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進步到今天，人類還是把過多的目光集中到如何吃得好和吃得衛生，但卻較少關注有利於生命和環境的另一個要素──排泄物的處理。其實，關注這個問題的不僅是公共衛生專業人員，而且涉及經濟、文化和政治等專業。早就有人對此問題發表了很多文章和出版了不少的著作，但獲得賓夕法尼亞大學國際關係碩士學位的英國女作者羅斯·喬治，卻從獨特的視角寫出了探索這一問題的著作《廁所決定健康》（The Big Necessity: The Unmentionable World of Human Waste and Why It Matters）。

廁所的對比

《廁所決定健康》一書提出的首要問題是，是否處理和怎樣處理人自身的排泄物事關人的健康和壽命。一克糞便中含有1000萬個病毒、100萬個細菌、1000個寄生蟲包囊和100個蟲卵。儘管有的細菌和病毒對人體有利，但大多數細菌和病毒對人是有害的。尤其是當糞便污染水源、食物、餐具和衣物之後，大多數有害微生物都會進入人體，對人造成傷害。

公共衛生學家的調查發現，沒有良好的衛生設施，如廁所，人們每天會將10克糞便微粒帶入體內。設施落後、衛生有關狀況不佳和飲用水不安全（一般都是糞便污染水源）等是世界上1/10疾病的病因。但是，糞便處理不當的最大受害者是兒童。約90%的腹瀉是由被糞便污染的食物和飲水引起的，而腹瀉每15分鐘就會奪去一名兒童的生命。

一項統計表明，過去10年中腹瀉致死的兒童數量超過了自二次大戰結束以來所有武裝衝突導致的死亡人數的總和。所以，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說，腹瀉是發展中國家嬰幼兒必須克服的障礙，其危險程度超過了艾滋病、肺結核或瘧疾。如果有處理糞便的廁所，是會挽救大多數兒童的生命的。這一點已從衛生條件較好的國家以及人類歷史的發展得到證實。

在19世紀，排污設施很差，也沒有現代意義上的廁所，英國倫敦有一半的嬰兒夭折。但是，當擁有了廁所、排污系統以及人們習慣了用肥皂洗手後，兒童的死亡率降低了1/5，這是英國歷史上兒童死亡率降低幅度最大的一次。而在貧窮的世界，如果人們對糞便進行適當和科學的處理，可以使腹瀉降低40%，而對糞便處理的現代委婉說法就是公共衛生。

然而，無論是過去還是今天，人們對廁所和科學處理糞便的作用並沒有予以必要的關注，就更不用說投入更大的資源、精力和技術予以修建和改造。例如，一些國家與公共衛生有關的財政預算有90%用在了飲用水的供應上。然而，提供清潔的飲用水卻只能使腹瀉下降16%～20%。美國哈佛大學的遺傳學家加裡·拉夫昆認為，在能夠延長人類壽命的各種因素中，廁所是最大的變量，現代公共衛生（主要是有排污系統的廁所）使人類的平均壽命延長了20年。而且，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凡是有良好公共衛生設施的地方，人們都更富有、健康和乾淨。政府如果提供良好的公共衛生設施，就會節省人們看病的資金，減少人們因痢疾或霍亂而耽誤的工作日。

然而，今天當我們很多人都以自家和單位有水沖廁所而習以為常時，在世界上也還有26億人根本沒有廁所。這26億人並不包括那些家裡沒有廁所必須排隊交費使用公共廁所的人，也不包括那些有室外廁所或者有個小棚子能將糞便排到糞池或者豬圈裡的人。這些人所擁有的廁所儘管簡陋，但也還算幸運，畢竟他們還算擁有衛生設施。

但是，占世界40%的人口卻沒有處理糞便的設施，沒有馬桶，沒有小棚子。他們只能在自家屋內、院子裡、街道上和野外排便，這就使得他們所處的環境到處充滿了糞便，孩子們玩耍時會踩上糞便，糞便也會隨水源和食物再次進入人體。

廁所的科學設計

既然廁所是防止人類糞便造成各種危險的一道天然屏障，那麼，如何造就技術性更強，人們使用更方便，也更能防病和保護環境的廁所呢？

《廁所決定健康》也談到了人類廁所的科學設計和如廁後如何處理才更衛生。在今天，人們使用得最多的是抽水馬桶，也是當今工業化和技術發達的大多數國家所使用的排放糞便的做法。抽水馬桶的發明大約在500年前或更早，是英國哈里頓勳爵發明的，後來由18世紀和19世紀的3位工程師進行了重大的改進。亞歷山大·卡明發明了一種門閥裝置，約瑟夫·布拉默改進了卡明發明的閥門並製造了19世紀最好的抽水馬桶，托馬斯·克拉普也改進了抽水馬桶中的部件。

不過，抽水馬桶無論有多大的發展，其基本原理是相似的，但其中好的發明是用虹吸管來沖水，這個部分是將水箱中的水抽出來流入管道，把糞便沖走。現在，虹吸管沖水技術的專利申請數量每年高達20多項。另外，抽水馬桶的S型管道也是衛生革命的重要要素，使得馬桶中的任何氣味不能散發出來。

然而，與其他一些技術和發明，如電話、電視比較，抽水馬桶發生的變化卻較小。抽水馬桶不經任何改動和提高仍能滿足人們的需求，所以人們很少升級抽水馬桶，以致營銷者將抽水馬桶稱為賠本買賣，因為不到必要時人們不會更換抽水馬桶。然而，這並不意味著處理糞便的設施沒有改進的必要，相反，一些國家對此投入較多的關注，進行了更多的升級處理。

例如，日本的坐便器是世界上最先進、最了不起的。日本的坐便器可以以不同的方式測量你的血壓、播放音樂；通過坐便池裡的一個噴嘴清洗和烘乾你的肛門、吸乾空氣中有味的分子；你夜間迷迷糊糊地上廁所之時為你開燈，替你把坐便蓋放下（這種功能被稱作「拯救婚姻的手段」），而且根本不需要什麼老式的水箱就能把你的糞便沖走。有這些功能的坐便器稱為高性能坐便器，但是，即使是最低級的高性能坐便器也需要有標準的內嵌式坐浴盆系統、加熱的座椅和某種精妙的控制器。而日本最有聲譽的坐便器是衛洗麗（Washlet），由東陶公司（TOTO）製造，僅在日本就銷售了2000萬個，使得日本裝有衛洗麗的家庭超過了擁有電腦的家庭數量。

廁所的升級換代同樣轉變了人類關於衛生的一些看法，使得我們對衛生和清潔更能接近科學的定義。例如，過去認為，大便後用紙擦拭肛門是一種比較衛生的做法，而且今天即使使用抽水馬桶的人也在用紙擦拭肛門。但是，在歷史上不同的民族對衛生有不同的看法，例如伊斯蘭教祖穆罕默德的妻子阿伊莎就曾說過，她「從沒有見過教祖大便之後不用水清洗就走出來的」。

但使用抽水馬桶的人用紙擦拭肛門卻被視為天經地義的衛生。在清水擦拭肛門的坐便器出來之後，人們才知道紙文化其實是清潔身體最髒部位的最差手段。早在1964年英國的卡梅倫醫生就檢查了英格蘭牛津郡940位男子的內褲，發現這些用紙的人內褲上都有從「黃蜂顏色的」到「大量糞便」等不同等級的糞便污染情況，以致卡梅倫醫生大為感歎：「我們國人中竟然有這麼多的人因為餐館的桌布上有一點蕃茄醬的痕跡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而大發牢騷，可同時他們又穿著沾滿糞便的內褲坐在豪華的椅子上美美地就餐。」

所以，儘管如廁工具也在升級，但一些傳統的處理糞便的方式卻對人的健康是更有利的，如印度和巴基斯坦都是水文化，大便之後必須要用一壺水或一杯水來清洗肛門。今天，日本的清洗坐便器只是這種衛生觀念的發揚光大而已。

變廢為寶的綠色革命

儘管《廁所決定健康》用一章的篇幅討論沒有廁所的26億人的衛生問題，但也用了一章來描述中國的沼氣糞坑。這一章吸引人的不只是中國元素，而且是代表了人類處理排泄物的一場綠色革命，把糞便這種所謂的廢物變成了有用的資源。之所以我們視糞便為廢物，是因為把它放錯了地方，如果放對了地方，就是寶貝。

衛生問題專家有時候把世界分為「恐糞文化」和「愛糞文化」，印度是前者（牛糞除外），中國是後者。因此，從文化而言，中國人是一個愛糞便的民族，這表現為糞便用於莊稼以及糞便與豬圈等的相通等。但是，在今天，中國人對糞便的處理和利用又有了新發展。在將人類的糞尿轉換為能源方面，中國也可以稱得上是世界的領袖。

中國人認識到，將任何有機材料，比如木頭、蔬菜一直到人類糞尿進行發酵都可以產生沼氣。在無氧的沼氣池裡（其消化功能很像人的胃），微生物將材料分解為糖和酸，糖和酸再產生沼氣。沼氣的主要成分是甲烷，還有二氧化碳和少許的氫硫化物。沼氣可用來燒水做飯、照明和洗浴。沼氣也可以轉換成電能，而剩下的沼液和沼渣是上等的肥料。

當然，中國處理糞便的加沼氣池（即廁所或廁所與沼氣池相連），大部分是在農村，即使這樣也有1540萬戶農家正在使用沼氣。與世界其他國家相比，中國的沼氣利用是最為成功的。尼泊爾的人均沼氣池也許比中國多，印度也有幾百萬個沼氣池，但那裡的沼氣池使用的是牛糞，中國的沼氣池用的人糞，也包括豬糞便和一些蔬菜。人類糞便的處理如果像中國建立廣泛的沼氣池一樣擴大到世界的其他地方，這將為人類提供更多的源源不斷的廉價而清潔的能源。

沼氣池和使用沼氣當然是中國人的發明。中國現代沼氣的發明應歸功於20世紀30年代一個叫羅國日的人，他在當時開發了第一個沼氣池，並在上海周圍的若干個地方安裝了沼氣池。今天，中國的南方是沼氣池最多的地方，因為氣候溫暖。但是，由於技術的發展，中國人也在寒冷的北方進行技術改造，修建沼氣池，例如，雙沼氣系統。這是將豬、廁所（人的糞便）和蔬菜連接到沼氣池，並把沼氣池安裝在一個暖棚裡。這是遼寧人的發明，如果沒有暖棚，沼氣只能使用5個月，但有了暖棚，全年都可使用。

沼氣不僅可以非常衛生地處理人的糞尿，而且是一種寶貴的綠色能源，甚至是一種幾乎沒有缺點的能源。它可以減少化肥的使用，因為沼液和沼渣有豐富的養分。中國軍事醫學科學院的研究人員發現，沼液和沼渣可以將蔬菜的產量提高50%～60%。一個人的糞尿可以使885平方英尺的土地變得肥沃。而且，沼氣能節約傳統的石化能源，也就為減少溫室氣體排放和延緩全球變暖作出了貢獻。

一立方米的沼氣可以讓60～100瓦的燈泡照明6小時，因此能幫我們省電、省煤。在中國農村，做飯是燒木柴。廣西的一個五口之家每年要燒掉2.3噸木柴，一名婦女用木柴做一餐全家人的飯得用2小時。但是，如果用沼氣，則不僅節約木柴和保護森林，而且節省勞動力，只用20分鐘就可以做好一家人的飯。

其實，人類未來處理自身的排泄物不僅要像日本的坐便器那麼舒適，而且要像中國一樣將糞便變廢為寶。要達到這樣的目標，人類還需要做更多的研發和大量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