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稱百年前中國是「睡美人」:貢獻在文物風教 | 陽光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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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稱百年前中國是「睡美人」:貢獻在文物風教

2015年12月15日 近代名人 暫無評論 閱讀 125 次

  在張愛玲的小說《小團圓》當中,女主角盛九莉曾抱怨道:「不喜歡現代史,現代史偏偏打上門來。」

  「不喜歡」源於文化優越產生的自負,而「偏偏」一詞,則又意味著不得不接受「打上門」的屈辱。女學生的複雜心緒與敏銳感知,較之當日士大夫筆下「三千年未有之變局」的熟濫用語,或許更多幾分真切。通商口岸與不平等條約,帶來了晚清民國初中國社會的新陳代謝,也讓「門裡」的讀書人重新打量「門外」的世界。

  梁啟超回憶,18歲那年(1891年)他經過上海,「從坊間購得《瀛環志略》讀之,始知有五大洲各國」。
  1908年,在江西萍鄉讀小學的張國燾,不但已經「確信地球不是平的,而是球型的」,還知道「聖人不僅出在東方,也出在西方」。

  4年後的1912年,毛澤東在定王台湖南省立圖書館自修時,「第一次看到了世界地圖,懷著很大的興趣研究了它」。他驚奇地發現,在這張巨大的地圖上,中國只是偏居一隅,長沙不過一個小點。而自己的老家——韶山,竟然根本就找不到。

  據湘籍歷史學者陳旭麓考證,在1858年簽訂的《中英天津條約》當中,「洋」已經開始取代「夷」,用以描述泰西諸國。較之古代中國以「東夷、西戎、南蠻、北狄」稱呼周邊族群,「洋」字的客觀表述,鄙薄之意已大為淡化。

  然而,戰爭勝利者「打上門來」的步步進逼,反襯的卻是晚清中國在「世界」面前的節節敗退。

  錢鍾書為鍾叔河編訂的《走向世界》叢書敘論集所作序言,最為精妙:「中國『走向世界』,事實上也是『世界走向』中國;咱們開門出去也由於外面有人敲門,撞門,甚至破門、跳窗進來。」後來,到了晚清士人也不得不承認,西方諸國為「文明」,而自己為「野蠻」之時,「世界」帶來的觀念震盪,已經相當劇烈。難怪錢鍾書說:「『走向世界』?那還用說!難道能夠不『走向』它而走出它嗎?哪怕你不情不願,兩腳彷彿拖著鐵鐐和鐵球,你也只好走向這世界,因為你絕無辦法走出這世界,即使兩腳生了翅膀。」

  既然「世界」無法迴避,那麼,中國如何在「世界」這一尺度下自我修正,以期被「世界」所接受,也就變得迫在眉睫。

  當時一種極端的看法甚至認為,中國人在人種上就不如西方,未來只有與西方人「合種通教」,方能轉弱為強。

  1902年,梁啟超興奮地宣稱,20世紀將是「兩大文明結婚之時代」,「彼西方美人必能為我家育寧馨兒,以亢我宗」。易鼐也在《湘學報》上,極力宣揚通過「黃白合種」提升國民素質:「如以黃白種人互為雌雄,則生子必碩大而強健文秀而聰穎。」

  與此相對,伴隨義和團運動而起的徹底排外,則代表了另一種對於「世界」的極端看法。周作人回憶:「我最早是贊成義和拳的『滅洋』的,就是主張排外。這壞的方面是『沙文主義』,但也有好的方面,便是民族革命與反帝國主義。」

  同一時空裡不同讀書人心中的「世界」,竟然如此紛繁多歧。

  不過,正如蔣夢麟所見,「如來佛是騎著白象到中國的,耶穌基督卻是騎在炮彈上飛過來的」。所以,中國人雖然極力「走向世界」,但對於西方「世界」仍心存疑慮。

  湖南湘潭人楊度也覺察到,當時世界諸國「對於內,則皆文明;對於外,則皆野蠻」。其實,這並非楊度的個人觀感。遊學歐洲的王韜早前就說過:「西人在其國中,無不謙恭和藹誠實謹願,循循然奉公守法;及一至中土,即翻然改其所為,竟有前後如出兩人者。」

  章太炎也斥責這些「始創自由、平等於己國之人,即實施最不自由、平等於他國之人」。

  因此楊度主張,中國也不妨「向野蠻看齊」,以實現「並立於野蠻世界」的目標。

  然而,支配「野蠻世界」的,只能是弱肉強食的邏輯。這樣的世界也注定只是一個只認成敗、不講是非的「叢林世界」。

  1914年,在美國康奈爾大學留學的胡適,在日記中寫道:「世界主義者,愛國主義柔之以人道主義者也。」在胡適看來,世界固然由「萬國」構築,但是,那種「我之國須陵(凌)駕他人之國,我之種須陵(凌)駕他人之種」的所思所行,卻背離了文明的價值。因此,胡適將中國比擬為「睡美人」,而不取拿破侖眼中「醒時,世界應為震悚」的「睡獅」,正是相信「東方文明古國,他日有所貢獻於世界,當在文物風教,而不在武力」。

  胡適作《睡美人歌》過去百年,今日中國已經發出「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的詠歎。回望一百年來,由「打上門來」的現代史所引發的對於「世界」的想像、體驗與言說,中國讀書人或許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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