腐朽與無能。因此,三個文字輩的繼承人無一是支撐家族的脊樑,百年望族在他們手上正在一步步走向衰敗。
三
若論做官,賈敬為了修道,燒丹煉汞,不願做官,對世襲之職全然不理,反而把官兒讓兒子襲了,沒有為朝廷為百姓盡半點力。賈赦雖然襲著「一等將軍」的官銜,卻無所事事,不僅於武功方面是個地道的外行,而且在文才方面也是一竅不通。從未去軍機處議事,也未到演武場練兵。然而卻終日沉湎酒色,為了一己私慾而巧取豪奪,甚至「交通外官(平安州) ,恃強凌弱」,「包攬詞訟」,成了禍國殃民的蠹蟲。對奪古扇之殘忍,以至於兒子賈璉都說他,「為這點子小事弄得人家傾家蕩產,也不算什麼能為」。賈赦最終也沒好下場,到賈府被抄時,這位大老爺恰如其分地作了首犯,世職被革「, 發往台站效力贖罪」。
小說中正面描寫做官情況的,只有賈政。「賈政性本愚闇,乏治繁理劇之才,身為郎官,不過因人成事耳。」(二知道人《紅樓夢說夢》) 前80 回他任員外郎,點了一回學差,政績如何不得而知。但他是忠臣無疑。大概念及元妃情面,小說第96 回中說:「工部將賈政保列一等。二月,吏部帶領引見。皇上念賈政勤儉謹慎,即放了江西糧道。」這位新官上任後的情形,第99 回寫道,賈政「只有一心做好官,便與幕賓商議出示嚴禁,並諭以一經查出,必定詳參揭報」。這些政策的確有效「, 果然胥吏畏懼」,那些家人下屬都撈不到好處了,原先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於是,他們就消極怠工,聚齊告假。甚至到了賈政出門連轎夫都難湊齊,原因不外都是「有的說沒有帽子誤的,有的說是號衣當了誤的,又有說是三天沒吃飯抬不動的」。當他聽了管家李十兒的一席話,瞭解到官場弊政後,他不但不能堅持自己的清廉和原則,反而束手就範,聽任惡奴為所欲為,「重徵糧米,苛虐百姓」,結果是自己被參,「本應革職,姑念初膺外任,不諳吏治,被屬員蒙蔽,著降三級」。這位賈老爺大概是沾了皇親的光吧! 賈政就算自己潔身自好,比當時的有些官吏好一點,可是對下屬管教不力、用人不當,他也是難逃其咎。而且,身為江西糧道這個肥差,他不僅一個錢也沒拿回來,反倒「把家裡的倒掏摸了好些去了」。至此,賈政的為官清廉而又平庸無能的形象,被惟妙惟肖地刻畫了出來。同時,賈政的經歷昭示出:正人君子、清官忠臣的存在已不能除弊「補天」,腐朽的封建吏治拒絕清正廉潔、循規蹈矩。
至於賈政在外面官場的交際,據小說所能看到的,就只有一個賈雨村了。賈政一見他,便十分優待,幫他「謀了一個復職候缺」,並補上了金陵應天府尹。賈雨村調任京官以後,賈政與之過從更密。而賈雨村這個人物,在寶玉眼中不過是一個「祿蠹」,就連平兒都罵他是「餓不死的野雜種」。最後賈府敗落時,他毫無人性,落井下石。盲目地提攜賈雨村,說明賈政的識人眼光是多麼的差了。
賈政出仕前,既不能如甄士隱般地徹底灑脫、看破紅塵,又不屑如賈赦般只知吃喝玩樂、不問世事;出仕後,也不會如賈雨村一般見風使舵、惟利是圖。賈政雖有清廉的名聲,卻也沒有半點的作為,自己的侄子薛蟠打死人,他也沒有大義滅親,反而上下活動,百般為薛蟠開脫。還有他身邊圍繞著的那幫投機諂媚的清客相公,不是專門「沾光(詹光) 」的,就是「善於騙人(單聘人) 」的,或者是「不顧羞恥(卜固修) 」的,他手下管庫房的總管則是個「無星戥」(吳新登) ,庫房還能管好? 因此,他只能是處處碰壁,無力回天,可說是一個盲人瞎馬式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尷尬無能者和失敗者。
四
綜上可知,賈敬三兄弟,分別代表了封建社會末期上層貴族的三種不同類型,體現了不同的人生觀和處世態度。「賈氏三老爺按其不同的所好所長,以各自不同的生存方式活在不同的時間狀態裡,賈敬活在將來,賈赦活在當下,賈政活在過去。」賈敬,代表的是上層社會避世求仙的退隱者、懦夫。他們表面上是「看破紅塵」,欲「超然於世外」,實際上卻是不敢直面封建大廈將傾這一殘酷的社會現實。他們選擇了以「學道求仙」來麻痺自我,幻想有一天能白日飛仙,從而擺脫人世間的苦惱。脂硯齋以為,這種現象「亦是大族末世常有之事」(甲戌本第2 回脂評) 。他們在逃避現實的同時,也暴露出了他們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弱點。賈敬最終「吞金服砂,燒脹而歿」,從某個側面反映出封建社會滅亡是不可避免的。
賈赦,代表的是貴族階層中貪殘不仁、醉生夢死的一類蠹蟲。他們既無德行,又無才幹,只是靠了祖上的餘蔭而得官進爵,無所用心,整日只知吃喝嫖賭,強橫霸道,依勢凌弱。面對封建末世的社會局面,他們選擇的是自我的無限度放縱,以至於成為行屍走肉。他們的一生都是在放縱、腐朽中度過的,除了留下令人唾棄的聲名外,再無其他! 他們是整個社會的蛀蟲,在封建階級的上層比比皆是,直接導致了封建社會的敗亡。賈政,代表的是封建社會中食古不化的讀書人,正統的士大夫,回天無術的衛道者。生於封建末世的賈政們,面對著大廈將傾的局面,很想把它扶正。然而,他們已沒有那種回天的力量。他們努力使自己成為「訓子有方」的父親,「治家有法」的家長,忠心為國的臣子;但結果是,兒子「忤逆」,家業零落,官場失意。他們還算比較正直,比起逃避的賈敬們、腐朽的賈赦們,還算得上是上層社會的支柱。可歎的是,他們身處封建末世複雜矛盾漩渦的中心,一切努力均是有所作為的初衷、無所作為的結局,枉費心機,終成泡影。
概言之,賈政平庸無能,賈赦荒淫無道,賈敬避世求仙。至於賈珍、賈璉、賈環、賈蓉、賈芹之輩,更是賈赦的翻版,甚或等而下之。所以冷子興感歎地笑道:「誰知這樣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如今的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了!」只有寶玉略可望成,偏偏他又走上了「背逆」之路。在此,人們不禁納悶,堂堂一個封建豪門大賈府,為什麼就出不了一個治國治家之才呢? 對此有學者指出:「賈敬、賈政的煉丹吃藥與心如死灰,則意味著被正統道德的標準視做社會棟樑的男性實際上也只是徒具軀殼。傳統文化所能夠塑造出來的最好的並且被千百年來的傳統社會一再肯定的男性形象,在曹雪芹的筆下都被還原為男性的頹廢。經歷了漫長裹腦時代的男性,要比經歷了漫長裹足時代的女性更為不堪。他們的存在說明,由於人格與靈魂的闕如,中國文化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創造性, 而只有沒落了的歷史和虛偽的道德。」
在曹雪芹筆下,當時社會表面是轟轟烈烈的「康乾盛世」,然而實際上,在整個封建社會二千多年的運行軌跡中,這已是迴光返照的末世階段。末世的徵兆無處不顯:文字獄空前之酷烈,功名、官職可以用錢糧大肆捐納,整個官場是「凡清官都犯事,凡污吏盡陞遷」的黑白顛倒,整個社會風氣是「一日賣了三千假,三日賣不出一個真」(甲戌本第一回脂評) 、「富貴則假可成真,貧賤則真亦成假」(哈斯寶《新譯紅樓夢總錄》) 之類「假作真時真亦假」的真假易位。貴族顯宦世家的男主子大都是憑借祖蔭或捐納而得官爵,因此或庸碌無能,或自私貪婪,或殘暴荒淫。而曹雪芹就出身於這樣一個時代的面臨崩潰的貴族世家,親身經歷了「家亡人散各奔騰」的家族劇變,飽嘗了末世人間的「悲歡離合、興衰際遇」,對榮寧貴族不可逆轉的衰敗趨勢,是有切膚之痛的。
因而,他的幻滅之感與緬懷之情,是那樣真切地滲透於他犀利的筆鋒,浸淫著他所創造的藝術形象和藝術境界。正像恩格斯在《致瑪哈克奈斯》信中評價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一樣,曹雪芹的偉大作品《紅樓夢》,也「是對上流社會必然崩潰的一曲無盡的輓歌」。對此,一代偉人毛澤東曾經指出:「我國家長制度的不能鞏固是早已開始了。《紅樓夢》中就可以看出家長制度是在不斷地分裂中。」 同時,作者也寫到新的社會力量已經出現,但因力量太弱,因而不免暫時遭到失敗。末世的特點就是這樣。
二知道人評曰:「太史公紀三十世家,曹雪芹只紀一世家。太史公之書高文典冊,曹雪芹之書假語村言,不逮古人遠矣。然雪芹一世家,能包括百千世家,假語村言不啻晨鐘暮鼓。」(《紅樓夢說夢》) 透過貴族世家賈府乃至其他三大家族腐爛不堪的景象,「國」亦可知矣! 因為賈府本身就是一個小的封建社會,「家國君父,事有大小之殊,其理起運其數,則略無差異」(甲戌本第一回脂評) 。總之,作者把賈敬、賈赦、賈政三兄弟放在《紅樓夢》中賈氏大家族這個家庭背景和「康乾盛世」後期這個社會背景中,通過人物性格的展現,真實、典型地揭示了封建社會上層貴族面對末世的種種心態與命運,讓我們更加清楚地認識到,「康乾盛世」的外表掩蓋不了封建社會走向敗落的必然。正如海派學者李吉力所言:「這三位老爺,象徵著爛泥化了的男人,象徵著一個死去了的男人世界,象徵著一部沒落了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