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三重偽裝者的最終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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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稿網友:雲飛揚
點評作品:《琅琊榜》
評價星級:★★★★★
「山影出品,必屬佳作。」新千年以來,事實上擔當起電視劇國家隊的山東影視,值得這句話的表揚。《琅琊榜》還有最後兩集,三重偽裝者林殊/梅長蘇/蘇哲的「江左梅郎」之「當代神話」終於要「蓋棺論定」了。這位中國古裝劇裡的復仇男神,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家四部曲成功實現古代中國知識分子最高道德理想,所謂肉身成聖是也。林殊特殊的命運遭際,給了他由赤焰軍二代於萬劫不復的危機壓搾下「棄武從文」,赤焰之烈衍變為通難之志,他對自己的許諾便是擇明主、助其上位、沉冤得雪,或飄然江湖,或歸於澄明,無論如何,功成必然身退,甚至半道而卒,靖王登基之後的作為,也許未必能達到林殊預期。林殊可以說是理想主義者,而靖王更是超絕的方正之人,難以想像他如何坐穩、做好九五之尊,靖王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可是梅長蘇(包括老皇帝)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對於天下而言,君王最好是君子,「應乎天順乎人」朝堂上下宮闈內外各自有序,君君臣臣服父子子不亦樂乎,然而這自然是過度浪漫的理想高光時刻。孟子常曰的浩然正氣往往難聚廟堂之高,如同諸葛亮未出茅廬之前的琅琊榜炒作的梅長蘇,以睥睨橫掃此前傑克與瑪麗等各種蘇的姿態,來到本故事中的金陵。此金陵,大可以看做從《紅樓夢》中來,虛虛實實不必細究,正如琅琊山之所在,山東耶?安徽耶?其實在於你心中。萬物皆備於我的梅長蘇,能掐會算,懂邏輯知人性,我來注朝堂與宮闈。林殊與蕭景琰的組合,是「哲人-王」的二身一體架構。林殊以陰謀籌算,蕭景琰則陽剛果敢,靖王的奪嫡之路,在乎他本人是「精神意志」和「弘毅赤子」的最終勝利,對於林殊而言絕對是踐行了古龍、徐浩峰的論斷「不擇手段是人傑,不改初衷是英雄」。三觀正的初心,走上獨木橋的路,秋風襲人,獨立蕭瑟之中,心懷滿園春。
海晏原著並編劇、孔笙與李雪聯合導演的《琅琊榜》,質素優良,特別是服裝、道具和禮儀,典雅、大氣、唯美、規範,胡歌、王凱、劉濤、黃維德、陳龍及丁勇岱等演員很好的詮釋了戲中角色,完成度很高。表面上看,《琅琊榜》是南朝大梁的故事,然而畢竟原著已經架空,卻反而更能集合中國大歷史中霸道皇帝的最大公約數:乾綱獨斷、儲君艱辛、橫行霸道,平反罪己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梁朝當今皇上有著漢武帝劉徹、宋武帝劉裕、梁武帝蕭衍、唐太宗李世民、明太祖朱元璋(洪武帝)、清世祖福臨(康熙帝)、紅朝開國太祖毛澤東的影子,也就是執政/革命前期英明神武、中後期陷入巨大權威的迷失域,在國策大政/革命道路特別是接班人選擇上出現黑洞/燈下黑/昏聵的判斷,最終落得人亡政息,下一代領導人必然在殘酷政治鬥爭的漩渦裡。
有人看到權力鬥爭的殘酷性,有人看到人性在任何環境中都有可能堅持,有人看到慾望的熾熱和瘋狂,有人看到失去並找回的兄弟情極其珍貴,有人則覺得主創對三千年專制社會抱有深情(眷戀與否棄),真真切切可以說一千個觀眾就有一千個梅長蘇和靖王,我們能夠品味到《世說新語》的超邁與《雍正王朝》的沉雄。既然男女之情、后妃之德,太近乎《詩經》之義,基本上是發乎情而止乎禮,那麼就不要再去管觀眾對各種男男CP的炮製和炒作,以至於成為嘩嘩流不盡的自來水。人情練達、世事洞明的梅長蘇,可以遠距離體察朝堂,也可以貼身博弈人性,之所以說這一出無限悲傷的復仇歷程,是油盡燈枯的終極結束,也許他自己覺得比二月河《雍正王朝》更為完滿,但是進城(登基)才是趕考的第一部,靖王稱帝后的本紀還有待觀察,據說續集已然提上日程,那麼就讓我等拭目以待吧。不過,梅長蘇的北伐,當然是對「元嘉草草」的反正,對於後世人來說是酣暢淋漓的最終勝利。不過,通過《琅琊榜》我們也能很容易的發現中國古代頂層設置的關隘問題嚴重,對於最高權威的皇帝來說,他一念之間的判斷、猜忌、猶疑,對於臣民、天下來說,都是狂風巨浪、亂石穿空。無論是「以聖為王」還是「以王為聖」,都無從解決。偉大的領袖與偉大的導師之間,天然存在著鴻溝,太祖不能,靖王也不能,任何素王也是如此,雍正試圖以《大義迷覺錄》來辯誣政敵的流言惶且都不得其門而入。
《琅琊榜》也是中世紀世俗權力的遊戲戰爭,對於漢唐大歷史的書寫,主場採取了縮寫、大寫、復刻、象徵等各種手段,具體而言,權謀其實不夠有特點,重生、捷悟、通變的梅長蘇作為天下第一大幫的宗主,在蒙摯、霓凰郡主、靜妃、靖王等內外呼應支持下,一開始就處於不敗之地,且琅琊榜上名次太酷似《隋唐英雄傳》的呆板,不如古龍小說《多情劍客無情劍》的靈動和巧妙。簡而言之,《琅琊榜》版《基督山伯爵》面臨的局面,梅長蘇與靖王的組合,相對比雍正與鄔思道來說,難度係數至少相差一個數量級,畢竟太子顢頇、譽王霸蠻和靖王方正的對比明顯,而康熙末年九王奪嫡則更雲譎波詭。也難怪好事者將靖王稱之為「女主」,他確實自始至終傻白甜,是極端的理想主義者。作為免疫的非政治動物,他以赤子深情贏得了理想主義者的勝利,這當然是中國式天下觀的幾乎只能在真空版虛構故事裡才能實現,仁政、賢者的當道,對於魯迅說穿的真相「二十四史的字縫裡都是吃人」的陰騭古代來說,電視劇《琅琊榜》呈現的政治文明,為帝之道,雜乎王霸之間,暗黑中的智者,尋找光明的出路,克制,收斂,講究,均衡,雖然也有霹靂手段,果然是狠的,前面還要加上一個隱字,絕然是主創的深刻同情。
從於正戀物式古裝偶像劇到山影隱秀與情采並舉的古裝歷史劇,可以說是至少從表徵上講中國古裝劇實現了突破,但是故事本身依然不夠精彩(反面角色的智商情商都不足以散發出迷人的罪惡感,於是正面角色的勝利太過於傑克蘇,梅長蘇和他的小夥伴們基本上如同下盲棋一般順利過關,導致整部劇呈現出精緻的趣味,可尊重但親近卻又暗自遲疑),格局還是有一定的遺憾,劇本結構的瑕疵無法迴避,劇情張力的緊張程度與《雍正王朝》、《北平無戰事》、《闖關東》、《大染坊》等不在一個層面,鬥爭不足、關隘處多是作弊或巧合,好在渲染強,淵渟嶽峙的風度、壁立千仞的態勢,江湖之高與江湖之遠,盡得隱秀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