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懼內之謎:唐朝懼內傳統只是隋文帝帶的頭
「懼內」俗稱「怕老婆」。在男女平等的當今社會,這種現象並不鮮見,如果有哪個男子懼內,朋友們還常常會開玩笑地說他得了「氣管炎(妻管炎)」。然而大家是否知道,在唐代崇尚男尊女卑的夫權社會中,也存在懼內現象?
在唐代,盛行著一股「懼內」之風,怕老婆幾乎成為上層社會男子中流行的通病。翻開唐代的史書或史傳筆記,關於男子懼內的記載真可謂千奇百怪,不勝枚舉。
比如《太平廣記》中就有兩則關於懼內的故事。舒州的軍卒李延壁與朋友在外宴飲,連著三天沒有回家,他的妻子便叫人傳話給他:「如果回來,就用刀殺了他!」李延壁聽後恐懼萬分,只得哭著向當地的州牧求救,搬到佛寺中居住。
四川有一個功臣,家裡姬妾成群,但是由於妻子妒忌成性,所以他一直不敢靠近她們。妻於臨終前對他說:「我死了之後,如果你敢靠近家裡的姬妾一步,我馬上來取你的性命!」妻子去世之後,這個功臣便開始寵幸一個女婢,然而,有一天晚上,兩人剛要就寢,便聽見窗外一聲霹靂,床的帷帳也都裂開,功臣以為是妻子的鬼魂顯靈,當場被嚇死了。
懼內的風氣唐代以前就已是一種社會現象了。隋煬帝的母親獨孤皇后就是當時有名的妒婦。她對隋文帝楊堅監視得很緊,不准她臨幸別的嬪妃。尉遲迥的孫女長得很漂亮,楊堅在仁壽宮看見後,非常喜愛,於是便召幸了她。獨孤皇后偵知此事後,趁楊堅上朝時派人暗殺了那美人。楊堅知道後大怒,但又無奈,只能獨自一人從御花苑出去,信馬由緩,跑進山谷二十多里。大臣楊素等知道馬上前去追趕,扣馬苦諫,勸楊堅還是回朝為好。楊堅歎息地說:「吾貴為天子,而不能自由。」獨孤皇后不但不准楊堅碰別的女人,看到諸王及朝士有妾懷孕的,一定要讓楊堅罵他們一頓。
到了唐代,男的俱內和女的妒勁十足,成了時代風尚。《隋唐嘉話》中記載,房玄齡夫人妒得十分出名。唐太宗曾經想賜美人給房玄齡,房玄齡堅決不肯接受。太宗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就讓皇后召房夫人來做工作,告訴她大臣有媵妾之類的女人是十分正常的,而且房司空年歲已高,皇帝只是想特別優待他一下。女人對女人本是好說話,但房玄齡夫人就是不同意,而且態度十分堅決。唐太宗於是下令說:「你是想不妒而留條活路,還是想寧妒而死?」房夫人說:「妾寧妒而死。」太宗由是讓人送去一杯酒,對她說:「如果是這樣,那就飲下這杯毒酒吧。」想不到房夫人真的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一個女人到了連死都不怕了,皇帝就對她沒辦法了,感歎說:「我看到她都有點怕了,更不要說房玄齡了。」
還有人怕妻子到了非常可笑的地步。唐高宗問司戎少常伯楊弘武為何無故把一個重要的官職授予某人,他回答說:「臣的妻子性情非常剛烈強悍,昨天她把這個人托付給我,臣如果不依從她,將來的生活恐怕會永無寧日。」
《朝野僉載》中記載的故事與上述《隋唐嘉話》正好相反:貞觀年間,有一天桂陽令軟嵩在自己家的客廳舉辦宴會,他的妻子得知他在宴會上召了幾個女歌奴,便披頭散髮,赤著雙腳,帶著大刀衝到客廳,客人們都被嚇得四散逃跑,軟嵩也嚇得躲到了床底下。刺史得知後氣憤地說:「婦強夫弱,內剛外柔。一個妻子都不能好好管教,又如何能夠管理地方上的眾多百姓?」於是他解除了軟嵩的職務。
再如《御史台記》中記載,唐朝的管國公任瑰特別害怕自己的妻子,這一點常常被同朝為官的杜正倫所譏笑。一次,當杜正倫又嘲弄他的時候,他振振有辭地反駁說:「害怕婦人是應該的,理由有三:初娶之時,她端莊得像菩薩一樣,哪有人不怕菩薩的?後來生兒育女了,她就像一個生孩子的大蟲,哪有人不怕大蟲的?等她年老了,滿臉皺紋,像鬼一樣,哪有人不怕鬼的?」
《北夢瑣言》中關於懼內的記載也不少:尚書張褐與外面的愛妓生了一個兒子,但是由於害怕妻子忌妒,所以一直不敢接回家,把他寄養在離家甚遠的江淮一帶,直到張褐去世,這個兒子回來奔喪,家裡的兄長們才知道自己還有個弟弟。
中書令王鐸帶兵在前線打仗,甚是威風,忽然有人來報,說他夫人正在來看他的路上,王鐸頓時驚慌失措,對他的幕僚說:「黃巢正從南邊向我們逼近,現在夫人又從北面來了,我該怎麼辦啊?」幕僚開玩笑地回答:「不如向黃巢投降。」
除此之外,唐代皇帝懼內的現象也不少,其中以高宗、肅宗、中宗怕婦的故事最為典型。相傳中宗非常害怕韋後,一次在皇宮內部舉行的宴會上,優人竟然當著他的面唱到:「回波爾時栲栳,怕婦也是大好。外邊只有裴談,內裡無過李老。」據說唱完之後,這名優人還得到了韋後的賞賜。
看了以上五花八門的懼內故事之後,讀者們肯定要問,唐代的俱內之風怎麼會如此盛行呢?這個問題也引起了學者們的廣泛關注,他們經過研究認為,唐代懼內之風盛行於中唐以前,而且大多集中在上層社會的男子中,其程度在歷史上堪稱懼內的典型,而當時的社會輿論也並不以懼內為恥。出現這一現象的原因可能有以下幾點:
首先,在中唐以前,社會風氣比較開放,婦女的地位也較高,尤其在上層社會的家庭中,夫妻的地位往往不相上下,甚至,在一些家庭中,妻子的地位要高於丈夫。由於妻子出身名門望族,有錢有勢,所以對自己的丈夫不屑一顧。唐代的婚姻十分講究「門當戶對」,當時的法律和禮教也十分重視門第,「良賤不婚」、「貴賤不婚」、「士庶不婚」的觀念深入人心。因此,士大夫階層中的很多人都把進士及第和娶高門女為妻作為人生的最高理想。例如《隋唐嘉話》中就記載已經成為宰相的薛元超,常常對別人說起平生有兩大遺憾,一是自己雖貴為宰相,但不是進士出身,二是未能娶得五姓女為妻。這「五姓女」指的便是當時社會上最有名望的五大家族的女兒。然而這種一味追求門第的婚姻有時候並不美滿。以公主和駙馬的婚姻為例,公主是金枝玉葉,長期在宮廷中養尊處優的生活形成了她們高人一等的心理和驕縱跋扈的性格。根據《資治通鑒》的記載,公主下嫁之時,不但不用向公婆行拜,反而公婆要向她行拜。《舊唐書》中說,公主死後,駙馬要像為父母服喪一樣,為她服喪三年。加上唐代的公主往往無視當時一般的婦女所應遵守的種種婦道,試想這樣的夫妻關係,駙馬怎能不忍氣吞聲,備受公主的挾制呢?不僅如此,中唐以前,上自公主,下至富家女,依仗自己娘家的勢力,賤視甚至欺凌丈夫的現象並不少見。針對這種時弊,白居易也在詩中感歎道:「富家女易嫁,嫁早輕其夫。貧家女難嫁,嫁晚孝於姑。」
其次,丈夫懼內,與妻子本身的氣識以及才情有關。唐代的社會背景比較開明和開放。上流社會的女子往往自幼便讀書習字、吟詩作畫,有的甚至騎馬射箭、參加社交,她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幾乎與男子無異。這樣的世風造就了一大批擁有較高文化素養和獨立性格的女性。武則天、韋後、太平公主、安樂公主、上官婉兒、宋氏五姐妹等人便是她們中的典型。除此之外,許多一般士大夫家的婦女也不乏氣識和才幹。比如宋庭瑜的妻子魏氏,很會寫文章,但是丈夫常年擔任外職讓她非常不滿,於是她便寫信給中書令張說,為宋庭瑜申理,並且一同寄去了一首自己所寫的《南徵賦》,最終如願以償。又如杜羔的妻子劉氏擅長作詩,杜羔在京城連著幾年都沒有考中科舉,於是便打算回家。當他快要到家的時候,劉氏派人給他送去自己寫的一首詩:「良人的的有奇才,何事年年被放回。如今妾面羞君面,君到來時近夜來。」杜羔見到這首詩後羞愧難當,立即轉道趕回京城,經過幾年的努力,最終考中了科舉。
再次,丈夫懼內,與妻子對丈夫以及家庭的功勞或貢獻是分不開的。以唐朝的著名宰相房玄齡和兵部尚書任瑰為例,當太宗賜給他們美人和宮女時,他們「屢辭不受」、「不敢以歸」。堂堂的宰相和兵部尚書怎麼也會俱內呢?根據《朝野僉載》的記載,有一次,房玄齡在病危之時對自己的妻子盧夫人說:「我快不行了,你年紀還輕,我死了之後,你不要為我守寡,找個好人家嫁了吧。」聽了他的話,盧夫人哭著回到自己的房間,剔除自己的一個眼睛給玄齡看,意思是自己眼裡沒有別人。後來房玄齡逐漸康復,一生都和盧夫人相敬如賓。《朝野僉載》在同一卷中又記載:唐太宗賜給任瑰兩個美妾,任妻因妒忌將兩妾的頭燙傷,頭髮盡脫。當任瑰的妻子接到太宗所賜的「毒酒」時,對丈夫說:「我與你是結髮夫妻,我們的出身都很貧賤,多年來相互扶持,才有了今天的榮耀,現在你有那麼多寵愛的姬妾,我還不如死了算了。」這些情真意切的話語和舉動反應了她們對於愛情的忠貞不貳,她們對於家庭的命運和丈夫的陞遷曾經起到過重要的作用。面對這樣的妻子,房、任兩人不敢接受皇帝賞賜的美姬,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最後,從男子自身的角度看,在夫妻地位不相上下的情況下,他們懼內,必然是因為他們也有理虧之處。而這理虧的地方便是他們喜歡納妾狎妓的習性。
納妾狎妓本來在封建社會的統治階層中是司空見慣的事。先不說帝王所擁有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嬪」,一般的朝廷官員大都也是三妻四妾,有的甚至姬妾成群。這種流傳千年的一夫多妻的婚姻制度給男子的性自由以極大方便,而對女子卻片面約束,要求她們遵守婦道,從一而終。在封建禮教的禁錮之下,絕大多數婦女們一直都是忍氣吞聲,逆來順受。但是這種情況發展到唐代,卻出現了一線轉機:隨著唐朝社會的開放、封建禮教的鬆弛和婦女的相對解放,在上層社會中地位較高的婦女,不堪忍受妻妾共處的局面,因此除了少數女子以婚外私通與丈夫對著干之外,大多數女子施展出了「妒」和「悍」的本領,從而限制或懲戒自己的丈夫。既然丈夫有把柄握在妻子的手中,那麼他們害怕妻子也不足為怪了。
值得一提的是,有些男子懼內,是因為他們本身性格懦弱,當然,這種現象是極少見的。
學者們在分析了上述原因之後,還指出:雖然唐代的懼內之風極其盛行,但並不是說絕大多數男子都俱內。事實上,在長期的封建禮教的約束下,多數女子仍然默默地遵守著「三從四德」的鐵訓,上層社會的許多男子也還是安逸地過著他們一妻多妾的生活。以上所舉的,不過是一些懼內的典型事例罷了。